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道士跪在地上,满脸虬须,尽显落拓,全不似真正的道人那样黄冠束发,常服加身,仙风道骨。 夫差粗略扫了道士一眼,道:“放下不老丹药,退下吧,若真如你所说,本王自然重重有赏。” 伍子胥一惊,张大嘴看着夫差,夫差却只是抿嘴一笑,朝他点点头,要他放心。看着道士退出门外,夫差打开盛着药丸的盒子,看着那一粒粒精细坚硬的药丸,对伍子胥说:“孤自有主张。” 他将木盒交到下人手上,吩咐道:“将这盒药丸交到西施娘娘手上,命御医随行,若见她果真要服用,制止她便可。稍有差池,便休要回来见孤。” 衣袖拂过木盒,纤指轻巧一碰,木盒便开了。施茜看着盒中的金属药丸,拿起来上下左右盯了一番。这些药丸制作十分精细,中间还有一个没穿透的小孔。她笑了笑,对丫鬟道:“拿水来,笔墨纸砚伺候。” 她捻起一枚丹丸,端起碗,正准备吞下,送药丸来的仆从却制止道:“大王说了,不必试药,只是看看即可。” 施茜蹙起眉,暗想,这莫不是夫差试探我的又一个招数?绝对不能让他起疑。于是她一仰头,吞下两粒药丸,端起碗“咕嘟咕嘟”咽下。她抹了抹嘴唇,笑道:“你回去告诉大王,今晚我便会写下服药报告的。” 那仆从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施茜将药丸送进了肚子里,一时浑身乱颤,跪了下来:“大王吩咐奴才绝对不可以让娘娘吞下药丸的,如今奴才不敢回去了。” “哦?大王真这么说?”施茜想了想,道,“那你就留在我这里吧,大王自然会来问的。” 施茜暗忖,一定要用到皮肤变白变细腻,夫差才会相信这是长生不老的药。想到这里,她索性又吞了两粒下去,心想,反正都是中毒,中快一点说不定效果明显一点。 她又一想,自己吃了这么多,万一急性发作,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是死之前寸功未建,有些说不过去啊。她忽然想起化学课上学过,蛋清可以解铅汞毒,于是她吩咐下人道:“去御膳房拿几个鸡蛋来!”万一毒发,还可以及时喝下鸡蛋清,至少一时死不了。 月上树梢,施茜坐在桌前,把玩着手中的鸡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渐渐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了。看着窗外凄然月色,她只觉胸中一口闷气,咽不下又呼不出,小腹也开始一阵阵绞痛。又过了一会,她已是有些支持不住,粗重地喘气。她伏在桌上,使劲忍着,然而手指渐渐无力,鸡蛋失落在地。她揉了揉额头,仍是驱不走天旋地转的感觉,腹中绞痛越来越厉害,她不得不一手捂着下腹,一手撑着墙,想要回床歇息,然而腿却是不听话,连走一步都很艰难。她眼前蓦然一片昏黑,胸中憋闷,虽是竭力控制,仍然无法阻止自己软软地顺着墙壁跪倒。 “娘娘!”丫鬟见此情景,赶紧一边过来扶她一边去唤御医。 她艰涩地启齿,指了指地上的鸡蛋:“快……打碎……”刚刚说出这句话,她便觉得小腹一阵钻心的刺痛,不禁“啊”了一声,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此刻的感受,她无法言喻,脑中昏沉,恶心想吐,胸闷气短,下腹绞痛,这些感觉混在一处,简直比死还难受,而她却不能表现得太离谱,否则下人转告夫差,他岂不是不会吃这些药丸了?于是她强打精神,努力挪开紧捂腹部的手,眼前虽是虚昏一片,仍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笑道:“仙丹果然有效,我此刻体内似乎正发生巨变,大概是要长生不老了。” 她使劲让自己清醒,胸闷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下腹疼痛也已经不由得她强忍了。她蹙紧眉头,吃痛地弯下腰去,捂着肚子,竟忽然呕出一口血来。 她想要站立已是不可能了,只得虚弱地倒在床边。侍女手忙脚乱地将鸡蛋打进碗中,递到她手上。她伸手接过,轻颤着饮下蛋清,意识却已经离她越来越远。 她不禁暗忖,是要死了吗?难道真的要死了?可历史上的西施并不是这个时候死的,自己不会死的吧?这么想着,她靠在床头,渐渐合上了眼睛。稍顷,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掰弄她的手腕,于是缓缓睁开了双眼,正好看见御医在替她把脉,她吃了一惊,立刻抽回手,嗔道:“别碰我,我吃了仙丹,此刻并不觉得难受,只是身体在斗争罢了。你退下吧。” 御医面色为难,却见施茜动怒,只好点了头,退出房外了。 施茜此刻觉得似乎比刚才有力了些,于是搭着丫鬟的手试着站起身来,怎知胸口骤然一阵闷痛。她轻哼一声,伸手紧捂心口,艰难地喘着气,复又坐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暗想,死应该是不会了,不过一次吃下四粒,估计要落下病根了,难道西施的心疼病是因为吃了长生不老的药丸?呵呵,那么东施效颦可真是效了面子没效里子,怪不得学不像了。 她忽然想到,若是此刻夫差来了,见到她吃完药后是这副模样,岂不是功亏一篑?要让他在看到自己这副模样的情况下还相信?己,该怎么办呢?她想了想,便将送药来的仆从招到面前,让他代笔写下:臣妾日服仙丹一丸,夜感浑身燥热,痛呕污血两碗,然体内轻盈,神清气爽,似有成仙之象…… 如此,他即使看到自己痛苦,也会相信这些都是成仙之兆了,就算他日后服药有相同的症状,也不会怀疑了。她看着这份试药报告,满意地笑了笑。 夫差在寝宫中与郑旦欢愉,床头帘帐飘动,怀中暖香沁人。 郑旦握着夫差的手,娇笑道:“大王,大王为何总板着一张脸,在最快乐的时候都不笑?” 夫差敷衍地拍拍她,并不答话,只纳闷派去西施宫中的人怎么还不回来?莫非,西施出事了?想到这里,夫差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立刻跳起身,火急火燎地披上外衣,夺路出门。 “大王!您去哪?”郑旦见他忽然吭也不吭一声就一个劲地往外走,便跟着跳下床,追了上去。 夫差在前边火速走着,丝毫不理会后边跟着的人。郑旦一路小跑,追得气喘吁吁,却见他是朝馆娃宫而去,心里不禁一沉。 夫差衣袂带风,呼呼便走进了施茜寝宫内,完全不理会高喊“大王万岁”和“大王驾到”的人,只快速冲进施茜房中。 施茜此刻正躺在床上,忽然听见“大王驾到”的高喊声,赶紧坐起,还未及下床,夫差便已出现在房中,满脸不安。 施茜不敢怠慢,于是起身下床,哪知双脚刚刚落地,胸口又是一阵疼痛。她强忍片刻,终于是抵不住疼痛和晕眩,紧咬嘴唇,伸手轻捂心口。她本想要喊一声“大王”,话未出口,娇躯便如风中的一叶薄草,摇摇欲坠。 夫差见她手捂胸口站立不稳,面色蓦然一凛,心中如有刀割。他急急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抚着她的长发,他紧蹙眉头,在她耳边道:“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服了药丸?御医呢?御医呢?” 她倚在他怀中,无力地笑笑,轻声道:“臣妾……臣妾为保大王安全,已经服下四粒药丸。服药后的反应,全都写好了,就在桌上。大王请不要怪罪送药来的奴才,臣妾是……自愿的……”说到最后,她难受得娥眉紧蹙,只觉气闷填胸,天旋地转,四周都是昏黑。她轻咳两声,终于完全失去意识,软软倒在了夫差的臂弯中。 夫差大惊失色,摇了摇怀中的人儿,不停叫道:“御医呢!御医何在?” 郑旦看完桌上的报告,拿来递给夫差:“大王,请您千万不要相信她,您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要成仙的吗?分明这些就是毒药!” 只听“啪”的一声,郑旦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巴掌打在地上。夫差怒气冲冲,指着她道:“你滚!滚出去!” “大王,您疯了不成?她是在害您,臣妾是在救您啊!” “孤不需要你救!她为孤试药人事不省,你竟然还在此这般恶语中伤于她?”夫差怒气丝毫不减。 “大王,您好糊涂啊!”郑旦说着,爬起来便抓了两粒药丸吞进了口中,“臣妾要证明给大王看,这些是不是要毒死大王的毒药!” “即便是又如何?又不是她炼制的!她以身试毒,就是为了确保孤的安全。” “大王!您看看她写的是什么!她说她神清气爽,飘飘欲仙啊!这还不是故意要让大王服下这些药丸吗?臣妾死不足惜,只希望大王快点醒来!”郑旦重重跪在地上。 夫差略一仰首,冷然道:“孤要你退下,你敢不从?” 郑旦气得牙齿格格作响,猛然扭头狠狠盯了躺在床上的施茜一眼,苦笑道:“是,臣妾这就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