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我十点档剧场《大长今》看多了,背台词功力不到家,应该说"奴才"较符合国情,一时心怦怦的跳着,也不晓得他接下来要怎么发落? 出乎意料的是,四阿哥却慢慢松缓了表情,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和他对视着。他不凶的样子其实很好,但不凶,就好像不是他了,这种变化很微妙,却也很吸引人。 "很好,既然你懂规矩,就要守规矩。今晚你就在这里跪着,什么时候学会下跪请安了,什么时候才准起来。"四阿哥弹一弹膝上的袍服,站起身来,扬长去了。 戴铎却不走,留下监督我。 我起初以为四阿哥是为了十四阿哥的事找我麻烦,但听下来,他未必真见着了什么,绕到最后,又变成是为了我路遇八阿哥没有行礼的事发落我给人看? 阿哥心,海底针,果然不是我这种穿越小白可以理解的。 唉,跪就跪吧,好歹有瓦遮头,我负气冲出去总不见得还能打车回家罢。 我垂头丧气地跪好,眼一瞥,见着十三阿哥还没走,有意做个样子给戴铎看,因没好气道:"奴才恭送十三阿哥上床。" 话一出口,怎么觉得那么别扭,想一下,才反应过来我是把"上楼"说成了"上床"。 抬头看时,戴铎咬牙扭唇,忍笑忍到憋红了脸,配上他那张团子脸,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血滴子。 还是十三阿哥见过世面,只笑道:"心领了--对了,四哥已命人先带秀儿回京城四贝勒府交福晋,此外还有其他随从同行,你不必担心。" "祥弟,只管啰唆什么?"四阿哥在垂花门外把话都听了去,不耐烦道,"快来吧,还要安排明儿的事呢。" 十三阿哥便不再说什么,掉头走了。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去远,终至不可闻。 戴铎铁板板立在我身前,非常敬业。 我木着脸盯住膝前的那一滩碎杯水渍,比起它们,我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第三章 佳人 第二日清晨,我在脖酸腿痛中醒过来,眼未睁开,先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萦绕。半伸个懒腰,仰头瞥见十三阿哥的脸,惊得我一跌,这才想起我是跪坐在地,俯在十三阿哥膝上睡了一夜。 十三阿哥原是撑着手肘闭目而眠,我一动,他也睁开眼,时当晨雾初起,轻纱缭绕,格子窗外微风拂动,四周但闻花叶沙沙的清音。 光影交错下,他一件香色刻丝袄,连带子也未系,直衬得眉目深秀,丰神如玉,果真是龙子凤孙--活的。 十三阿哥站起来舒展身子,我顺势溜坐上椅子,拿起他昨儿下半夜带回的点心吃了两块,熬通宵是个体力活,为我的玫瑰色面颊一叹。 其实,我昨晚顶多跪了两个时辰便开始耍赖。我一个姑娘家,借口如厕,端坐不出,戴铎也只得望厕兴叹。 不过捱来捱去我还是得回花厅,索性搬出唐僧大话西游的那套本事,有话没话就跟戴大总管探讨起"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不是妖他妈生的"人生难题,偶尔还给他出两个脑筋急转弯,他不胜其苦,便搬出四阿哥来威胁我,我就很看不起他这招:你说不过我可以打嘛,打不过可以不打嘛,干吗要去打小报告呢? 结果他还是去了,带来的不是四阿哥,却是十三阿哥。 听十三阿哥的口气,他也是刚跟四阿哥谈完正事,出门碰到了戴铎,就抽空来看看我,顺手还带了夜宵。 戴铎本来要陪着,但十三阿哥命他自去歇息,他也没话可说。 有吃有喝我就最开心了,碰巧十三阿哥兴致颇好,也席地而坐同我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话,基本上是他说,我听。 他是带兵阿哥,有很多军营里的笑话儿,他讲起来绘声绘色还绘形,这么一说,又那么一比划,笑得我嘴都麻了。 后来累了,他叫我趴在桌子上稍作歇息。我思量一下还是算了,睡过去人事不知的,万一被四阿哥逮着,我再受罚不打紧,连累了十三阿哥我算哪门子好姑娘呢。于是他坐椅子上小憩,我却是倚着桌腿睡的,睡着睡着就拿他的腿当枕头用了。 清梦无痕,最后却是被饿醒了。十三阿哥见我一醒来又忙着吃,忽道:"四哥,你来了?" 我不紧不慢地补口茶水,吞了最后一口点心,道:"你骗……"下一声就噎在喉咙里没蹦出来。 真的是四阿哥!他身后还跟着戴铎,不会错。再仔细一看,四阿哥手里还拿着马鞭子!这哥们真得空,一大早的起来做广播体操呢? 想归想,其实我很怕他是来揍我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敏捷地拍了拍沾满点心的袖管,一个箭步上去,抢在四阿哥身前一立定,两手压在膝盖上,全跪行礼,"请四阿哥安!" 本来我还考虑了一下请安、千礼和蹲安到底用哪一个,不过现身着男装,再像昨日一样给他福一福,又成笑话了,遂用了最正式的这种。 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说了句满语,我只听清"埃拉塔拉米"几个发音,因昨晚听十三阿哥说起,知道这是满语"请大安"也就是汉人说"打千儿"的意思,不过四阿哥是褒是贬我就摸不透了。但我瞥见他的马鞭子是握在左手的,便稍稍定了心。等了半晌,四阿哥才对我说了声"伊立",这个我最拎得清的,便起了身。 四阿哥改用汉语道:"老十三,多早晚了?尽在这磨蹭什么,一会子打马去畅春园给皇上请安,误不得时辰,太子昨夜便住在园里,咱们更不可晚了。" 怪不得四阿哥腰束革带,一身骑装打扮,他们这么早出门,我却只想着快点扑到床上昏天暗地补上一觉。我忽然想起一事,犹豫一下,还是拉了拉十三阿哥的衣角。四阿哥正好瞥见,因问:"什么事?" 十三阿哥把我推到前面,"小莹子有话跟你说。" 四阿哥看着我,我有点紧张,不小心打了个嗝,"呃,我想要秀儿--不是要,是想让她服侍我,行么?" 昨晚熬夜时我跟十三阿哥商量过这事,他说我直接跟四阿哥提更好,我只是将信将疑,吃不准四阿哥会怎样回复,果然他反问,"为何?" 我结巴了一下,"因为、因为我喜欢她。" "行。"四阿哥居然爽快道,"我就让她服侍你,不过她出身低微,什么规矩都不懂,等调教好了再送与你。" 十三阿哥得意地对我挤挤眼,我话也说不流畅了,"谢谢四阿哥。" 四阿哥已经要走开,听了我这一声谢,却又转回身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觉得他这个电冰箱好像升温了,于是我惆怅地望望西面窗外: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么?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带上侍从逍遥打马才去,驿馆马上就热闹起来,我想找个地方安静睡觉根本不可能,天大光时,所有人才算收拾好,浩浩荡荡地回了北京城。 总算戴铎没安排我骑马,拨了马车给我坐,我先还欢喜了一阵,谁知路上更加痛苦,马车最大的特点就是颠簸,古时也没像样的马路,车厢又不大,坐在车里,人只能随车子一起摇晃颠簸,不舒服到极点。我甚至开始怀念起以前挤公交车的日子,加上我的腿还酸软得很,吃不住力,于是我头上前后左右撞出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鼓包来,满清十大酷刑,今日是也。 照理我是该回年希尧家宅的,许是四阿哥忘了吩咐,戴铎竟直接将我带到紫禁城的四贝勒府。 到了四贝勒府,我一瞧就觉十分眼熟,扒帘子看了半日,方想起这不就是那回我去北京玩时参观过的北京东北角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喇嘛教黄教寺院雍和宫嘛? 这里跟我当年参观时读过的《雍和宫旅游简介》所描述的差不离,建筑由疏渐密、由低至高,影壁、牌楼与苍松翠柏点缀其间,幽静中另有一种空旷开朗之感。过了一道昭泰门往北,建筑群便逐渐密集,殿宇楼亭纵横交错,飞檐墙脊参差穿插,恰与前面疏朗的格局形成强烈的反差。坐在车里望去,层层屋脊渐次飞升,不知觉间车前车后的侍卫也渐渐少了,忽见一楼宛如高悬碧空之上,格外壮观。 马车忽忽地就停下了,到了此地,我也不觉倦了,自己打帘一跃而下,抬头一看,楼悬一匾额,上书"万福阁"三字。 一位男管家从里头迎了出来,领着我们一干人进去,我处处留心,却见此处和记忆中一样,进深七间,中部为一座三层重檐歇山顶高楼,东西各有一座两层楼,三楼间用两座飞桥相连,统统是全木结构,院子自然是金砖铺地,一平如砥,擦得铁镜一般,略不小心,踏上去就微微打滑。 才进这儿,我就觉心跳得厉害,且越走越烈,也不像是坐马车坐出来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有声音在盘旋,偏又捕捉不住,身子也像我在桐城头次醒来时那般冷热不定。 停停走走左绕右绕地行了一段,身旁的人渐渐少了,忽又停下,耳边只听男管家的声音道:"请福晋安!" 我抬起眼,看到一名贵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只见她中等身段、素肌淡眉、圆润的面容没半点棱角,可仔细一瞧,眼神里头愣是带着硬气,心知这便是清朝十大夫人之一、将来雍正朝的皇后纳拉氏了。但我膝盖还疼着,实在是跪不动了,只学高永安行个小礼,垂手站立,鞠躬唱喏,"请福晋安。" 纳拉氏笑道:"小莹子也来了。上回听四爷盛赞你扮男装的模样儿俊,我只不信,如今见了,果不虚言。高永安,你带她去我春和院里西厢房找秀儿拿身旗装换上,四爷这时辰就要回府,大阿哥三阿哥已先到了,戴铎正在怡性斋伺候着捧茶,你安顿好小莹子还上前头来。" "是。"男管家点首答应着,纳拉氏便带着人一径去了。 高永安领我到春和院门口,秀儿早得信出来,高永安不便进福晋院子,将我的事又跟秀儿交接一遍就回去了。 秀儿细细打扮过,梳了光亮的头,穿着斜扣鸳鸯环的黑领铜纽扣绿袍,显得人一根水葱儿似的,体面不少,我看得拉着她的手直笑。 贝勒府里规矩多,她见了我也没多说话,带我进了西厢房的一间,开柜拣取一套镶滚彩绣的旗装常服出来。 我定睛打量,是镶粉边的浅黄色衫,外加浅绿色镶黑边并有金绣纹饰的大褂,下配长裙,裙中褶裥内有繁复的花纹,抖动开来,好似月色映照下的美景。连脖子上围的浅色绸绢、脚穿的玉色绸袜和一双有三寸多高的花盆底鞋都是崭新齐全的。 这些服饰不说别的,光手工就能吓死香奈儿气晕范思哲。 既见靓衣,云胡不喜? 秀儿端过铜镜来,替我仔细梳了两条发辫垂下--这才是清初未嫁女子的打扮,"两把头"那是找了老公以后的事情。 还好年玉莹天生丽质,哪怕剃个光头也是俏尼姑,要我白小千在现代弄这么两辫子,那就是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了。 我换好全套衣服照了照,自己也是眼前一亮,本来嘛,小姑娘啊还是穿女装最好看,四阿哥还说我女装不如男装美,可见他的审美情趣有待提高。 只不过最后穿上花盆底鞋时可苦了我。以前我穿高跟鞋泡酒吧跳劲舞也没觉难度多高,但这花盆底鞋是人穿的吗?走起路来一步三晃,极难掌握重心,为了保持平衡我的腰椎都快扭断了。 清初有句话叫"降男不降女","男降"者留头不留发也,"女不降"者,管你满虏大脚,我仍笑傲小脚。好在年家算是四阿哥门下的包衣奴才,从的满俗。年玉莹并未裹小脚,想来平日定然从不穿"花盆底"的,不然脚不会挤得这般难受。偌大王府,叫我穿这个走路,不如拿把刀剁了我算了! 想到这,我立刻记起一句话来:我等着你,你敢不来的话,就死定了! 昨晚那疑似十四阿哥的美丽色情狂对我说的话,我竟然现在才记起。 不管怎么说,那家伙可是我的古代初吻终结者,我还挺愿意给他三分薄面。不过一入侯府深似海,慢说他并没讲清楚到底约我回京后在哪儿见,就是讲清了,除非他此刻在我对面房间,不然我是万万鼓不起勇气踩着花盆底冲冲冲上云霄跟他佳人有约的。 就这胡思乱想间,门外跨入一名大丫鬟,身边秀儿上前一福,"春喜姐。"春喜点头一笑,挥手令秀儿退下,才向我打量道:"四爷已经回府,现在怡性斋,福晋让我唤你过去。" 她长得白净顺眼,跟我说话的态度却颇为倨傲,跟福晋大大不同。我本就奇怪以年玉莹的身份在四贝勒府算不上有头有脸,何以蒙福晋青眼,现在看来果然透着一丝丝古怪。 我反正"言少不失",他强由他强,明月照山岗,就凭我是学过科学哲学政治经济学的人,就算斗不过阿哥,还怕你们这些家庭妇女不成? 当下也推辞不掉,硬着头皮踩着花盆底跟在春喜身后往怡性斋走去,可恨春喜带我走的路高高低低,一时下廊,一时上桥,我几已遥遥落在她后头,只见着个影子,脚疼得无法,只得心里默骂三字经罢咧。 好容易她停下脚步,我作死作活气喘吁吁地赶上去,她一手点点左前方的一座跨院,"到了,你进去便是。" 我比当年在学校跑八百米测试还惨,她一走,我便扶了膝盖大口喘息,这万恶的旧社会,广大女性多苦啊,典型的被穿小鞋。 半晌才缓过气来,我整整衣装,一步三晃地走到跨院门前,还没敲门呢,"吱呀"一声,门自内开了,露出戴铎那张胖脸,见到我,他变色道:"你怎么来这儿了?来不得!快走!" 我怒从心头起,丫脑子进水啊,我万里长征地走到这敢不放我进去? "是福--"我一手挡了门,刚要说是福晋叫我来的,半只脚才跨进门槛,抬眼忽见院里书斋走出几个人来,打头的便是十三阿哥,他眼尖,一见着我,神色陡然一变。 我直觉不妙,赶紧抽身要往外退。 戴铎慌忙之中让得不巧,反把我堵住,我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内,成了"卡门"。 正急切间,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戴铎,怎么还不出门?--那是谁?站住!" 戴铎回身迎上几位主子,甩袖啪啦依次唱喏:"奴才请大千岁安!请三阿哥安!请四阿哥安!请十三阿哥安!" 我知四阿哥已见到我,夺命狂奔等同于自杀,扮"石化"又不成,只得跟着过去微低了头,双手贴腹相交,向众位阿哥一一唱喏。 我才给十三阿哥请了安未及起身,四阿哥便道:"我怡性斋一向不准女眷入内,戴铎你怎么教的规矩?" 戴铎一听,忙哆嗦着跪下,连连磕头,并不敢说话。 这当儿我早偷眼扫了一圈,四下并未见到福晋身影。此刻这般情景,我心如电转,已略清明:我是跳了人家设的套了! --春喜说,四爷已经回府,现在怡性斋,福晋让她唤我过去。但她没说明福晋叫我去的地方就是怡性斋。方向虽是她指与我,可她也没说是什么地方,若她是福晋派来的,哪有不见福晋面交差就中途而退的道理? --怪我太大意喝了奸人的洗脚水!只不知道,这圈套是有人栽赃福晋,或者干脆就是福晋要整我? --看戴铎这反应,我咬出了春喜也没用,她传话的时候连秀儿也不在屋里,且一路带我走来不晓得选了什么路线,竟没遇见什么人,我跟她相隔又远,若她有心害我,只需反口不认,就死无对证。何况她上头的人若不是福晋,则会误伤好人;若是福晋,四阿哥又不可能为我与其翻脸。 --连十三阿哥也不能发声,不管怎样,这哑巴亏我今天是吃定了! --怒,大怒! 四阿哥看也不看我一眼,"戴铎领二十板子,罚六个月的钱粮!年玉莹领藤条数:十!" "嗻!"院中长随上来如狼似虎地架起戴铎,又要伸手拖我。 我比窦娥还冤,真被他拖下去打了呼叫老天爷也白搭,但急切间又实在想不起怎么解释才得体,便咬牙往十三阿哥处挪去,满心打算多捱一会儿。 不料大阿哥见四阿哥发落完了,举步便走,我避让不及,一头撞上他身侧的三阿哥,三阿哥一踉跄,怀里散落下几张正方鹅黄笺子,跺脚道:"我的英吉利诗!" 地上几张笺子均有曲折字母墨迹,我一眼扫下去,只一张上面是我认得的英文,忙抢先捡起来,双手捧给三阿哥--若再罪加一等,四阿哥非把我烧烤了不可! 此时别的长随也把余下的笺子拾起交上,三阿哥全收在手里抖了一抖,奇怪地盯了我一眼,又同四阿哥用满语说了句什么,四阿哥便一摆手,令来拖我的长随们退下。 三阿哥手中递出数张笺子,问道:"你分得出我们的满文和英吉利文?" 十三阿哥踱到四阿哥背后,在我起身站直时给了我鼓励的一瞥。 我稳稳心神,低头在三阿哥手中翻出写有四句体英语诗的笺子。 三阿哥一抚颌下的山羊胡子,扭头向四阿哥笑道:"原来我们竟看错了人,这姑娘识得英吉利文,想必是你亲传?四弟又何必为她冲撞我们这一区区小事动气,自古佳人易求,美眷难得嘛。" 大阿哥也哈哈笑道:"老三你忘了,我们兄弟中,最怜香惜玉之人要数太子爷。你道这姑娘是谁?是飞扬古麾下副将白石的女儿!当年皇上第三次亲征噶尔丹,白石万军丛中拼死救驾立下奇功,他子息微薄,就这一个女儿,真正心头肉儿似的,他临死前,皇上当面亲许托孤,那是何等的殊荣?因四弟的正福晋又是飞扬古的女儿这层关系,便将她自小抱入四弟府养着,九岁上才转给四弟门下的年家代养,就现在你去问,皇上也叫得出她的名儿来。你成天价只知在你那府里埋头编书,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吗?" 年玉莹的情况我都是从十三阿哥那听来的,但他说得并没有这般细致,所以大阿哥说的这些我只是略有耳闻,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能将福晋对我的态度解释一二。虽然听大阿哥说话的语气,让我隐约觉得这中间还有一些对不上版的地方,但我这会子也讲不清是在哪里。只听三阿哥"哦"了一声,"我刚说我看错了人,没想到又错一回,的确佳人,却未必美眷,不,现在不是,将来却未必,四弟,你说是吗?" 三阿哥意颇隐晦,但我一听就懂了,恍惚抬头看去,四阿哥正注视着我,竟让我捕捉到他眼中那一丝少有的柔和之色,不禁呆了一呆。甫一转头,又看到十三阿哥的眼神,一时心跳如鼓,复垂下首去,只觉百转千回,满腔的心事分不出哪些是年玉莹的,哪些是我的。 但我作低头认罪状并不能阻止这四位阿哥投在我身上的目光,我本就穿得多,刚还出了汗,现在简直热得要烧起来,尤其是露在外面的脸。 无可奈何之下,我照着手中鹅黄笺子上的诗句低声念起来:"A flower was offered to me/Such a flower as May never bore/But I said,I?ve a Pretty Rose-tree/AndI passes the sweet flower o?er."分散注意力果然有用,我念下去的速度加快:"Then I went to my Pretty Rose-tree/To tend her by day and by night/But my Rose turned away with jealousy/And her thorns were my only delight." 一气念完,三阿哥诧异道:"虽然发音不标准,但大体上一个词也没错,这是广东十三行送上来的,我收了预备明日誊好呈圣,还没给人看过,老四你是怎么调教的?老十四的英吉利文算学得最好的,但他府里头也找不出一个这样的人才呢!哎,你既会读,可懂翻译?" 四阿哥面上已恢复那副淡淡的表情,可仔细听还是能察觉他的声音有一丝波动,"三哥既然喜欢,玉莹你就勉力试试吧。不必怕错,尽管说。" 这还是我头一次听他叫我"玉莹",我从不知道他的声音竟然也可以如此温柔,不过下回要想办法让他叫声"小千"我才知道到底哪个更爽。 三阿哥真是见了他个大头鬼,竟敢说我的英语发音不标准? 我可是英语六级口试仅考了三次就及格的人哟,他标准,怎么不发个音给我听听?还要我翻译,当我免费劳动力啊? 切,封建统治阶级就是腐朽,要不是四阿哥发话,我一定不从--不过四阿哥已经发了话,我要是不翻译,万一他再来一句"拖下去狠打",我就真的要崩溃了! 所谓打死我也不翻译,简而言之,就是:不打死,我翻译。 这点志气我还是有的。 好在这诗连英语四级的难度也不到,比较好搞定。 我又飞快地默念一遍,才清清嗓,缓缓道:"这诗的表面意思是有人送给"我"一朵五月里盛开的最美的花,但是,"我"以家里已经有了一棵好看的玫瑰树为借口,拒绝了这朵花。于是,"我"回到家里,日日夜夜精心伺候那棵玫瑰树,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玫瑰树因为嫉妒和怀疑而对"我"不理不睬,它的刺竟然是我得到的唯一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