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茜缓缓睁开双眼,环视四周。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茫然地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只记得,自己收拾包袱出门了,然后下雨了,接着就晕倒了,然后,好像……好像有人来救了她。 想到这里,她蓦然一惊。那熟悉的味道…… 她猛地跳下床,环顾四周,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好了,我来喂她,你下去吧。” “是,丞相。” 丞相?!诸葛亮来了?施茜倒吸一口气,赶紧爬回床上,佯装还没醒来。 她听见细碎的声音,仿佛是门帘被人拉开了,脚步声停在了她的床前。他将她轻轻扶起,一匙一匙地把药喂进她嘴里。 枕着他的臂弯,她心里忽而一暖。如此安心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她鼻头一酸,睁开了双眼,竟不知此时眸中已含泪。 诸葛亮见她忽然醒来,不禁一愣,接着便高兴起来,将药放在桌上,定定地看着她,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施茜看见诸葛亮的面庞,也是一愣。只是几日不见,他怎么生生地憔悴了这么多?她心里一揪,点点头道:“嗯,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诸葛亮笑笑,扶她躺下,“我安排了几个人送你回蜀中。我们马上要起兵了。” “起兵?去陈仓道口?”施茜心想,这个时候起兵,那就是该去陈仓道口了。 诸葛亮闻言,眼中闪出一道犀光,抚掌笑道:“然。” “不行!”这二字冲口而出,施茜自己都是一愣。 诸葛亮只是笑,斜觑着她:“不行?” 施茜有些无措,咬着嘴唇,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跟你走,要不你也留下。” 他摇摇头,转过身:“你好好休息吧,先养好身子再说。” “不行,你是在逃避什么吗?你都没把话给我讲清楚!”想起诸葛亮那天说的话,施茜心中便是疼痛。 “我本来也打算告诉你的,免得我走之后你又一个人偷偷往东吴跑。”诸葛亮叹道。 施茜一听,便起身走向诸葛亮,扳过他的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道:“好,那你讲给我听,不许骗我。” 诸葛亮有些失神地看着她,忽然眉头微蹙,眼中神色凄惶,苦笑一声,道:“你如今,真是像她了。” 施茜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不禁生出不忍来。她伸出手指,轻轻展平他的眉:“别这样,讲出来,我在听。” 诸葛亮抿着唇,眼中浓雾一片,许久,喟叹道:“罢了,罢了。”说着,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张手帕来,展开,上面竟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施茜接过手帕,看着上面的字,如同读到一个女儿家的淡淡哀怨,仿佛见到她愁肠百转,娥眉微颦,坐在窗前看桃花。 “你可知道我的心愿吗?累了,我们临水而居,擎一把纸伞把古道送远,阳光拉到眉睫边;倦了,我们拥云而眠,就一缕暗香将青灯捻细,月色关在眼帘外。暮色渐落时,看前世的嫣红,如何淡如何远;细雨敲窗夜,听来生的雨吟,如何了如何悟。你可了解颠沛千年的孤独,你可明白穿越千年的缱绻?当我能在飘香染绿的一季里离世出尘,就让我旋叶为盏,醉倒在你月白风清的气韵里,水墨娇颜,偎依在你白衣胜雪的胸前。如今枯枝化笔,只为书写温柔,留下我在这个烽火年代的最后一页。可还记得,当残月下帘,我轻轻唱起‘日暖催梧碧,雨薄惜花疏。最是东风多事,掀动枕边书。惊起妆台慵坐,闲展胭脂水粉,信手倦容涂。’那夜的沉沦和坠落,是我这一生最无悔的眷恋。可怜都道人聪慧,待长留,无计空嗟。弃卷临窗,看夕照,强依天际。若将来,我有幸化为古风里的某位佳人,你可还会记得我?我不会忘记那日在漫天曼陀花雨中,山岭青翠,碧水孱湲,佳气葱郁,你执起我的手,轻点我的鼻头,对我说,你愿意伴我到老。可惜,可惜,天何不宽。你可知,这历史,便如银涛无际,暮霞散绮。如今我怀抱的,是无穷的追忆,无边的寂寥,无数的天风海雨,无尽的暮暮朝朝。春天到了,花儿开了,我却要走了。若我还会回来,你会认得我吗?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I love you!” 两行清泪,顺着施茜的脸庞滑落。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悲伤。这字字句句,仿如亲身经历,如同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她的心。 她抬起头,看着诸葛亮:“这,这个人,是谁?”是谁?谁会让自己如此触动,谁竟和自己一般执著?还有,那最后一句英语……她,也会说英语吗? “是她。乔茜茜。” 是她?乔夫人,乔茜茜?“她究竟是什么人?”她,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谜。 “她……”诸葛亮紧蹙眉头,只说了这一个子,便再说不下去了。 “这是她写给你的?” 诸葛亮默然点头。 “她长得和我一样?” “长相虽是十分相像,眉宇见流露的气质却不同。” “我没她好?”施茜顿了顿,咬牙问出这句话。 “也不尽然。你单纯开朗,心无城府,她却是心思缜密,眼光流离。” “那……你对我好,是因为我像她?” 诸葛亮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你说啊!” “我……不,我不知道。” 施茜忽然想到黄月英,于是扯着他的衣袖急急问道:“可是你娶了黄月英,对不对?” “嗯。”他点头,并不问她是如何得知的。 “那你们……你和乔茜茜……” “我们相识在先。” 施茜点了点头,颓然坐下,不禁笑话起自己来。施茜啊施茜,你喜欢上了一个把你当作替身的人,他对你的一切,都不过是在缅怀而已。她忽而倔强地仰起头,看着他,道:“你喜欢我吗?” 诸葛亮闻言一怔,随即匆忙道:“你歇息吧,我出去了。” “不许出去!”施茜跳起来,伸出手臂拦住他。定定凝视着他半晌,她才开口,如同呢喃一般,“你知不知道,我的幸福在几个月前突然就崩塌了,而你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你不知道,你之前生生地抽走了我所有的希望,让我以为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要我了!你不知道,我一个人收拾包袱走的时候有多难过!呵,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不想再离开你了……”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半句话,她几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了。说完后,她苦笑着放下手臂,掩面啜泣了起来。此刻,再不去管什么研究,再不去管什么谜团,她只知道,他的温暖,他的怜惜,他的一切,自己都不愿放过。 诸葛亮闻此,瞳仁骤然一缩,心中战栗。慢慢地,他走上前,掰开她的双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眼中尽是疼惜。她紧咬嘴唇,任他的双手游走在自己的脸上,心中百感交集。此时,纵然有千般疑问,她都不想问了。攥着他一席如雪白衫,她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怀中,贪婪地吮吸他飘着墨香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