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传来娃娃们的笑声,稚嫩的声音争相嚷道:“姐姐,给我一个!”“给我一个!”叶舫庭从兜兜里又摸出几个竹蜻蜓,笑嘻嘻地分给他们。 阳光跳跃,笑声遍地。 君无意安安静静地坐在庭院的竹椅上,温和地看着他们。一个娃娃跑了过来,“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玩!” “我的腿不能走路。”君无意微笑着摸她的头。 娃娃瞅着他雪白的衣襟,摸了摸他的腿。叶舫庭已经赶了过来,君无意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 娃娃一脸稚气地贴着他的腿,“哥哥好可怜哦,我陪哥哥玩好不好?” 君无意一怔,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往事。 “童童,你自己去玩,让哥哥休息,姐姐就给你一个糖吃。”叶舫庭悄悄地凑在娃娃的耳边,笑眯眯地说。 童童眨了眨大眼睛,拍手呵呵直笑,“姐姐是不是哥哥的新娘子啊?” 叶舫庭差点被一口口水呛住。 “喂!”叶舫庭把童童拉到一边,认真地教训她,“小孩子不要乱说,姐姐是哥哥的下属。” “什么是下属?”童童狐疑地睁大眼睛。 “就是……就是给人做事情,收俸禄的人。” “什么是俸禄?”童童更加迷惑。 “俸禄……就是糖啊,瓜子啊,竹蜻蜓啊,都是俸禄买来的!” “姐姐听哥哥的话,就像我娘听我爹的话;哥哥给姐姐买好东西,就像我爹给我娘买好东西哦。”童童天真地歪着头。 叶舫庭一脸黑线,一个头有两个大。 “女子嫁给可以依托终身的人,才能做新娘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传来,“那个男子会全心待她,不让她落泪叹息,不让她忧伤烦恼,世间可以得到的一切,他都愿意双手奉给她。” 童童显然听不懂,不过已经拿了糖,所以高高兴兴地玩去了。 太阳照在君无意雪白的衣襟上,竟有些寂寥的意味,寂寞地温暖着。 叶舫庭困惑地望着他,却望不进他淡淡笑容的那一丝怅然里。 苏长衫提着一个东西走进庭院来,“试一试。” 一张崭新的木轮椅,恐怕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 “先用着,我有办法治好你的腿。”苏长衫毫不客气地把君无意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在此之前,你也得偶尔活动活动,否则身体恢复得更慢。” 君无意攀着苏长衫的手臂,配合地在轮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推动轮子——阳光被碾在轮子下面,如同一去不回的时光被碾碎,留下深深的印辙。他昂首望天,睫毛上似有微笑,但笑意十分深远。 是夜,星稀月凉。 君无意独自坐在庭院中,不知在看月,还是在看月华下自己的影子。 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遮住了月亮。 “将军,”叶舫庭凑到他面前,“不能行动自如是有点惆怅,但也不用每晚看月亮吧?” “我没有看月亮,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君无意温和地说。 “苏同说了他能治好你的腿,就一定能做到——这世界上除了生孩子和烹饪,就没有那个家伙不会做的事。”叶舫庭摸着下巴说,“唉,有时候虽然觉得他那种自信的样子很欠扁,但他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 “是啊。”君无意微笑。 “苏同说看月亮超过一分钟的人都是寂寞的。”叶舫庭瞅着他。 “是啊。” “你有我们这样的朋友和你生死与共,还有什么好寂寞的?” “是啊。” “将军!”叶舫庭的双手突然捏住君无意的脸——君无意隽雅的面孔被她毫不留情地蹂躏成一个滑稽的鬼脸,她大叫,“哇,你的脸很光滑耶,不比本小姐的差。” 君无意拂开她的手,哭笑不得。 “你不好好听我说话,只会敷衍,小心我再……嘿嘿!”叶舫庭很得意。 气氛完全被她搅和得乱七八糟,君无意只有推着轮椅朝屋里去。在门槛处轮子稍稍一滞,已有一只手从旁用力,让轮椅顺利地进入屋内。 “以前不是不寂寞,只是没有空闲去寂寞,是吗?”苏长衫推着他的轮椅慢慢朝前走。 君无意怔忡了一下。 不是不寂寞,只是没有空闲去寂寞。 “既然你觉得闲下来是一件很无趣的事,”苏长衫蹲下来,将轮椅上覆着他双腿的衣袍掀起,查看了他脚踝上的伤势,“正好明天就可以开始疗伤。三个月之后,你就可以下地了。” 他说得如此自信,好像让脚筋断掉的人走路,就像让鸭子学会游泳一样简单。 可事实上—— 三个月后。 “哇,为什么我还要去采这些稀奇古怪的草药?”叶舫庭一身村姑打扮,把背上一个大大的篓子放了下来,“已经是第八十七天啦!” 天高云淡,几片叶子从背篓里滑稽地探出头来。 苏长衫逐一检查她采来的草药,“再过三天就不用去了。药材一点也不能错,否则君无意终身残废。” 叶舫庭哀怨地看着他,知道他从不会说错,可是,这么严重的事,他怎么能轻描淡写地把“终身残废”说得和“吃饭如厕”一样轻松平常? “你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别一个不小心让我家将军真的……残废。”叶舫庭心有余悸地说出最后两个字。 “至少我到现在还未出过差错。”苏长衫头也不抬地说。 叶舫庭摸着下巴看着他,不管多么严重的事情到了苏同手上,都会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但为什么她心里会有点不安的感觉呢? 屋内药香缭绕。 君无意靠坐在床上,苏长衫把他的伤口解开,先将新捣的药敷上,然后轻轻握住他的脚踝,让掌心传来的内力助药效挥发。 “最近已经不太痛了,”君无意问,“这是不是个好现象?” “只能说是一半的好现象。”苏长衫语气平平地道,“不觉得痛,既表示你的伤口离愈合越来越近,也表示它离危险越来越近。” “怎么说?” “伤筋动骨,治疗的机会只有一次。时机一过,筋脉创口老化,恐怕再高明的医术也接不起来。前面的治疗固然重要,但关键还是看最后能不能成功。如果筋脉没有真正续起来,你的双腿就会失去知觉。” 君无意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还夹杂着哭声。 “外面怎么了?”君无意心口莫名地一悸。 “娃娃们在打架吧?”苏长衫平平淡淡地说,用被子将他的双足盖好,“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