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绪尔提出的劳动与所指之间、工资与能指之间的同构是某种母型,从这里出发,人们可以周游整个政治经济学。今天,这种同构从反面得到证实:能指与所指分离,工资与劳动分离。能指的游戏和工资的游戏在平行地攀升。索绪尔是对的:政治经济学是一种语言,那种影响语言符号、使这些符号丧失参照身份的突变也影响到了政治经济学的各个范畴。这种相同的过程在另外两个方向上得到证实:1.生产与一切社会参照或目的性分离,于是生产进入增长阶段。应该按照如下的意义理解增长:它不是一种加速,而是另一种事实上标志着生产终结的东西。它的特征就是生产和比较偶然、自主的消费之间存在的那种有意义的差距。但自从消费得到完全的引导,即它同时从神话和受控变量中获得力量(从1929年的危机开始,尤其是从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开始),人们便进入这样一个时期:不论是生产还是消费都不再有自身的确定性,也不再有各自的目的——两者全都陷入一种循环、一种螺旋或一种超越它们的混杂,这就是增长。增长把生产和消费的传统社会目标远远地甩在后面。它是一种只属于自己、只为自己的过程。它不再涉及需求,也不再涉及利润。它不是生产率的加速,但就结构而言,它是生产符号的通胀,是所有符号的交叉移位和向前的逃逸,其中当然包括货币符号。这是火箭和协和飞机计划、全方位军事计划、工业园扩张计划、社会和个体基础设备计划、培训和进修计划的阶段。按照一种不惜任何代价的再投资要求(而不是根据剩余价值率),必须生产,生产什么都行。这种再生产计划中的代表作有可能是反污染,整个生产系统都将转而清除自己的废料——毫无效果的巨大方程——不过并非完全无效,因为通过污染/反污染的“辩证法”,一种无限增长的希望显现出来了。 2.货币符号与一切社会生产分离:于是货币符号进入投机和无限的通胀。通胀与货币的关系相当于工资攀升与劳动力出售的关系(相当于增长与生产的关系)。在所有这些情形中,相同的脱节造成了相同的超速运行和相同的潜在危机。工资与劳动力“合理”价值的脱节,货币与真实生产的脱节:这都是参照的丧失。前一种情形中抽象的社会劳动时间和后一种情形中的金本位都丧失了自己的功能——等价关系的指数和标准。因此,工资通胀和货币通胀(以及增长)同属一个类型,它们不可分离 ① 。货币被掏空生产的目的性和生产的情感,它成为思辨性的。它从金本位(这已经不是再现真实生产的等价物了,但仍在某种平衡中保留了生产的痕迹——通胀很小、可与黄金兑换,等等)到流动资本和普遍浮动制,从参照符号变为结构形式。这是“浮动”能指特有的逻辑,这里说的不是列维-斯特劳斯的能指,在他那里能指可能还没有找到所指,这里是说能指摆脱了任何约束它的繁殖和无限游戏的所指(它摆脱了真实中的等价关系)。因此,货币可以按照一种简单的转账和记账的游戏,按照一种对自身抽象实体的不断拆分与重复来自我再生产。 “热钱”,即游资:这是人们对欧洲美元的称呼,这也许是为了描述货币符号这种荒谬巡游的特征。但也许应该更正确地说,目前的货币变“冷酷”了——“冷酷”指的是各个词项紧密而没有情感的相关性,是一种仅从游戏规则、词项替换以及这些替换的枯竭中汲取养分的游戏(麦克卢汉[M.Mcluhan]和里斯曼[D.Riesman])。相反,“酷热”指的是符号的参照阶段,是符号的独特性和真实所指的厚度,是符号非常强烈的情感和很低的可替换性。我们正处在符号的冷酷阶段。目前的劳动系统是冷酷的,货币是冷酷的,一般的结构配置是冷酷的。“古典”的生产和劳动,这些特别酷热的过程,被无限的增长所取代,这种增长与劳动内容和过程的撤资联系在一起,这是冷酷的过程。 冷酷,这是话语价值和文字替换的纯游戏,是从此只玩弄数字、符号、词语的潇洒和距离,是操作性仿真的无限权力。只要还剩有情感和参照,人们就仍处在“酷热”中。只要还剩有“信息”,人们就仍处在“酷热”中。当媒介成为信息,人们便进入了冷酷的时代。这正是货币发生的事情。当货币达到某个分离阶段,它就不再是一种媒介,不再是一种商品流通手段,它成为流通本身,即在它那旋转的抽象中实现的系统形式。 货币是第一种获得符号地位并且逃离了使用价值的商品。从此,它是交换价值系统在一种显形符号中的重复,它以这种身份让人清楚地看见市场(因此也看见稀少的事物)。但今天货币又多迈出了一步:它甚至逃离了交换价值。它摆脱了市场本身,成为被卸载了所有信息和意义的自主仿象,它自身成为信息并且在自身交换。此时它不再是一种商品,因为它身上既不再有使用价值,也不再有交换价值。它不再是一般等价物,即不再是市场的仲裁抽象。它的流通比其他一切都更快,是其他一切不可比拟的。当然,人们可以说它以前也一直是这样,从商品经济初期开始,它就是那种流通得更快并且把其他一切领域都带入加速的东西。在资本的整个历史中,按照不同的流通速度划分的层面(金融、工业、农业以及消费等层面)之间存在着失调。这样的失调今天仍然存在,例如,国币(即与某种市场、某种生产、某种地区平衡相联系的货币)对国际投机货币的抵抗。但采取攻势的是国际投机货币,因为它流通得最快,因为它漂移、浮动:一次简单的浮动游戏就可能摧毁任何国家的经济。因此,所有领域都按照一种差别转速,受到这种最高层浮动的支配,这种浮动远不是附带的、怪异的(交易所有什么用?)过程,它是系统最纯粹的表达,人们到处都可以发现这种表达的剧本:货币不可兑换黄金,符号不可兑换参照——各种货币之间却有普遍而浮动的可兑换性,符号也有不确定的流动性和结构游戏——但这也是所有政治经济学范畴的浮动,因为这些范畴丧失了它们的“金参照”,即劳动力和社会生产:劳动与非劳动,劳动与资本成为可兑换的,一切逻辑都消解了——但这也是所有意识范畴的浮动,因为金本位的精神等价物,即主体,已经迷失了。不再有参照体制,以前在这种体制的裁判权下,生产者可以按照受控的等价关系,交换他们的价值:这是金本位的终结。不再有参照体制,以前在这种体制的保护下,主体和客体可以辩证地相互交换,可以按照可靠的规则,围绕着稳固的同一性,交换它们的规定性:这是意识主体的终结。我们几乎要说:现在是潜意识的王国。逻辑结果:如果意识主体是金本位的精神等价物,那么潜意识就是投机货币和流动资本的精神等价物。事实上,在今天,所有个体作为主体已被撤资,已被剥夺他们的客体关系,他们相互之间在以不断随波逐流的方式漂移:流动、联接、分离、转移/逆转移——一切社会性都可以非常清楚地用德勒兹的潜意识或货币机制的术语来描述(甚至可以用里斯曼的“随众性”这一术语来描述:尽管“随众性”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术语,缺少精神分裂症的意义,但它已经是这种同一性的浮动了)。为什么潜意识(甚至是孤儿和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潜意识)有一种特权呢?潜意识是这样一种精神结构,它与目前统治性交换的最激进的阶段是同时代的,与价值的结构革命是同时代的。
象征交换与死亡——货币
书名: 象征交换与死亡
作者: [法] 让·波德里亚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原作名: L'échange symbolique et la mort
译者: 车槿山
出版年: 2006-4
页数: 359
定价: 22.5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人文与社会译丛
ISBN: 97875447002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