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纳丹(Bernardin),即吕伊,疯马夜总会经理,说: “我们既不脱,也不舞……我们在戏拟……我是个骗子:我们给人那种展现赤裸裸的真理的印象,骗局不可能走得更远了。“这和生活正相反。因为她裸体时,比穿衣时装饰更多。身上抹了极美的特殊底霜,皮肤光滑如缎……她的手套勾勒出手臂,总是很美,绿色、红色或黑色的长袜衬托出她的小腿和大腿…… “梦想的脱衣舞需要空中的女人。她在空中跳舞。因为女人移动得越慢就越色情。所以,我相信,一个失重的女人才能达到顶峰。 “海滩上的裸体和舞台上的裸体毫无关系。在舞台上,她们是女神,她们是不可接触者……裸体时尚,不论是在剧场还是在别的地方,都很肤浅,它局限于精神行为:我要变成裸体,我要展现裸体的男女演员。由于这些局限,这种裸体没有意思。在别的地方,大家表现的是现实:在这里,我只暗示不可能。“到处都在炫耀的性现实降低了性爱的主观性。“巴罗克(U.Barock)是奥地利波兰混血姑娘,强烈的灯光把她照成了彩虹色,她被首饰烘托,她戴着巨大的橙色假发,她将继续疯马的传统:创造不能拥入怀抱的女人。” 脱衣舞是一种舞蹈:也许是惟一的舞蹈,它是当代西方世界最独特的舞蹈。它的秘密就在于这是一个女人对自己的身体的自我色情赞美,她的身体在这种节奏本身中引起别人的欲望。如果没有这种带来所有动作的自恋幻象,如果没有这种包裹身体并将其标记为菲勒斯对象的抚摩手势,那也就没有色情效果。这是崇高的手淫,如贝纳丹所说,缓慢的速度是必不可少的。这种缓慢指明,这个女孩围绕着自身所做的动作(脱衣、抚摩,甚至模仿快感)是“他人”的动作。她的动作围绕着自身编织出了性伴侣的幻影。但同时,这个他人被排除了,因为她代替了他,并且通过一种凝聚作用把这些动作占为己有,这种凝聚作用实际上与做梦过程相差不远。脱衣舞的全部色情秘密(和劳动)就在于这种对他人的召唤和罢免,这是通过一些动作来实现的,动作的缓慢是诗化的,就像电影慢镜头中的爆炸或坠落也是诗化的一样,因为此时,某种东西在完成之前有时间让你想念,这构成了欲望的完美,如果真有一种完美 ① 。 只有在这种动作之镜中根据这种严格的自恋抽象来反映身体的脱衣舞才是优秀的脱衣舞——手势语言是这一整套符号和标记的运动等价物,而且它在时装、化妆、广告等所有层面上的身体勃起表演中也起作用 ① 。拙劣的脱衣舞显然是那种纯粹的脱衣,它只是恢复裸体,达到演出宣称的这一目的,它缺乏身体的催眠状态,无法让身体直接触及观众的贪婪。拙劣的脱衣舞并非不能引起观众的欲望——其实正相反,但是舞女不懂得为自己重新创造魔物般的身体,她不懂得变体,不懂得让世俗的(现实主义的、自然主义的)裸体变为神圣的裸体,即一个自我描述、自我触摸的裸体(但这总是通过一种微妙的虚无、一种肉欲的距离、一种委婉实现的,它们如同在梦中,再次反映了如下事实:动作是颠倒的镜像,身体通过动作之镜返回自身)。 拙劣的脱衣舞是那种只有裸体、只有静止(或只有生硬的动作而没有“节奏”)的脱衣舞:此时舞台上只剩下严格意义上的“猥亵的”女人和身体,没有封闭的身体范围,这个身体本该通过动作的光环,将自身指称为菲勒斯,将自身作为欲望的“符号”来喜爱。因此,成功的脱衣舞根本不是人们普遍以为的“和观众做爱”,甚至恰好相反。按照贝纳丹的说法,脱衣舞女是女神,有关她的禁令,即她围绕着自身勾勒出的禁令,不意味着人们不能向她索取任何东西(即不能进入性行为表演:这种压抑的情境是拙劣的脱衣舞才有的情境),而意味着人们不能给予她任何东西,因为她已经给予了自己一切,所以她才实现了这种迷人的完美超越。脱衣舞的缓慢动作是神职和圣餐变体所特有的。这里不是面包和葡萄酒的变体,而是身体变成菲勒斯。每件脱落的衣服不是让人靠近裸体,不是让人靠近赤裸裸的性“真理”(尽管整个表演也由这种偷窥冲动维持,也受到粗暴裸露和强奸冲动的纠缠,但这些性幻想与表演背道而驰)——每件脱落的衣服将它所暴露的东西指称为菲勒斯——衣物一件件脱落,一件件展现,游戏不断深入,身体随着脱衣舞的节奏越来越像菲勒斯模拟像一样突显。因此,这不是下到性“深层”的符号剥离的游戏,相反,这是向上的符号建构的游戏——每个标记都通过自己的符号作用获得色情力量,这也就是说,每个标记都实现了一种转向,从不存在的东西(缺失与阉割)转向这个标记在适当的时间地点指称的东西:菲勒斯 ① 。脱衣舞很慢:假如它的目的是暴露性器官,那它就应该尽可能地快速进行,但它很慢,因为它是话语,是符号的建构,是延宕的意义的精心制造。目光也证实了这种菲勒斯变体。固定的目光是优秀脱衣舞女?基本王牌。人们一般把这种目光阐释为间离技巧,冷酷技巧,它用来标记色情情境的边界。这亦对亦错:固定的目光如果只标记禁令,那在这里就仍然会把脱衣舞送回某种压抑的淫秽剧中。优秀的脱衣舞不是这样的,这种目光技巧不是故意冷漠的技巧:脱衣舞女的目光之所以像时装模特的目光一样冷酷,这是因为“冷酷”已经被重新定义为目前的全部传媒文化和身体文化所具有的一种非常独特的品质,它不再属于冷热范畴。这种目光是被自我色情魅力中和的目光,是自我注视的女人/对象的目光,她大睁着双眼,但对自身视而不见。这不是压抑欲望的效果:这是完美与反常的顶峰。这是全部性系统的完成,这个系统希望的是:女人仅仅在愿意首先喜欢“自身”、感到自满、除了对自身形象外没有其他欲望和超越的时候,才能如此充分地实现自我,即如此迷人。 这种地位描绘出的理想身体正是时装模特的身体。模特提供了全部这种菲勒斯工具化的身体模式。“模特”(“manneˉken”)一词本身就说出了这个意思:“矮人”,即小孩或阴茎。在这里,女人用一种精巧的操纵,用一种强烈自恋的、毫不动摇的戒律,包围自己的身体,使自己的身体成为诱惑的范式。也许正是这里,正是这种使她和她的神圣化身体成为活生生的菲勒斯的反常过程中,存在着对女人的真正阉割(也存在着对男人的阉割,但模式是围绕着女人而结晶的)。所谓被阉割,就是身上覆盖一些菲勒斯替代物。女人就是这样被覆盖的,人们勒令她们把自己的身体变成菲勒斯,否则她们就可能永无魅力。女人之所以不是物恋者,这是因为她们不断地将自身偶像化,让自己成为玩偶。我们知道,玩偶是偶像,它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让人给它穿衣、脱衣、化妆、卸妆。对儿童而言,正是这种覆盖与暴露的游戏产生了象征价值,也正是在相反的游戏中,当女人变成玩偶、变成自己的偶像和他人的偶像时,一切象征对象关系就逐渐消逝了 ① 。 弗洛伊德说:“如此频繁地挑选偶像般的内衣,这是为了保留脱衣的最后时刻,在这个时刻,人们仍然可以认为女人是菲勒斯。”(《拜物教》) 因此,脱衣舞作为阉割表演的魅力也许来自发现的紧迫性,或更准确地说,来自寻求但永不能发现的紧迫性,或更准确地说,来自千方百计寻求不发现虚无的紧迫性。“任何物恋者面对女性生殖器时都会感到惊慌:这是曾经发生过的压抑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烙印。”(同上)
象征交换与死亡——“脱衣舞” 1
书名: 象征交换与死亡
作者: [法] 让·波德里亚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原作名: L'échange symbolique et la mort
译者: 车槿山
出版年: 2006-4
页数: 359
定价: 22.5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人文与社会译丛
ISBN: 97875447002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