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它们的每个参与者只知道一种商品可能的供应来源或其用途的一小部分,他们却是直接或间接地联系在一起,他们的相互关系使价格记录下了影响供需之全部变化的相关净结果。 ○10 我们若想理解市177178场和价格的功能,我们就必须把它们视为以简约或浓缩的形式向关心某种具体商品的所有人提供信息的手段。它们使众人的知识得到利用,而无需先把它们集中于某个惟一的机构,它们使我们在一个竞争系统中看到的决策分散化和决策的相互调整成为可能。要想取得这种不是以某个全面的惟一知识系统或设计者的缜密推理为基础,而只能以许多人的分立的知识为基础产生的结果,那么社会组织者的任务就与组织现有物质资源的任务有着根本的不同。单独一个头脑顶多只能知道全体个人所知道的事情中的一部分,这个事实限定了对不自觉的社会过程之后果进行支配的范围。人类并没有自觉设计这一过程,而且只是在它形成之后,才逐渐认识到这一过程。但是,有些不但不依靠对其运作的自觉控制,而且不是出于自觉设计的事情,也可以带来可取的结果,这是个让自然科学家觉得似乎难以接受的结论。道德科学倾向于向我们表明我们的自觉控制受到的这些限制,而自然科学的进步则不断拓宽自觉控制的范围,于是自然科学家经常发现自己跟道德科学的教诲发生冲突。尤其是经济学,在受到采用不同于自然科学的方法的指责后,又因为揭示了自然科学家用来不断拓展我们征服和主宰自然的技能的局限性而受到加倍的指责。 道德科学与这种在科学家和工程师那儿被大大强化了的人类强烈本能之间的冲突,使它的教诲十分不受人欢迎。伯特兰•罗素对这种立场有出色的描述:“有计划的建设所带来的欢愉,是那些要把智力与权力结合在一起的人最强大的动机之一;只要是能按计划来建造的东西,这种人就会努力去建造它……创造的欲望本身并不是理想主义的,因为它是热爱权力的一种形式,当存在这种创造的权力时,有人就会打算利用这种权力,即179使不假外力的大自然所产生的结果,能够胜过任何精巧的意图。” ○11 不过这段话是见于题为“人工创造的社会”一章里,而罗素本人似乎支持这种趋势,他认为:“任何社会,除非精心建立起一种达到特定目标的结构,不然就不能被视为一个完全科学的社会。” ○12 大多数读者都能理解这段话的意思,它准确地表达了一种唯科学主义的哲学。由于它的普及,它对当前的社会主义倾向的形成起着比任何经济利益的冲突更大的作用,那些冲突虽然造成某种问题,但未必意味着一种具体的解决办法。就社会主义运动中的大多数知识分子领袖而论,也许至少可以正确地说,他们之所以成为社会主义者,正如德国社会民主党领袖倍倍尔所言,是因为在他们眼里社会主义是“可以把清醒的意识和全面的眼光运用于人类活动全部领域的一门科学”。 ○13 这种社会主义方案实际上来自于唯科学主义的哲学,对这一点的证明只能留待于详细的历史研究。我们在这里主要是想表明,在这个领域,纯粹的知识谬误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深刻影响人类的整个前景。不愿意放弃任何自觉控制能力的人似乎无法理解,放弃控制的权力(肯定总是一些人对另一些人的权力),对于整个社会180181来说只是一种表面的放弃,是要求个人做出的自我否定,以便增强物种的能力,释放无数的个人知识和能力——一个从上面进行自觉支配的社会,是根本无法利用它们的。我们这一代人的巨大不幸是,自然科学令人称奇的进步所导致的对支配的兴趣,并没有帮助我们理解这个我们只是其中一部分的更大过程,或使我们认识到在不支配这个过程也不服从别人命令的情况下,我们如何不断地为共同的努力做着贡献。要想理解这一点,需要做出一种与控制物质材料所必需的努力有着不同性质的认知努力,传统的“人文科学”教育至少为这种努力提供了一定的实践,而如今盛行的教育形式所提供的似乎越来越少。我们的技术文明越是进步,不同于对人及其观念的研究的对物的研究越是获得更为重要而有影响的地位,这两种类型的头脑之间的分裂就变得越发严重:一种类型的代表是这样的人,他们最大的雄心是把自己周围的世界改造成一架庞大的机器,只要一按电钮,其中每一部分便会按照他们的设计运行;另一种类型则是以这样的人为代表,他们主要关心的是人类头脑的全方位发展,他们从历史或文学、艺术或法律的研究中认识到,个人是一个过程的一部分,他在这个过程中做出的贡献不受支配,而是自发的,他协助创造了一些比他或其他任何单独的头脑所能筹划的东西更伟大的事物。可悲的是,单纯的科学或技术教育未能提供的,正是这种身为社会过程一分子的意识,这种个人的努力相互作用的意识。难怪许多受过这种教育的更为活跃的人,迟早会强烈反抗他们的教育所包含的缺陷,产生出在社会中贯彻一种秩序?热情,然而他们用自己所熟悉的手段,根本没有能力发现这种秩序。最后,也许有必要再次提醒读者,我们这里所说的话,只是反对滥用科学;不是反对专业领域中合格的科学家,而是反对在182他没有资格的领域运用他的思维方式。在我们的结论与合理的科学之间不存在冲突。我们得出的主要教训,跟科学方法最敏锐的研究者通过考察知识的全部领域所得出的教训是一样的,即:“科学教会了我们谦卑,我们根本不可能全知全能,无所不通,这就像一切伟大宗教的教诲一样:人不是神,也绝对不可能变成神,在神的面前,他必须俯首称臣。”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