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传来一阵号角声,雄壮豪放。 原本黑暗的山脚被一个个火把照亮——这座山被军队包围得滴水不漏。 苏长衫蹲在君无意面前,语气平平地道:“上来,我背你。” 君无意擦掉嘴角的血迹,伏在苏长衫背上。苏长衫背起他,走到山洞口,突然掉头回来,一手拎起那个轮椅,将它向山下掷去! 黑暗中,轮椅滚落下悬崖,在山石间怕已摔得粉碎,声音空谷回荡,豪迈悲壮。 “我一定治好你的腿。”苏长衫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以后用不上这轮椅。” 他回头对何隽说:“何教主,请你护送舫庭和贵妃娘娘下山,苏同定当后报。” 一身黑衣的何隽走上前来,“你真以为自己能活过今晚?山下有上万人要取君无意的性命。”她冷笑道,“何谈后报?本教主不能帮你这个忙。” “唉……”叶舫庭笑眯眯地又嗑了一颗瓜子,“关键时刻就嫌弃我武功太差帮不上忙,我有自知之明,不用何教主护送,我倒可以当一回护花使者送贵妃娘娘下山。” 何隽眼神一动,这才明白了苏长衫的安排。 “好!苏同,你记得,你今日欠我一份情。”何隽突然笑起来,清冷柔媚很是动人,“你要是死了,我会帮你收尸。” 明月度关山,朔风铁甲寒。 上万名士兵的刀剑映着冷冽的月光,银色的刀锋闪烁着嗜血的冷光。 一个少年背着君将军渐渐走近,他的外表很普通,但众人竟往后退了退。少年没有带任何武器,浸在他脊背的月光却仿佛漫天刀光凝于一线——千尺寒潭绝壁,他自负手从容。 在生死相搏的时候,一个参不透、看不清的对手,更胜于赤裸裸的刀剑和锋锐的杀气。 而少年背上双腿残废的将军清定坦荡的神色,和平日号令三军、指挥若定时也没有任何不同——虎落平阳,仍然是威严王者! “今日你们要君无意的性命,一场血战难免,生死各安天命。”苏长衫语气平平地说。 士兵们脸上露出的恐惧之色被月光照亮。 君无意痛楚地闭上眼。经此一夜……此山,便是人间炼狱啊…… 苏长衫向前一步,包围便后退一步。 “皇上说了,一定要捉到君无意,不论死活。”曹治扬枪呵斥道,“临阵退缩者,斩立决!你们一万人,还怕区区两个人吗?上!” 士兵们终于冲了上来,苏长衫原本站在他们的包围圈中间,突然如同凌空的烟花一样冲向半空,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曹治的人头突然滚落了下来! 血溅三尺,无头的尸体在马背上摇晃了两下,栽了下来。 人们这才惊惧地看见苏长衫从空而降,落在马背上,手中扬起曹治的玄铁长枪,策马狂奔,朝包围圈外扬蹄而去。 在一瞬间杀人、夺枪、跃马,已是何等轻功和身手,更何况他还一招准确割下了曹治的头颅——用的是枪,而不是剑。枪可以刺穿人的咽喉,但从没有人见过枪可以这样酣畅淋漓地割下人的头颅,没有人想像得出枪的锋尖上那力凝一处之时是何等的气势如江河! 这不仅仅是武功,还需要绝无仅有的眼力、定力和判断力;这绝不是一个不敢杀人的少年,他平凡的外表下是截锋断金的气势、以杀止杀的决断! 副将早已被这神出鬼没的轻功、杀人不眨眼的身手吓白了脸色,片刻后才颤抖着道:“快截住他们!快截住他们!” 万马齐鸣,鼓声震天。可苏长衫和君无意身下的黑马就像一支染血破空的箭,御风前冲,万夫莫挡。 突然,一支银色飞刀朝苏长衫腰际射来!那刀在空中连翻三下,一连变换了三次高度,为的就是让目标防不胜防,避无可避!只见苏长衫突然低下腰去,也在同一时间,君无意向后仰身。 这一低一仰,是在瞬间配合完成,银光恰从两人之间旋转穿出。 “好身手!哈哈!”前方一个潦倒的声音嘶哑大笑,一个胡子拉碴的老人在马背上饮酒。在他身边,还有三个同样看似落魄的老人。他们就是“落魄谷”的四大高手:“一刀两断”薛长老、“三头六臂”狄长老、“十面埋伏”罗长老、“千手万脚”白长老。落魄江湖载酒行,这四大高手的武功各有特长,共同的特点却是内力深厚、招式诡异。 刚才发飞刀的,就是“一刀两断”薛长老。他的飞刀不射咽喉,而是看似愚蠢地专攻人腰腹。但若有人因此而轻敌,一定会死得很不明白。因为薛长老的刀中灌注了深厚的内力,会化刀为齿不停旋转,将人生生分成两截。 “落魄谷四大高手都出动了,”苏长衫语气平平地道,“朝廷果然用心良苦。” “叛国之臣,人人得而诛之。”薛长老冷笑道。 “君无意有没有叛国,是非自在人心。”苏长衫冷冷扬起手中染血的枪,“晚辈得罪了。” “小儿好大的口气!”罗长老把酒壶一扔,在酒壶还未落地之时,他的鞭梢已经抽到了苏长衫的鼻子跟前。 只见苏长衫手中长枪一抬,那本来要将苏长衫的脑袋抽裂的一鞭,顿时缠在了枪上。与此同时,长枪横扫,罗长老翻落下马来。这明明是落败的一跌,但罗长老身未沾地,已顺着鞭势腾空而起,袖中又出一鞭,击向苏长衫的天灵盖。“十面埋伏”罗长老,招式之后还有招式,后手之后还有后手,无处不伏笔,无处不埋伏,无处不危机! 在同一时间,“三头六臂”狄长老的拳也打出了,这拳力大无穷,曾一拳打烂过百斤重的大石;而“千手万脚”白长老的脚也挟着疾风扫了过来,这脚如影如幻,速度快似闪电,凌厉似风变化多端,让人无从捕捉防范。 三处攻击将苏长衫的头、胸、背笼罩得密不透风,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同时防守住三处要害,只要中招一处,就必死无疑。 苏长衫手中只有一杆长枪,事实上,他丝毫没有防守的意思,而是朝天一刺! 罗长老大叫一声,直直坠地——他的鞭子已经挨到了苏长衫的发梢,可惜在这一瞬间他已气绝身亡。 苏长衫这一枪刺出,全身都是空门,“千手万脚”白长老的脚后发而先至,已至苏长衫的脊背。这时,突然剑光一闪,马背上白衣映月而动。 那一剑的风华,刺痛人眼,剑光明澈得仿佛只是要洗去空气中的血腥——真正的名剑,是用没有杀气的剑招杀人! 在一眼惊艳中,白长老踢出了他此生的最后一脚,尸体落在尘土中。 “三头六臂”狄长老的武功不如刚被快剑斩于马下的白长老,所以他害怕了。在生死相决的一瞬间,害怕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高手过招,害怕就意味着死。看似奄奄一息的君无意,竟使出了这样完美的一剑,没有人能够不害怕,狄长老当然也是人。所以,他本来完全可以将苏长衫的胸膛打穿的一拳,竟然打偏了。在他犹疑的那万分之一秒,苏长衫已经避过要害,那力大无穷的一拳只打在苏长衫的左臂上。 在苏长衫左臂受创的瞬间,三把飞刀朝向他的腰腹射来。 薛长老终于出手了,他出手最早,一击不中,立刻退而不发。一个能忍能等的人,也绝对是一个能战能胜的人。 他等这一个可以胜的时机等了很久。 真正的高手不但懂得怎样出手,更懂得在什么时候出手,一击夺命。 三把飞刀破空劈向苏长衫,刀意仿佛被内力催动得有生命一般,旋转而成一张恢恢刀网,同时将苏长衫全身十九处要害笼罩得密不透风。 刀光在瞬间化为千万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八卦而成天地。薛长老的飞刀被称为“天蛛刀”,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天蛛刀,漫天大网笼天罩地,疏而不漏。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渺剑气破入刀阵,那只是斜风细雨的一剑,其势恍如水,其疾轻如风,蛛网刀阵却突然成了风雨飘摇的残阵。 雨打风吹,刀意凋零。 君无意的谡剑竟在电光石火之间挑开三把飞刀——三把射向苏长衫的刀,但他不可能阻挡最后一把刀——射向他自己的那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