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节,上海商务印书馆有一位专门联络各学校推销教科书的职员,名叫黄警顽,人称“交际博士”。他有一种特别的本领,只要他和这人见过一面通达姓名之后,就会永远记在心头,哪怕隔十年八年不见面,见面时他仍能呼出其人姓名,所以人人对他都有一种亲切感。褚民谊重来上海,得到这位交际博士的帮助,更是活跃,认识了无数上海知名人物。 本来黄警顽所认识的人,以文教界及商界知名人士为最多,他介绍给褚民谊认识的也不出这个范围。有一天褚民谊突然向黄警顽说:“我想见上海的‘闻人’张啸林。”黄警顽期期以为不可,并说:“此人声名不佳,你是中央大员,以不接触这种人物为妙。”但褚民谊不以为然,他说:“为了要深入民间,这人我在法国已经听到过他的‘大名’,见见何妨。”黄警顽迫于无奈,只得先和张啸林通了一个电话,说明来意。张啸林大喜过望,就说:“今晚我为褚委员洗尘,立刻送请柬给你转交。” 片刻之间,张啸林的请帖已经送来。当晚褚民谊就请黄警顽陪着同去,宴客的地方是在四马路(今福州路)大西洋西餐馆,陪座的都是法租界的名流,其中也有不少游侠儿作了座上客。 张啸林是所谓法租界“闻人”,人很粗鲁,脾气暴躁,但是他认为一位南京中央委员到上海,首先指名要认识他,这是无上光荣,所以那晚特别高兴,对陪座的人一一介绍。 褚民谊在席上作了一个简单的演说,他说:“我在法国的时候,有一个法国留学生,特别推崇上海的一位豪侠张啸林,所以我到上海就要一识荆州,今天见到了张先生,果然觉得他豪爽非凡,十分幸会。” 主人敬酒上菜之后,张啸林要黄警顽转问褚民谊:“可不可以叫堂差(即妓女)?”黄警顽很拘谨地不肯转达,不料褚民谊早已听到,很爽快地说:“大家随便好了,我绝不介意。”于是大家纷纷写局票,不上二十分钟,果然全场莺燕乱飞,到了妓女一百余人。何以妓女来得如此之快呢?因为这家大西洋西餐馆,就开设在妓院区域的附近,所以一群妓女能在片刻之间到达。 张啸林也替褚民谊叫了两个妓女,褚三杯酒落肚之后,见了这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放浪形骸,大乐特乐。 从前的妓女出局,必然有一位琴师跟着,坐定之后,照她们的规矩要唱一段京戏或是小调。那晚因为妓女人数太多,张啸林就指定几个唱得好的唱几段京剧。褚民谊一面听歌,一面用手轻轻拍板,张啸林是唱“黑头”的,不觉技痒起来,唱了一段。不料褚民谊听了,逸兴遄飞,戏瘾大发,便叫琴师操琴,他也引吭高歌了一段“草桥关”,唱得响遏行云,大家听得都呆了。 这一晚的宴会,气氛非常热闹,黄警顽虽是交际博士,但对这种生活极不习惯,那时他三十岁左右,已经抱了独身主义,所以对这种声色场合极为不习惯,不等席散,先自溜走。那晚直闹到深宵二时,由张啸林亲自送褚民谊回寓所。 次日,张啸林又在会乐里妓院请客,一连数天。褚民谊本来就很随便,又经过张啸林多次请他到妓院中玩乐,中央委员的尊严,一扫而空,荡然无存。 张啸林在妓院中宴客,黄警顽并未参加,但是在他商务印书馆的办公桌上,却放着三张妓院请客的局票,同事之间引为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