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五月,暖风吹熏下,江南已是草盛麦黄的季节,张潮青、俞能贵虽然还仍旧盘踞在石山衕,身边的党羽却日渐少了,铁了心跟定他们的不过十来个人了,且防卫也渐显疲态。段光清跟毕知府说,捉拿张、俞二犯的时机已经成熟。不过,派兵前往缉捕吧,那些兵已被吓破了胆,派差役下乡又恐乡民滋生疑心。段光清建议,只需广发告示,明彰赏格,说专拿张、俞二人,其余概不追究,乡民有能擒此二犯送案者,每名赏洋八百元。 东乡人杀官拒捕的动静委实闹得太大了,到了六月,风闻此事的闽浙总督吴文镕派手下一个游击专程来到宁波,送来二百张告示,中有"不日大兵云集,必致玉石不分"这样的恐吓性语言,要求宁波府及鄞县广为张贴。段光清以东乡党羽即将肃清、告示一出易让乡民惊惶更激事变为由,请求暂缓张贴。 某日,段光清正在大堂问案,街上忽然哄传有数百名东乡人手执器械蜂拥入城了,正往县署方向而来。衙役书差以为东乡人又攻进城来了,正惊慌着,一个浑身湿衣好像刚从河里爬上来的东乡人冲进大堂,跪着禀告说:昨夜,张潮青自石山衕只身潜回村中。得到消息后,村中数百家聚在一起商议,既然县里已经出了告示,说不株连乡邻,只抓张、俞二人,还有优厚的赏格,我们何不把张潮青捉拿了送到县上来,以保东乡一方安宁呢?于是全村人一起同心协力,黎明时分一起前往兜拿,张潮青闻风,知大事不好,从宅院后墙跳入河中,乡民们把他从河里捉将上来,就这么着五花大绑地送到县上领赏来了。 段光清问:张潮青既已归案,那么俞能贵呢,为什么不一起抓了来呢? 乡民们说:可能还在石山衕吧,但也不好说,闻风逃了也说不定的。 段光清说:县里贴了告示,捉住张、俞一人,赏洋八百,本官说到做到,这八百两银子你们先拿去分了,如果捉住了俞能贵,再来领八百元。 乡民们领了钱,一个个笑逐颜开,争着说:我们这就去,请县太爷后面跟了来;如果俞能贵逃得不远,一定可以抓获。 毕知府让段光清多带些兵前往。段光清说:没必要,如果俞能贵真的发狠抗拒,以他的身手官兵也不一定打得赢他;如果俞能贵逃跑了,恐怕也是追不上的;如果他既不逃又不抗拒,乡人捉拿他就绰绰有余了,我就一个人去看看情况如何吧。 众人赶至石山衕,俞能贵早已不见踪影。接下来让段光清吃惊的是,乡人们抓俞能贵不着,竟押着俞能贵的家眷和一个通风报信的俞氏族人来到了他的面前。段光清说,昔日作乱,不止这一个俞氏族人,岂能尽抓?能贵一人犯法,与家人何干?再说当初也宣布过,只抓张、俞二人,但既然大家把俞能贵的家眷都押来了,案情重大,他也不敢擅自放了,只是剩下的八百两银子,一定要捉到了俞能贵本人才可以领走。乡民们只好悻悻然散去。 过不了多久,有告密者说,俞能贵躲在奉化县海边拆开岭上一处废弃的庵里。本县乡民不便越境去抓,于是官府派了一名把总,领了十余个兵丁前往。不数日,果然押解着俞能贵回来了。宁波方面把张、俞以重犯的规格装到木笼子里,解送到省城杭州。 很快,省里把张、俞二犯连同早先投案一直好酒好菜侍候着的周祥千验明正身后砍了头,首级解回案发地宁波悬示,此案也就算了结了。宁波知府毕承昭、鄞县知县段光清,因办案有功,俱各升官,不提。 这个故事的尾声,还要由本文实际的主人公--东乡的民众--来续写。他们觉得张潮青和俞能贵虽然犯了国法,但起初也是为了乡民的利益才与官府周旋。都是乡里乡亲的,看着两人的脑壳成天悬挂在头顶晃悠,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他们请求不要再悬挂那几颗头颅了。段光清同意他们所请,让地保把这三颗脑袋一并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