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根据遗传密码模式进行的调节完全不局限于实验室效果或理论家的狂热幻想。这些模式占据了最平常的生活。数字性就在我们中间。正是这种数字性在纠缠我们这个社会的一切信息,一切符号,它最具体的形式是测试、问/答、刺激/反应。所有内容都被一种连续的程序中和,这种程序是由诱导性提问、需要解码的裁决和最后通牒构成的,它们这次不再出自遗传密码深处,但在策略上具有相同的不确定性——意义的循环无限地缩短为问/答、比特或微少的能量/信息这种返回出发点的循环,因此这种循环描绘的只是相同模式的永恒重新现实化。代码完全中和了所指,这种中和的等价物就是时尚裁决或每个广告信息、每个传媒信息裁决的即时性。到处都是供应在吞食需求,到处都是问题在吞食答案,或者是问题吸收答案,再以可解码的形式吐出答案,或者是问题杜撰答案,再以可预料的形式预测答案。到处都是相同的剧本,“试错”的剧本(豚鼠在实验室实验中的试错),提供选择答案的剧本(“请测试您的人格”)——到处都是通过实践和答案的无限可分性进行的测试,这种测试是基本的社会控制形式。 我们在按照全民公决的方式生活,这恰巧是因为不再有参照。任何符号、任何信息(不论是“功能性”日用品,还是时装的某个线条,或是任何一种电视信息、选举民意测验或民意调查),都作为问/答呈现在我们面前。整个交流系统都从语言的复杂句法结构过渡到了问/答这种二元信号系统——不断“测试”的系统。然而,正如我们所知道的,测试和全民公决是仿真的完美形式:答案是从问题中归纳出来的,它事先就被设计好了。因此,全民公决从来都只是最后通牒:这是单向性问题,它恰巧不再是发问,而是立即强加一种意义,循环在这里一下子就完成了。每个信息都是一种裁决,例如来自民意调查统计的信息。两极之间差距的仿真(甚至是矛盾的仿真),就像符号内部的真实效果一样,只不过是一种策略性幻觉。ˇ 本雅明在技术设备的层面上具体分析了这种测试操作:“电影演员的表演是通过整套技术设备传递给公众的。这有两个后果。设备并没有义务完整地尊重表演。在摄影师的指导下,这些设备在整个影片中都采取了面对这一表演的立场。这种连续采取的立场构成了剪辑师最终剪辑的材料……所以演员的表演服从于一系列光学测试……第二个后果:公众(不再和演员有个人接触)因而处于专家的位置:他们只要认同技术设备就能认同演员。因此他们的行为和这些设备相同:他们在测试。 “注:技术设备在电影演员身上实施的可测试场的扩展,是和经济环境在个体身上实施的可测试场的奇特扩展一致的。因此,职业定向的考试越来越重要了。这些考试是在个体的表演中截取一定数量的分镜头。电影摄制、职业定向考试都在专家法庭前进行。摄制导演和考试时的监考人所处的立场完全相同……”(《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 “艺术作品在达达主义者那里成为炮弹。它突然扑向观众,它获得了触觉品质。电影的消遣成分首先也是一种触觉成分,因为它建立在那种撞击观众的地点和视角的变动性上。” 不可能有凝视,图像把感觉粉碎成连续的片段,粉碎成刺激,对此只能用是与否来即时回答——反应被最大限度地缩短了。电影不再允许你们对它发问,它直接对你们发问。按照麦克卢汉的观点,现代传媒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要求一种更大的即时参与 ① ,一种不断的回答,一种完全的塑性(本雅明把电影摄影师的操作比做外科医生的操作:触摸和操纵)。信息扮演的角色不再是告知,而是测试,最终是控制(这是“反角色”,因为你们的所有回答都已经写入“角色”,已经写入代码登记册)。事实上,剪辑和编码要求接收者以相同的过程进行拆解和译码。因此信息的任何阅读都只是一种对代码的持续检查。 每个图像、每个传媒信息都是测试,而且周围的任何功能性物体也都是测试——即在“测试”一词的精确意义上,按照程式或分析模式,释放某些回答问题的机制。今天,物体不再有传统意义上的“功能”,它不为你们服务,它测试你们。它和过去的物体不再有任何关系,这就如同传媒信息与事件的“现实”毫无关系。物体和信息,两者都已经是一种选择、一种剪辑、一种取景的结果了,它们已经测试了“现实”,并且对现实提出了那些“正在回答”的问题,它们把现实分解为一些简单的元素,又把这些元素重新组成一些调整了对立的剧本,这恰巧如同摄影师把反差、光线、角度强加给自己的主题(无论哪个摄影师都会对你们说:他什么都能做到,只要他在对照相机及其代码的即时测试做出准确回答的时刻或折射光中,以合适的角度抓住原物就行了)——这恰巧如同测试或全民公决把任何冲突都转译成一种问/答的游戏——现实经过这样的测试,反过来又按照相?的格式测试你们,而你们又根据相同的代码解读现实,这种代码就像微型化遗传密码一样,在现实中写入了每个信息,每个物体。今天,一切都是以种类或系列的方式出现的,这一事实本身就已经在测试你们了,因为它迫使你们选择。这使我们对周围世界的总体使用近似于阅读,近似于选择性译码——我们在生活中主要不是使用者,而是阅读者和选择者,是阅读元件。但要注意:同时你们自己也不断地被中介本身选择并测试。如同人们为了调查而选择样本,所有传媒都会用一连串的信息限定、切割接受者样本,而事实上,这些信息是经过选择的问题。如同触觉收缩性神经冲动,通过许多短暂的感觉序列,探测一个物体直至将其定位并控制,实验调整和不断干预的循环操作定位并结构的,不是一些真实而自主的群体,而是一些样本,这也就是说,它们是在社会和精神上被信息之火模型化的东西。“公众舆论”显然是这些样本中最美的样本——它不是非真实的政治实体,而是超真实的政治实体,这种超级现实完全依赖剪辑和测试操纵而生存。 问/答这种二元图式的泛滥具有难以估量的影响:它粉碎了一切话语,它超越了从此结束的黄金时代里那种能指与所指、代表与被代表的辩证法。这是那些具有功能性所指的物体的终结,这是那种“有代表性”的代表将获得选票的舆论的终结,这是那种答案在回答的真实发问的终结(这尤其是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的终结)。这种过程完全被打断了:真与假、真实与想像的矛盾过程在这种剪辑的超真实逻辑中被废除了。托尔(M.Tord)在他的《智商》一书中对此做了精彩分析:“那种决定相关问题的答案的东西,不是提问形式中原来的问题,而是被提问者给予这个问题的意义,同样也是被提问者对应该采取的最佳策略所做的判断,而这种最佳策略则是为了根据他对提问的期待所作的判断来回答问题。”他还说:“伪造和为了认知而对物体进行的控制性改变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伪造是对现实的野蛮干涉,经过这种干涉,在现实中,不可能区分属于客观知识的东西和属于技术干涉(中介)的东西。智商就是一种伪造。”不再有真假,因为问答之间不再有可定位的差距。在测试的启示下,智力和舆论,以及任何更一般的意指过程,全都沦为“在不断增强的相应刺激下,生产一些对比性反应的能力”。
象征交换与死亡——触觉与数字 1
书名: 象征交换与死亡
作者: [法] 让·波德里亚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原作名: L'échange symbolique et la mort
译者: 车槿山
出版年: 2006-4
页数: 359
定价: 22.5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人文与社会译丛
ISBN: 97875447002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