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人们从此不死在自己家而死在医院。这是因为一大堆“物质”理由(医学的理由、城市的理由,等等),但这尤其是因为:垂死者或病人作为生物学身体,从此只在技术环境中才有自己的位置。人们在治疗的借口下,把病人放逐到一个功能性时空,这个时空负责中和疾病和死亡的象征差异。 恰恰在这个以消除死亡为目标的地方——医院(以及笼统而言的医学),人们把病人当成潜在的死人对待。治疗的科学性和有效性意味着身体的彻底客体化,意味着对病人的社会歧视,因此也意味着一种侮辱过程。身体的医学系谱学的逻辑结论是:“医学通过尸体而跨入现代……医学第一次关于个体所发表的话语不得不经过死亡,这一事实对我们的文化而言也许将具有决定性意义。”(福柯:《临床医学的诞生》)病人受到侮辱,但他也害别人——他会尽力报复:整个医院体制都在通过运作、专业化和等级制,努力避免自己受到已死者的这种象征传染。病人身上的危险之处正是人们判处他的这种提前死亡,正是人们用来禁闭他的这种作为康复期限的中和性——但死的身体不需要这种禁闭和这种康复,他从现在起就以原来的样子,从病人的全部差异性中,从死人的魔法潜力中开始辐射——全部的技术操纵,全部的“人文环境”,即使在病人真正死去的时候,也不足以让他沉默。 病人构成的最严重的危险,即病人像危险的疯子一样成为名副其实的非社会人的原因,就在于他强烈要求作为病人得到承认,要求交换自己的疾病。病人(和垂死者)的这种要求是荒谬的,不可接受的,他要求在这种差异性上建立交换——他完全不是要求得到治疗,而是要求馈赠自己的疾病,要求疾病被接受,即疾病象征性地得到承认和交换,而不是在医院的技术死亡中,在这种被称为健康和痊愈的纯粹功能性苟活中被中和。 在医院里,在一般的医疗行业里,人际关系或治疗关系无论怎样完善,都根本不可能改变这种象征的“封锁消息”和“关闭工厂”。病人被勒令康复,医生和护士注定要治病,整个医疗机构为了治病而配备了专用设备,包括它的院墙、它的外科器械和它的心理学仪器(以前是冷漠和关心相互交替,今天的医院则强调“人性化”):这一切都不能解除对疾病和死亡的另一种身份的根本禁止。在最好的情况下,人们让病人“表达自己”,诉说自己的疾病和生活,总之让病人不要过分消极地体验这一过渡性非正常状态。但承认这种疯狂(即这种疾病)是差异性,是意义及其丰富性,是重新结构一种交换的材料,因而完全不想“让病人回归正常生活”——这就意味着彻底清除医学和医院,彻底清除把身体禁闭在功能性“真相”中的整个系统——在极限情况下则意味着清除占统治地位的整个社会秩序。对社会秩序而言,仅仅要求把疾病当做交换结构,这就已经是绝对的危险了 ① 。
象征交换与死亡——疾病的交换
书名: 象征交换与死亡
作者: [法] 让·波德里亚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原作名: L'échange symbolique et la mort
译者: 车槿山
出版年: 2006-4
页数: 359
定价: 22.5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人文与社会译丛
ISBN: 97875447002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