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茜一行人赶路许多天,坐罢车,又要坐船。西风中一叶飘渡,看夕阳下十里故乡树。窗外,只见青帘高挂垂杨,暮卷西山雨,却又忍不住去想诸葛亮头顶的明月,和自己头上的明月,是否还是同一轮。此番入吴,不知道宫墙高几许,进去之后,若不成功,是否便永无重逢之日。那关键的一夜,是不是要千方百计讨好君王。若是行刺失败,死了倒也罢了,总好过真的做个王妃,屈指盼归期,漫写下鸳鸯字,细数年年灯花。 繁华市井施茜在三国从未见过,此时看见车入吴国,街上摆卖的珠花头饰,不禁好奇地扭头看去。看了几眼,她又逼迫自己不去看,否则贪恋了这尘世的喧扰,还怎么安心刺杀夫差呢? 少伯却将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停车!”他跳下车,挑了一枚头簪复又上车,在施茜眼前晃晃,替她戴上。施茜浅笑盈盈,不停地问他:“哥,好看吗,好看吗?” 郑旦瞧着他们亲昵的样子,闷哼一声,背过身去。 施茜听见声响,扭过头去看郑旦,见她气鼓鼓地背对他们,不觉敛了笑容,将头簪拔下,递到郑旦眼前:“其实,刚才,哥哥是想把这簪子送给你的,怪我一时兴起,非要他先戴在我头上。喏,还给你。” 郑旦斜觑了簪子一眼,淡淡道:“我虽然听不懂你们说什么,但是瞧那架势,也知道他是送给你的。”说罢她忽而娇媚一笑,拉住施茜的手,“好妹妹,是我不好,我不该随便吃醋,明明知道你们兄妹刚刚团聚吗,是不是?呵呵。”她这么说着,眼底却泛出两道寒光来,心中冷然。 “啊,这……”施茜看她笑得灿烂,有些疑惑。 “这什么这,你哥哥买给你的,你可别拂了他的意,快戴上吧,来,我帮你戴上。”她边说边笑着接过簪子,轻轻插在了施茜的发髻上。 少伯听郑旦这么说,十分快慰:“郑旦妹妹,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到时再给你买就是了。我看,我们现在不如先下车,去找个客栈歇息一晚,明早进宫吧。” 还不等两位美女点头,忽然听见“砰”一声,车身猛地一颤。 “糟了,撞了人了!”少伯说着,便掀开帘子探出头去。 只见一人身着现代装束倒在地上,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带着一顶大大的帽子,整张脸只有眼睛鼻子是可见的。此人呻吟好半天,才艰难地坐起身来。少伯一看这人的眉眼,不禁觉得十分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哎哟哟”叫个不停,一脸的不乐意:“喂,你搞错没有?撞了人也不过来扶一下。”然而在他抬起头看见少伯的那一刻,却是蓦地愣住了,满眼的不可置信。 少伯见他眼神异样地看着自己,有些茫然,只得疾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他,“你不要紧吧?” 那人盯着少伯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讷讷道:“啊,啊,没什么,还好骨头硬朗。你……是谁?”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视线紧紧黏在少伯身上。 “在下范蠡。” “在下?!范蠡?!”那人一挑眉,看了看四周,“这什么年代?” 呃?少伯一愣。他……莫非是从现代来的? “这是……春秋。” 此人瞳孔遽然一缩,似乎吃了一惊,思索片刻,缓缓道:“可是,你说话,不像这时候的人啊。” “哦……我……”少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小声道,“我想你可能跟我一样,是从以后来的。” 他听闻,忽然圆睁双眼,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少伯,道:“你从以后来的?你从哪里来的?!” 少伯想了想,道:“就是,两千年以后啊。” 此人眉毛紧蹙,愣了半晌,又道:“你真的叫范蠡?” “哦,其实不是,是一个叫范伯的人帮我改的名字。” “范伯?!”此人登时一惊,脸上表情极为怪异,“你遇到过一个叫范伯的人?” 少伯看见他如此诧异,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啊,我是认识范伯啊,我是他认的儿子。你是……” 此人听后,只不说话,愣了许久,才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十几年前吧。” “当时他多大?” “比我现在大十岁左右吧。” 此人瞬间陷入沉思,良久,才抬头,看着少伯,忽然呵呵笑开了,缓缓道:“我……明白了……来,跟我讲讲你们相识的经过。”随后不由分说把少伯拉进附近的一家茶馆里,完全不管他满面愕然,只强要他说他和范伯的故事。 少伯无奈,只得把所有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通。 “哦?原来范伯培养出了你这个范蠡?还帮你见到了美女?”此人听完以后,眉间微蹙,笑着点了点头。 “这位大哥,你怎么对范伯这么感兴趣,难道你认识他?”少伯道。 他拍了拍手,“聪明!我和他……算是认识吧。” “他还聪明?其实他很笨的!”郑旦见少伯这么久不回车里去,于是下来看看,正巧听见有人夸他聪明。 “哦?他笨?我看他挺聪明的。”此人只是盯着少伯微微笑。 “他根本不知道别人是高兴还是难过,是说正话还是反话,哼,哪里聪明了。”郑旦一脸不屑。 “范蠡兄弟,看来你得罪这位姑娘了!请问这位姑娘是……” “小女子郑旦。”郑旦欠了欠身。 “郑旦妹妹,你回车里去吧,我跟这位大哥谈完便去找你们。”少伯边说边将郑旦往外推。 “哎——喂喂——你别推,我自己会走。”郑旦甩开少伯的手,回转身对那个神秘人道,“我告诉你,他真的很笨的!” 少伯满脸无奈,眼看着郑旦走回车内,才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她……” “不必解释。想必这个就是你刚才说过的郑旦姑娘吧?人家老说你笨,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啊!对了,范伯让你等的西施呢,又在何处?” “也在车内。” “哦。范伯的推算完全准确?” “不错,是他让我等,仿佛他早就知道西施何时会出现。” “他确实是早就知道了,呵呵。”此人一脸黠笑。 “哦?你怎么知道?” “你告诉他的啊!呵呵。” “我?我几时告诉他的?” “呵,你还果然是有点笨。”他叹了口气,抱起了茶壶使劲嘬个不停。 少伯看着他这个动作,听着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心中忽然一凛,蓦地站了起来:“你……你……你是范伯?” “哟,别瞎猜,我比他年轻多了。”他眯起眼笑笑,放下茶壶,“不过猜猜也无所谓了。对了,我要赶路了,看来……我只能在这继续我的研究了,呵呵。” “你?你继续什么研究啊?” “和时空有关的研究。” “时空?!”少伯大惊,“你也是研究时空的?” “什么叫‘也是’?” “我爸爸也是研究时空的,我这次来春秋,就是为了证明他的时空统一论,却不想身陷历史之中。” 听见少伯这么说,他眉峰忽然一蹙:“时空统一论?你爸爸姓什么?” “姓施。” “果然!”他眼中眸光一闪。 “嗯?什么果然?”少伯不解。 “呵呵。”他笑得有些深意,定定看着茶杯中的茶,凝眉不语。 少伯见他不说,也不好再问,只好咳了一声,道:“你现在要去哪里呢?” “去这个定点之前的点。” “啊?” 他摇了摇手中的茶杯,笑意迷离,“范蠡兄弟啊,你不用问了,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啊?”少伯不解。 “没什么。”他眯起眼看着少伯,笑笑,“好了,我该走了。祝你好运。对了,从你入吴以后的事情,范伯可能就一概不知了。”他说着,站起身来,忽而促狭一笑:“茶水的账你付吧,呵呵。” “哦……”少伯挠挠头,付了账,走回车内,边走边嘀咕,“难道他真是范伯?” 施茜坐在床边,轻轻捻着灯芯,兀自出神。 “西施妹妹,想什么呢?睡觉吧。明天一早入吴,我们估计也只有一天的命了。”郑旦说着,心里却打起鼓来。她有些后悔,然而话已出口,不去显然不行了。但是万一行刺不成功,岂不是要死?就算是行刺成功了,夫差死了,自己一样会被来保驾的人杀死。还不如,自己一进去就告诉夫差西施是来行刺的,说不定夫差念在她立了大功,就纳了她做妃子呢?想到这里,她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道:郑旦,你怎么能这样,就算吃醋,也不能出卖少伯哥哥和西施妹妹吧,可是,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一定会死啊,这可怎么办呢…… 施茜正在愣神,忽然听见“啪”一声,回头便见郑旦打了自己一巴掌,急忙抓住她的手:“郑旦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啊,我……”郑旦一愣,手足无措地不知说什么好,忽地灵机一动,道:“方才好像有蚊子,呵呵。” “有蚊子?”施茜四处看了一圈,“没有啊!郑旦姐姐一定是累了,赶紧歇息吧。”施茜吹熄蜡烛,把郑旦拽到床上。 初秋的夜晚,皓月当空,繁星烁烁,两个绝代美人各怀心思躺在床上,只是辗转难眠。 施茜睁开眼睛,在心中叹了一声:“不知此去,可还能回来,若不能回来,哥哥会不会太难过?自己的魂魄,又将飘往何处,不知道能不能穿越时空,停留在诸葛亮的身边?” 郑旦睁开眼睛,忧思不已:西施妹妹和少伯哥哥会不会不是兄妹?我这一去,究竟该怎么做?是帮她,还是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