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90年代末乡村矛盾重重的局面,政府寄希望于村账乡管和税费改革,不过成效虽有但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倒是人们意料之外的"大气候"--新一轮经济增长和社会结构变化--缓解了部分激烈的矛盾。用平城农民们的话说,以前是怎么推磨都不转,现在是"磨不推自转"了。 平城南村的赵三小1992年进城开始做瓦工,那年正赶上一拨建设高潮。第二年他娶回媳妇,之后小两口一边种地,一边在村里做瓦工,偶尔农闲他也带上媳妇进城找活,图个团圆和吃饭方便,他就这样往来于城乡间。赵三小头疼的是地里活多的时候,也恰好是城里招工最紧的时候,比如春季打地基,夏季砌砖忙,但这时地里怎么走得开呢?等你忙好地里的去了,工作又难找了。 90年代末,赵三小感觉到城里的活似乎好找点了,工钱提高了,以前一般工地上没技术的小工一天挣5元钱,现在多是25元了,而像自己这样的瓦工一天能挣上40元,涨了15元呢。赵三小想了想,觉得城乡往来的"候鸟式"生活不合算,误一月城里工资就等于在地里忙半年。2000年,他决心不种地住进城里,亲戚们轮番劝了他几天想拦住他,结果他固执地卖了粮食和猪,又外包了土地。赵三小进城做瓦工也开始包点装修小工程,孩子上学也好,媳妇也跟着他出去做小工,挣的比他种这10亩甚至20亩地多。媳妇挣的钱差不多够一家人吃喝,自己挣的多少能存点,第二年就买下了房子。他又赶上了新一轮经济高潮。 赵三小是新世纪初开始大量转进城的农村劳动力中的一个,虽然此时城镇失业率仍近4%,超过全国平均水平,但基建工作确实多了,经济拐点和此后几年的强劲增长正等着大家。 2000年上半年疲软了3年的煤炭价格在全国范围内上涨,这已和前两三年的局面大不一样。1998年为了压库存,煤炭部利用春节期间安排全国煤矿统一放假限产压产。现在,取而代之的是煤炭铁路运输重回短缺时代,有的煤炭大企业甚至想参股"铁老大"。国内钢铁、电力等产业开始回升,之后一路高歌直到下轮宏观调控。 煤炭等行业的回暖与金融危机后国际市场需求回升、前几年暂停新项目、住房改革拉动百姓消费等都有关系,不过最主要的原因也许来自固定资产投资和信贷的强力拉动。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中国实行了扩张性财政政策,1999年增发600亿特别国债,2000年增发1 000亿,公务员几次加薪,并数次下调利率和准备金刺激放贷。这些资金通过财政和信贷渠道分向各地,创造了不少的增长和就业率。 2000年1~8月,本省交通运输、邮电通讯完成投资同比增长50%,是有史以来增幅最大的。城市、电网和铁路建设迅速扩展,城市中,供水、供热、供气和污水、垃圾处理、园林绿化和商品房建设大量开工。 就本市而言,2000年也成为投资和经济增长的拐点。固定资产投资这一年后抛开前几年徘徊的局面,一路走高,从1999年的不足50亿增长到2003年的200多亿和2005年的500亿元。市领导高兴地说,90年代中期到2000年初,市引进内外资投资领域由机械、化工、纺织等少数几个行业扩展到农业、能源、基础设施建设、建材和房地产开发等不同产业。 同时,本市越来越依靠借贷来筹资建设"经营城市"了,几年下来就达几亿,市政漂亮了,开发土地亦是不少,营业税和土地税收增长很快,大家希望这样能推动经济增长,不过贷款归还并不容易。 电价和钢价2001年的上涨令本省发电煤炭业等国有企业受益颇大,不少外地企业被引入本省,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中,更新改造投资增速一时高过基本建设增速,工业企业效益增长。2002年比2001年的投资进一步提高,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商品零售物价指数开始回升,到了2003年,一方面房地产投资增速开始高涨,一方面电石、铝、硅铁等行业投资和产能剧增,2003年分别比2002年增长38%、62%和260%倍。但煤电运等基础产业越来越成为经济的瓶颈。2003年中央出台了土地、信贷等宏观调控政策,投资增幅有所抑制,但2004年后依然大增。 2000年平城南村1 340人中,外出超过两年的有30多人。到2005年,平城每个村子有一半多的人都出去打工了,20~45岁的劳动力平时几乎看不到。一个农民说:"看见出去早的人在城市里站住脚了,人们再算算农业土地上的收益,就觉得还是出去打工比种地强。所以2000年后,就是'磨不推自转',你根本不用如90年代那样赶人家去做工,现在不让他流动,人也向城里跑啊!" 煤炭、运输业、建筑业的快速发展引导着就业,本镇农民外出打工就主要集中在这些行业中,如卸煤工、货车司机、工地小工、技工、房屋装修,有点资本的也可能自己在城里开个汽车修理或美发门市,女孩家则一般到羊绒衫厂做工,或去饭店、商场做服务员。 建筑成为本镇男人打工的主要工作,本地建筑工人工资自90年代起一路高涨,比较效益远高过种地。 但除了利益考虑,文化和心态不可轻视,一位平城农民分析了年轻人奔向城市的心理活动: 城里的吸引力太大,除了经济方面,首先是文化生活比乡下红火,二是好找对象。实际上现在年轻人挣下的钱基本都不给家里,往往都是全用于生活和恋爱。我的侄子当了3年油漆工,差不多一年挣一万二三,可是没给家里一分,还从家里拿呢。找成对象了,彩礼什么的都是老人承担,结婚了,一般先租房住,没钱买房。结婚后就浪费少了,但吃穿方面年轻人还是比较讲究的。 人们时时刻刻在算经济账,只要是在城里干上一两年的年轻人,就根本不愿再受阳光爷爷的罪、面朝黄土背朝天了。虽然实际上农村真正受累的时间也就三四个月。 人的流动也蕴涵着消费力的转移,现在,平城买卖人明显发现市场有了变化。除了打工带走的大量消费群体,学生也都去县城了。现在人们教育观念也转变了,希望多花点钱也找个升学率高的地方去。只要是自己家庭里有点钱,就尽量这样做,而90年代就是有钱人这样做的情况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