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伯环顾着小茅屋,想起这些年与范伯相处的一点一滴,不禁百感交集。 他踏出屋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地上花草,心中竟然一软。真的要离开了吗?回过头,他瞥见倚在门口往外张望的范伯,红了眼眶。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范伯伸长脖子看了看,对少伯道:“文种来了。” “少伯兄!”文种挥手喊道。 “文种兄!”少伯看着文种的行头,不禁咋舌。他精心将发髻高高挽起,上身着一件绫罗长袍,下身是绸缎长裤,脚蹬一双薄底快靴,腰佩一柄短剑。少伯见状不禁惊问道:“文种兄这身打扮是……?” “哦,今天是大日子啊,我们一同入越,为越王效命,自然要隆重一些。”此时文种已走到少伯眼前,略一拱手,“那么,少伯兄,我们几时启程?” “怎么,文种兄急着启程啊?不稍作休息?” “不休息了,你看——”文种回身,手往后一指。少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看见一个农夫架着一辆马车慢慢赶来。 “这是?”少伯不解。 “我雇的马车啊,我们坐在马车里,何必休息呢,虽然太阳是大了点,也无所谓了,少伯兄尽可多带些水在路上解渴。”文种不等少伯答话便走到范伯跟前,欠身道,“范伯,今日我文种能与少伯兄一起去越国,实乃平生大幸,我们走后,范伯您要多多保重啊!” 范伯轻捻胡须,看向少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机缘天注定,你们此去也要一路保重。” 少伯一听,知道文种是肯定要现在启程了,心里不禁犯起急来,想着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弄清楚呢,本来以为文种要在这里小住个一两天的,哪知现在就要走。他走到范伯身前,将范伯拉到一边:“范伯,西施的事情……” “哦,呵呵,快了快了,你再安心等一段时间,你就快见到了。” “另外,我曾经跟你提过我妹妹施茜……” “呵呵呵呵,来日你自然清楚。快走吧。” “这……”少伯面有难色。 “这什么这,这么好的机会,你还不去啊?” “范伯,我实在想不到,我会扮演起范蠡的角色,我……”扮演范蠡也就罢了,可是爸爸的研究还没完成啊!妹妹找不到,连西施也找不到! “哎哟,你别婆婆妈妈了,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呢,听范伯的,快走吧!”范伯边说边把少伯往回推。 “文种贤侄啊,我这儿子就交给你了,你们好好为越王效命吧。”范伯将少伯推到文种身旁,示意他们快走。 文种躬身行礼,然后拉着少伯上了马车。少伯仍是满脸的无措,却也不得不进了马车。 随着马夫一声“驾”,鞭落尘起,车轮滚动起来。 少伯突然想起什么,猛一把拉开帘子,冲着身后的范伯喊道:“范……啊不……爹,郑旦那边,我……” “你放心啦,这么婆婆妈妈的,怎么能成气候啊,我会去替你告诉她的。” 范伯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叹了口气,不禁自顾笑道:“这呆子,呆是呆了点,倒也善良正直。” 马车在路上吱呀吱呀地滚着,碾出一道道车辙。少伯坐在车内,已然和周公携手环游世界去了。 梦中,一名女子在秋雨潇潇中踮足轻旋,身后是山岭葱翠,泉水湍流在危石间,薄暮里隐着深山的钟声。此时女子自溪畔抬头,莞尔一笑。少伯惊诧地看着她笑靥如花,倾国倾城。但是,这神态,这眉目,何其熟悉。她到底是谁?女子忽而看向远处,目光深远,悠悠唱道:“溪边女儿家,叹浮生,数落花;紫阙琼门下,仙翁道,炼丹砂。春池温水滑,千层浪,逐奇葩;两代美人话,只空付,淡酒茶。” 少伯一惊,正要问个究竟,却突然一个趔趄,猛然一震,睁眼醒来。 他回忆着那名女子的面容,只觉熟悉。冥想片刻,豁然开朗——那梦中女子,竟然和范伯家那龙凤相争的画中女子有几分相似,这样想来,就连那画中女子都似乎有些亲切了。他思索着,觉得那画中女子分外面熟,呼之欲出,正待想起是谁时,马车忽又一震,文种忙探出头去,问道:“大爷,怎么回事?” “哦,此路蜿蜒泥泞,不好走,不好走啊……” 少伯听着这话,心里总觉得不舒坦,似乎,他这一去,便有许多事情将要发生。想到此处,他忽而一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少伯从车上下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景色,不禁暗暗咽了咽口水。 这里訇訇喷涌泉,几处人来姗姗,石阶迤逦假山后,不时有宫女的笑谈声传来。林间枝头,能听见乳燕呢喃,湖边袅袅婷婷几个倒影,掠波绕栏。依稀有人唱着歌,循声看去,一坪软绵绵的蓐草,盈盈舞姿隐约摇着轻竹。 这景象,若在现代,倾少伯一生,也未必能见到。 “主公有请!” 随着这一声吆喝,少伯不知,自己的命运,竟跟着这蜿蜒的车辙,编入了自己所不熟悉的历史。他也不曾料到,在许多年后,自己就这样在大惊之下忽然撞见了真相,走到了层层迷雾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