在加纳首都阿克拉至海岸角的公路上,我们的大众甲壳虫汽车正从一个小镇中穿行而过。那是一个炎热的夜晚,小小的甲壳虫满载着五个人,显得格外拥挤。空气中充满了柴火燃烧的味道。街上没有路灯,爸爸开着车小心翼翼地穿行于人群中。我们的车子时常轧到坑洼,没有任何灯光照明的汽车也会突然迎面驶来。我们出了小镇,又驶入丛林。丛林里的空气中飘散着热带花草的香气。我们找到一家旅店,准备在这里过夜。旅店里没有电灯,有人点了煤油灯来照明,煤油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旅店。后来,我只要一闻到煤油的气味,就会想起加纳。在一个带阳台的房间,哥哥、姐姐和我困顿地说着话,这是英国殖民者遗留下来的房子。妈妈是个精神紧张的人,在路上的时候,每个转弯对她来说都像是生死攸关的选择。现在的她又由于热带气候而神经紊乱,寝食难安。房间里只有一个卧室,我们其他的人只好睡在沙发上,或把椅子拼在一起凑合过夜。在房间里发现了几只虫子甚至还有蝙蝠后,我们每个人都胆战心惊。后来,伴随着邻村传来的鼓点和附近岸边的海浪声,我们还是入眠了。我的父亲是加纳海岸角大学的生物学教授,作为美国知识援助非洲发展的项目之一,父亲被派到这里工作。我们一家五口来自俄亥俄州的博林格林。我们是白人,为拯救你们而来。那时我12岁。 35年后,我再一次行驶在从阿克拉到海岸角的公路上。我现在是一名发展经济学教授,之前有几年的时间我都在研究对贫困国家的改造,其中为世界银行工作了16年。我们的车颠簸在一条路况极差的道路上,而在这条路的旁边,一条由捐赠者资助的新路正在铺设。车子辗转开进了一所小村庄,这里都是泥土坯茅草顶的房子。与我同行的是一位加纳裔的美国人,现在是俄亥俄州阿科隆大学的教授。他每年都要来这儿待一段时间,所以认识这里的村长。村里的老人们出来迎接我们,他们身着当地的礼服列队前行,手持着雕刻的手杖,驱散路中的山羊和小鸡,我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好奇的孩子们。仪式的其中一部分是传递一杯杜松子酒。除了孩子们,每个接过酒的人都要喝下半杯,并将剩下的酒洒在地上,盛满酒杯后再传给下一个人。 村里的老人们给我们讲述村子这些年来的变化。过去,村民们从受污染的水塘中取水,经常会得几内亚龙线虫病。几内亚龙线虫病是由一种携带着龙线虫幼虫的小型水跳蚤引起的。人们喝了这种带有水跳蚤的水,就会感染上龙线虫病。幼虫会在人体内孵化,一直会长成3英尺长的成虫。龙线虫最终会从皮肤的伤口中爬出。爬出的过程需要几周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患者会遭受极大的痛苦,无法工作和学习。44 现在,村民们喝上了从附近城市温尼巴引来的没有几内亚龙线虫的自来水。自来水服务的扩展一部分是源于外资的援助。虽然会有周期性停水的情况,但是村长带领村民们修建了小水库,在停水期还可以供水(水库也是由西方捐资修建的)。孩子们更健康了。不仅如此,村里还建造了一所高中,这也是由西方捐资的。 夜幕降临,村子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几家有电,这种黑暗是西方都市人难以想象的。空中的银河,抬头可见。我独自一人走在村子的主路上,黑暗中不希望碰到任何人。只有卖煎蛋卷的小贩用蜡烛照出微微的光。五十来人坐在户外,一起看电视上转播的葬礼。葬礼上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讲话者走在街上,敲击重金属,与35年前的鼓声完全不同。即使是这一点点的电器,相对于这35年前什么家电都没有的情况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尽管我个人更喜欢鼓,而不是重金属乐器)。当然,晚上还是有虫子和蝙蝠为伴。 这是一篇小插曲,像穿插在全书当中的其他故事一样,它会介绍一些调查者--像来自俄亥俄州阿科隆的长官或者一些援助机构的人员--是如何在工作中取得点滴进步的,如供电、供水、建水坝、消除几内亚龙线虫病以及建设高中。通过这些逸事,我想间接说明援助的调查者要好于计划者,当然并不是证明(书中的主要内容才是对这一问题的主要阐述)。我将要讲述的几次小型干涉曾被错误地评价了,这本书要说明它们也是作出一定贡献的。但是大多数的外国援助还是得到了正确的评价。我们要从有所成效的一些工作内容开始谈起。 当然,我们本来能做更多的事情来防止加纳不断的悲剧。只有46%患痢疾的婴儿接受了便宜而有效的口服补液疗法。29%的儿童因营养不良而昏迷,这种疾病本可以通过抗痢疾项目、粮食项目以及补充营养等方法得到缓解和改善。31%的儿童未接受便宜的、可预防儿童致命疾病的免疫措施。45 这些小的干预项目与计划者的大视野相比似乎微不足道。但是,如果你将调查者的数量成倍地增加,把他们不计其数的干预与那些根本不起作用的计划相对比;如果你考虑到那些本可以实施的工作没有完成是由于援助中缺乏足够的调查者,那么你就可以找到一种比戈登·布朗的口若悬河更能帮助贫困者的援助方法。 为什么在经济发展领域到处充满着关于失败的乌托邦计划的辩论?我们可以看到,富国的政治家们已经用乌托邦式的计划对此进行了部分解释。另外,计划者智慧的灵感来源于如何使西方成就长久发展的古老传奇。到头来却反受其害。 这一传奇要追溯到20世纪50年代。从那时开始,很多事情都开始发生改变,使得我们现在可以拥有空调、因特网、新型药物以及电影中的性爱镜头。但有一件事却从未改变,那就是那个年代刺激外资的传奇直到今天依旧充满吸引力。 本书的第一章展现了传奇的一部分。全貌是这样的:贫穷的国家陷入了贫穷陷阱(他们之所以贫穷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穷困)。如果没有外资援助的大推进,他们就无法脱离这个陷阱。大推进包括投资以及消除发展的制约。之后,他们便可以不再需要外资的援助,进入自力更生发展的阶段。这就是那个在20世纪50年代掀起外资援助之风的传奇,也是今天那些提倡增加外资援助的人一直讲述的传奇。在这一章,我们将用证据检验这一传奇,将比20世纪50年前原始的传奇和它现在的被塑造成的样子进行比较。我要事先说明,你也许已经猜到了,这些证据并不支持这个传奇。它就是经典的"失败了,再来一次"的例子,也是计划者的特点之一。 让我们来逐一检验这个发展传奇的每一个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