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茜总以为冬天更适合哀思,望着远处风景默守孤独,可是如今秋风正暖,却不知为什么,不需矫情,心已将死。 这样深深的哀愁,原以为在爸爸告诉自己真相后便再也体味不到了。谁知在这里,在这个两千年前的世界里,也有这么多迷雾,有这么多不如意,有这么多想不到。 施茜袖舞裙起,笑着告诉自己,女人,还是该懂得保护自己,从此要做一个心思玲珑的女人,而不再是单纯任性的女孩。 舞到尽兴之处,施茜娇喘不止,香汗淋漓,却是抵不住眼角的泪水,一滴两滴三滴。她停住动作,敛容站在原地,抹干泪水,笑对自己道:“从此,我不能再哭。施茜决不能是一个软弱女子。” 她整理好情绪,收拾起悲伤,背着包袱,提步出门。 抬头,却见乌云密布,她笑笑:“天也与我作对吗,可是不走,又能如何?” 哗啦——大雨倾盆而下,淋得透彻,施茜身心俱疲。 “乔夫人,您背着包袱,是上哪里去?”姜维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看着施茜这副模样,不禁上前询问。 施茜本想悄悄离去,她不想与诸葛亮告别,却不想横空冒出来一个姜维,只好尴尬笑道:“哦,这是我带来的一些纪念品,随身带着不方便,想出去找个地方埋起来,日后有机会再挖出来就是了。” “啊,是这样,那乔夫人请便。”姜维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狐疑。 施茜冲他笑笑,知道他心存怀疑,却也不在乎,就算他禀明诸葛亮又如何,诸葛亮不就是希望自己走人吗,如今自己不告而别,也称了他的心意了。 正待要继续走,她忽然听见一女子疾呼:“夫人!夫人!”声音如此迫切而欣喜,仿佛是极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与不可置信。 循声看去,只见一老妪正定定看着她,眼眶中溢满泪水,嘴唇轻颤。那老妪年事已高,却仍能从眉眼中看到年轻时的风韵,想必她曾是个大美人吧。只是,她为何这样凄楚而又满怀期盼地看着自己?施茜有些茫然,左右看了看,发现她确实是在叫自己没错,只得应道:“这位老夫人,您认得我?” 那老妪忽然掩了嘴,眸中的不可置信迅速蔓延扩大,整个人都僵直不动了,眼泪涟涟滚落:“你……真的好像……” 姜维紧赶了几步过去,扶住那老妪:“娘,您怎么了?” 老妪却似听不到姜维的叫喊一般,只牢牢盯着施茜:“太像了,夫人……是夫人吗?夫人……”她蹒跚走来,微张着嘴,老泪纵横,“若不是你这般年轻,你定是夫人无疑了。可是,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施茜皱眉,她原本心情就已错乱不堪,如今更是不知如何反应了,干脆定定看着她,什么都不说。看来她也认错自己为他人了。好吧,好吧,自己便如他们的意,代替那乔夫人活下去罢了! 姜维赶忙拉过老妪,轻声安抚道:“娘,您怕是认错了人了,赶紧回家吧,军中不宜久留……”说着缓缓将老妪带向一旁。 施茜摇摇头,苦苦一笑,便大步走开了去。她毫无目的地往东走了几里路,看看天色将暗,而自己薄袖轻衫,只好找一处地方坐下来。大雨滂沱,仍然毫不留情地浇在她身上,她却无暇顾及,心里已经凉透,哪里还在乎衣衫呢。 仰起脸望着天空,她大笑起来,挥舞着衣袖,仿佛要驱散这一切杂乱的思绪,寻得片刻安宁。 笑了半晌,她停下来,不禁伸手去接雨水,自言自语道:“诸葛亮啊,我施茜怎么会失落了自己的一颗心。从今往后,我便是无心之人,也就不会再疼痛了。” 诸葛亮在帐内来回踱步,问姜维道:“粮草可丰足?所用之物可完备?” “回丞相,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姜维胸有成竹。 “那就好,准备设宴大会诸将吧。” “是!”姜维向帐外走了两步,忽然迟疑一下,顿住脚步回过身来,“属下……刚刚看见乔夫人了……” “茜茜?她怎么了?”诸葛亮一听到“乔夫人”三个字,神色立即一变。 “哦,她,她背着包袱出去了,说是要去埋一些纪念品。可是……属下总觉得,她的神态不太对劲啊。” 诸葛亮心中一惊,低喝道:“糟了!你什么时候看到她的?” “在来见您之前。现在,她恐怕已是走了有一会儿了。” 诸葛亮闻言眉峰一紧,手中羽扇轻抖。他挥了挥手,示意姜维出去。姜维拱手,退出帐外。 诸葛亮匆匆走入内帐,捡了一件蓑衣拿在手中,思绪,却缓缓地凝结了起来。 茜茜,你走了,你果真走了,明明知道你性子倔,自己却怎么还是说了那番话。你以为我利用你,算计你,你以为我想你去东吴,可是你怎么知道,又怎么了解当年的那一段过往,和我复又见到你的震惊与欣喜。纵然我再装糊涂,我又怎能看不见你穿越千年的微颦里,那些淡淡的哀愁与无奈。多少年,时光流逝在等待中,这种滋味,你可懂得?曾经沉痛的过往,能忘则忘,我又怎愿对你提起?只不过想默然守护,你,却走了…… 诸葛亮看看窗外雷声轰鸣,风雨大作,心便阵阵揪紧。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外,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诸葛亮披上蓑衣,踏门而出。 施茜看着天已将暮,风中阵阵清寒,于是缩成一团,躲在树下。 大雨淋得畅快,自己却渐渐意识模糊,瑟瑟发抖。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都看不清了?树在远去,天在远去,云在远去。爸爸,你在哪啊?哥哥,茜茜好想你啊。 她蜷缩在一棵树旁,紧紧抱着它,仿佛那就是自己最亲最可信的朋友。 她喃喃着:好累啊,好想睡觉…… 大雨仍然肆意地浇打着她的娇躯,衣衫已经湿透,紧贴着她的身体。她下意识地咂着嘴,咽下雨滴,忽而甜甜笑了,仿佛梦见什么开心的事情,只是吃吃地笑着,身子却渐渐歪倒在地上,抱着树的双手颓然垂落,修长的睫羽轻闪两下,弹落雨珠。 她依稀听见有人在叫她。是谁?是爸爸?还是哥哥?还是……他? 谁在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谁在摇晃自己的身体?谁会紧张自己在乎自己? 勉强睁开双眼,一张熟悉的面庞由虚昏到清晰。 是他? 阵阵晕眩并没有容她再多想下去,于是她身子一软,倒进了他的怀抱中。 熟悉的淡淡墨香,熟悉的温和味道。 真的……是他。 “丞相,您身子要紧,赶紧换身干净衣服吧。” 回答的却是一声压抑焦急的低吼:“没听到吗!我叫你去请郎中!”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