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衫突然从淳于府上失去了踪迹。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案子还没有查清,微生砚的病也没有好,他就不见了。 两日后,就在人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的时候,他却悠闲地回来了。 马伯来开门,一见是他,奇怪地道:“咦……您回来啦,这两天没看见您哪!” “我去了一趟青楼。”苏长衫平平淡淡地说。 马伯却像吞了十个鸡蛋,盯着他看了半晌,抓抓脑袋,“看您是个一本正经的读书人,没想到也……嘿嘿。” 正说话间,马伯朝前方一指,“老爷也回来了!” 果然,微生砚披着一件狐裘大氅,正由仆人扶着走过来。 冬日街道萧索,晨雾未散,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车声由远而近。 马伯着急地喊道:“老爷,小心!” 只见一匹黑马狂奔而来,马车疾驰,丝毫没有减速,微生砚刚好走到路中央,要闪避已来不及,白色身影在暴烈的惊马前显得尤为醒目。 “哎呀……天哪!”马伯吓得面无人色,转头一看,身边却已不见苏长衫。 前方惊马嘶的一声鸣叫,似乎吃痛不已,它又向前奔跑了数丈远,才慢慢停下来。 原本微生砚站的地方只见一摊血迹,半个人影也无。 马伯满脸惊恐之色,大喊:“老爷,老爷!” 就在马伯惊惶无助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拿根竹竿来。” 马伯抬头一看,几乎要跌坐在地上。苏长衫坐在树上,一手拉着微生砚,一手拉着仆人,再仔细看,他的衣袍有一角挂在了树枝上。 “拿根竹竿来,我的衣服才买了半个月,不想被扯破。”苏长衫理所当然地说。 马伯受惊情绪大起大落,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去门内寻了一根竹竿,把苏长衫的衣服角拨了起来。 苏长衫如释重负,提着两人跃下房梁,掸掸衣襟,道:“这树看来许久未有人爬了,不少灰尘。” 仆人已经吓得瘫倒在地,兀自哆嗦。 微生砚经过一番折腾,冰雪容颜上有些倦色,但似乎并没有受伤。马伯紧张又奇怪地盯着他看了又看,似乎要确定血迹不是他的。 “放心,”苏长衫扬了扬手中的一把栗子,“你家老爷没有受伤。我不好意思吃独食,给刚才的马尝了一颗。” “你用栗子打马?”马伯瞪大眼睛。 “我不是打马,是请马吃栗子。” “这……这有什么区别?” “第一颗栗子打向马肚上的啮鼠,用了内力,第二颗扔进马嘴的栗子,倒是寻常气力,非常眼力。”微生砚道。虽然不会武功,他却将苏长衫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 马伯再往地上的血迹看去,果然,血迹中央有一团老鼠大小的死物,只是他方才太过惊恐没有注意。 苏长衫赞道:“好眼力。”说着,把剩下的栗子放进微生砚的手中,“这些栗子留给先生防身。” 微生砚低咳了两声,“摘花飞叶,伤人无形,需借力高手自身的修为,我不会武功,要了也无用。” “话虽如此,万一有人要劫色,你可以用栗子敲他的头。” 马伯目瞪口呆地看着苏长衫。 一时间,他只觉得姓苏的此人看似平凡实则深不可测,而且,看似一本正经实则……风趣得很。 一位华服公子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神色还有些凌乱,见面就慌慌忙忙地拱手道:“刚才马车受惊,不知伤没伤到人?” 马伯担惊受怕了半天,见到始作俑者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的马车是怎么驾的!刚才差点撞到我们家老爷……” “马伯。”微生砚制止了他,朝来者冷淡地道,“无人受伤。” 那华服公子抬头一看,顿时怔在原地,只觉得整个人魂儿都丢了,浑身的毛孔无一不畅通,却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才尴尬地搓搓手,好像有些自惭形秽。忽听一个平平的声音响起,“卢兄。” 那卢氏公子朝旁一看,顿时又惊又喜,“苏兄!你怎么在这里?” 苏长衫道:“刚才的惊马与你无关,是马被人动了手脚。” 听他这一说,卢氏紧张地问:“被人动了手脚?” “马肚子上挂着一只啮鼠。”苏长衫指指路中间的一摊血迹,“这啮鼠状如土鼠,却最擅吸活物的血。马奔跑起来经脉舒张,血流畅通,正是它最喜欢的吸血时刻。马肚子被啮咬疼痛,自然发狂。” 卢氏开始听得面如土色,进而愤愤跺脚道:“是谁要害我……” 苏长衫压低声音道:“你昨日出手大方,必有人醋意很大。” 那卢氏脸上又红又白,又有些喜形于色,只朝苏长衫连连拱手道:“多谢苏兄提醒。小弟以后出门定加倍注意。”他又瞧了瞧旁边的微生砚,不敢流露半分轻浮之色,只连连告罪道,“冲撞了这位兄弟,得罪得罪。” 马伯气不打一处来,“‘兄弟’也是你叫的吗?知府大人见了我家老爷也要尊一声‘先生’!” 卢氏愕然朝府宅上牌匾一看,上面写着淳于二字。他顿时恍然大悟这美男子的身份,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微生砚看上去如此年轻,于是急得说不出话来。 微生砚却已淡漠转身向府中走去。马伯瞪了卢氏一眼,也忙不迭地转身跟了上去。 苏长衫好意提醒,“卢兄,尊夫人还在府中等候吧?” 卢氏本来还盯着那白氅的背影,听到这话才“呀”的一声急了,“哎……苏兄莫要笑话,小弟这就告辞了。” 淳于府中,几人正穿过长廊。 马伯好奇地问苏长衫:“刚才那姓卢的,是您在……那个地方结识的朋友?” “是我昨日在青楼结识的。”苏长衫自自然然地说。 马伯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出来,府上从来无人敢在微生砚面前这么大胆,他忍不住道:“您是正经读书人,可那姓卢的……” “马伯!”微生砚停下了脚步,“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些白粥,我有些饿了。” 马伯本来还想八卦些什么,听到这话只得依命去了。 等马伯走远了,微生砚轻声咳道:“冒犯了。” 苏长衫和气地说:“微生一门家世清贵,先生不以与我交友为俗,已是难得。” “你行事明正,交游广阔,”微生砚凤目轻抬,“况且,交友有深浅之别,行事有虚实之分……”他说到这里,只见苏长衫打了个哈欠,“今日早起困倦,又差点把衣衫扯烂了。”他说着从掌中托出一块青玉来,“玉还给你。” 微生砚见了那玉,微微一诧,“是何时……” “在树上掉的。”苏长衫如实说。 那时苏长衫已经携了二人上树,却突然身形一沉,似在捞什么东西,原来是捞从微生砚身上掉落的玉。恐怕正是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衣角才会挂在了树枝上。 “此物昂贵,我不愿它掉下树摔碎了。”苏长衫道。 “多谢。”微生砚淡淡摇头,“昂贵倒未必,只是滨儿去宝通寺求来这护身玉,难得孩子的一片心意。” 苏长衫问:“今日你是不是去了唐门?” “不错。” “案情进展如何?” “尚无头绪。” “明日恐怕还要再辛苦一趟。”苏长衫优雅地将折扇合上,“明日,案情就可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