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旦看着夫差闪着危险信号的眼神，不禁浑身一颤，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大王这么说，莫非是要……” “哈哈哈哈！“夫差坐直身体，淡挑浓眉，“你认为孤会怎么做？” 郑旦看他如此，心想，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不禁冷哼一声，道：“大王现在鬼迷心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哦？你不是很怕死的吗？” “以前是，但是如果深爱的人不相信自己，要杀自己，就算活着也没意思。” “说得好。来人！”夫差拍掌。 郑旦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干脆，丝毫不留恋，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以前的缠绵，即便是逢场作戏，也不该转瞬便被他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啊。难道自己此生注定，要纠缠于负心男人之间吗？ 夫差迎上她的目光，轻轻一笑：“送郑旦娘娘回宫！” 回宫？郑旦听到这两个字，失神片刻，良久才道：“大王，您要送臣妾回宫？” “怎么，不行？” “不，不是，只是，大王怎么不问臣妾，也不怪臣妾？” “何必问，又何必怪？” “那，大王是相信臣妾了？” “信不信很重要吗？你退下吧。” “可是，大王……”郑旦思来想去，仍是不明白，他刚才明明怒气冲天，这会怎么只是似笑非笑的，而且完全不追究。 “还不退下？”夫差站起身，面色一冷，背过身去。 郑旦虽是百般不解，仍是站起身，退了出去。她摇摇头，自嘲地笑笑，暗想，看来，她永远别想读懂夫差。 施茜在寝宫中来回踱步，神思不宁。她始终担心夫差不会相信自己，以夫差的睿智，之前自己的表演应该已经被他看出破绽了。郑旦的茫然，自己的急切，他可能已尽收眼底。他会相信自己吗？或许，他真的会忽略这些细节，相信自己。她走来走去，看着桌上的试药报告，一把将它抹到地上。真是没想到郑旦也来搅和，如果只是夫差一个人来，要好对付得多，郑旦就像是冰水，总在关键时刻浇熄夫差的火，让他清醒，让他怀疑自己。 “大王驾到！”这一声叫喊瞬间让施茜冷静了下来。夫差来了，自己千万不能慌，要沉着，不论如何，都不能自乱阵脚。 夫差一步踏入房内，看见施茜婷婷立在自己面前，嘴角一扬，轻轻点起她的下巴，道：“脸色不错，白里透红，皮肤也比以前细腻了，看来仙丹果然有效。” 施茜点点头，暗忖，废话，铅汞中毒若没有这些症状，我就不会卖命了。 夫差斜睨着地上的竹简，觑了施茜一眼，弯腰将其捡了起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干什么扔在地上，写得不满意？” 施茜一听，立刻察觉到语气不对，心想，看来是怀疑了。于是她粲然一笑，接过竹简，答道：“回大王，确实不满意。” “哦？怎么讲？” “因为这不是臣妾写的。”施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黯然。那个不过十几岁的奴才，看样子也就是刚进宫不久，如今自己为了自保，不得不这么做了。当时让他代笔，却没想到成了现在推脱罪名的手段。她在心中默念了许多个对不起，暗自叹了口气。 “不是你写的？” “不错。大王还记得给臣妾送药来的那个奴才吗？” “记得。是他写的？” “是。” 夫差面色一紧：“也是他让你吃药的？” 施茜本想说“是”，却实在说不出口。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那个孩子还小，这种陷害人的事情，毕竟自己还是做不习惯。她暗笑自己，竟然进宫这么久，还没有办法狠下心来为自己的目的而耍手腕。 “那么，就是你口述，他记录的了？”夫差的神色恢复正常，淡淡笑着看她。 “是。” “那有何不满意的？” “因为……因为当时臣妾意识涣散，口述不清，也许他就漏记了一些东西。”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只能信口胡诌了。 “是吗？” “是。臣妾只说了体内的变化，却没有来得及说表面的。如今臣妾倍感轻盈，面色红润，皮肤白皙，仿佛嫩得能捏出水来，看来仙丹不只是能长生不老，还能返老还童呢。”憋出这句话，施茜暗暗呼出一口气。幸亏自己还没紧张到脑子秀逗，至少这个解释还能说得通。 “那不要紧，表面的变化，孤也看得到。”夫差轻轻摩挲着她的面庞，“果然是吹弹即破的肌肤，晶莹剔透，不错，不错。” 施茜笑笑，点了点头：“谢大王夸奖。” “那么，这药丸孤就拿回去了，你肯舍身试药，孤重重有赏。”夫差走到桌前，拿起木盒，揣进怀中。 施茜看着他的动作，愣了一愣。那么，这就说明他相信自己了？他准备吃药了？不出多久他就会中毒而死了？哥交给自己的任务就完成了？可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她心中竟然有些莫名的难过，莫非她并不想他死？ “孤走了。”夫差并没?给她时间发愣，转身便要走。 “大王……”施茜伸出手，想要阻止他带走药丸，却找不出理由。 “怎么？”夫差微眯起眼，回头看她。 “大王，这药，还是，还是暂且不吃为好。”此话一出口，她便紧咬嘴唇，暗骂自己，施茜啊施茜，你这样不仅前功尽弃，说不定还会搭上性命。可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开口阻止了他。 没想到夫差闻言，只是温和一笑，朝她眨了眨眼：“呵呵，好，你不让孤吃之前，孤就不吃，如何？” 这一瞬间，她恍然觉得夫差只是她的一个好朋友，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利益关系，没有恨，没有爱，没有勾心斗角，只是互相依赖，互相信任的好朋友。她点了点头，笑道：“好。”她不知道夫差为什么不问她，但是既然他相信她有她的道理，她便也相信他有他的道理。 夫差也朝她点头，随即转身出去了。 看着夫差离去的背影，她颓然跪在地上，无奈地笑笑，自忖，这任务，还真是很难完成。 少伯抚摸着龙凤相争的画卷，看了范伯一眼：“这画中女子和我妹妹很神似，恐怕就是她了。难道你见过她？是你画的？” 范伯不答反问：“是你妹妹？你怎么今天才看出来？” “因为只是神似。我妹妹从三国回来之后变了很多，眼中内容多了，表情也多了许多，不再是以前单纯天真的小女孩了。这幅画中的女子，眼神迤逦多变，唇边微笑虽然灿烂，却似隐忍着许多东西，妖娆而不乏淡定，表情虽热闹，却带着深切的孤独。这样的妹妹，我以前没见过。而现在，再看这幅画，可不就是她吗？” “经过悲剧爱情洗礼的女人，大多如此。”范伯笑笑。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我画的。”范伯倒答得很简练。 “那是谁？” 范伯站起身，沉吟片刻，似乎在思索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不知道该讲还是不该讲。 “你快说啊。”少伯以为范伯又要卖关子了，不禁催道。 “这么跟你说吧，春秋的任何时间段，都有我的站点，我可以在春秋的不同时间自由出入，就像乘坐公共汽车一样，可以从今天到明天，也可以从明天到今天。”范伯淡淡皱眉，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这跟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少伯一脸茫然。 “真笨。”范伯摇了摇头，“这幅画是我在你和你妹妹消失之后从吴国捡来的。我记得我在吴国碰到你的时候，曾经告诉过你，你入吴之后的事情，范伯就一概不知了。其实，那个时候我的研究还没成功，所以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建立时空掌控点，后来成功了，所以你入吴之后的事情，我也可以知道，只是我没有去关心而已。” “我和我妹妹消失？什么意思？”少伯听到这句话便是一个激灵，完全忽略了范伯后面所说的话了。 “我也不知道，很多都是我的猜测，我不想误导你。总之，你和你妹妹也许还有一段难忘的人生经历。对了，我在捡到这幅画的时候，还听说，消失的不止是你妹妹。范蠡消失了，西施消失了，还有两个人，也一起消失了。” “谁？” “自己去想吧。这些也都是道听途说。不过我们也有缘尽的时候。不说我们了，就说你和郑旦吧，也有缘尽的一天。” “呵呵，我们？我早就放弃我和她之间的感情了。” “是为了国家吧。但是我知道你心里有她。你一直装作满不在乎，一直逼自己不去想，我也只能告诉你，郑旦也是个可怜的姑娘。你能珍惜她的时间不多，如果可以，尽量把握吧。” 少伯闻言，有些手足无措：“范伯你别乱说了，我早就不在乎自己的感情了。”他说着，便扭头进了卧房，一屁股坐在床上，然而刚才范伯的话却一直萦绕在耳边。自己在乎她？呵呵，即便是又如何，她肯定不会知道。一直以来他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份感情，想等时机恰当的时候再说，谁料想造化弄人，如今，她只当自己是个负心人，然而自己忍了多少，又放弃了多少，她又怎会知道？放弃她，便如放弃自己的信念，然而为了国家，他连自己的感情都牺牲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自私，还是无私。 他愣愣地看着窗外残阳如血，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去吴国，看望她们，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梦里已逝两千年（上下）——第四十章雾锁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