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种人对巨额资金有概念，一种是阔佬，另一种是穷光蛋。一百万英镑在真正的百万富翁心目中是实实在在的、能够理解的东西。在应用数学家和经济学讲师看来（假定他们都快饿死了），一百万美元至少和一千美元一样真实，因为他们自己既没拥有过一千美元，更没拥有过一百万美元。如今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处于这两类人之间，他们对百万美元没有概念值，可是却习惯于用千美元来核计。财务委员会主要就是由这样一些人组成的，导致这么一种经常可以看到但从未被调查研究过的现象，我们姑且称之为“芝麻绿豆定律”。概而言之，就是人们在议事日程上每个议题上所花的时间和其所涉及的金额成反比。 转念一想，刚才说这个定律还没有被调查研究过并不完全准确。应该说在这个领域实际上已经有一些研究，可惜调查者所采用的调查方法是行不通的。他们假定应该高度重视议程安排的顺序，并进一步认为大部分时间将会花在第一至第七项议题上，后面的议题将会自动通过。这个结果是众所周知的。古根汉姆博士（Dr. Guggenheim）在马特沃斯大会（Muttworth Conference）上的演讲所受到的嘲弄当时可能被认为是过分的，但是所有对这个话题的进一步讨论都倾向于认为他的评论是正确的。对一个假设错误的议题进行研究浪费了很多年的时间。现在我们认识到，到目前为止，至少就这个问题而言，议程安排的先后顺序是次要考虑的。我们也认为古根汉姆博士能够穿着内衣逃之夭夭（他确实是那么做的）很幸运。如果他敢在之后的9月份的大会上提出他那没有说服力的结论，他将面临的就不仅是嘲弄了，人们会认为他是在故意浪费时间。 我们要想在这个调查研究上取得进展，就必须完全不考虑目前已有的研究。我们得从头开始，把财务委员会实际是怎么工作的，弄个一清二楚。考虑到普通的读者，以下将采用戏剧的形式来介绍。 主席：现在讨论第9项议题，请财务主管“麦克失败 (McPhail) ”先生做报告。 “麦克失败”先生：“原子反应堆的评估就在诸位面前，在小组委员会报告的附件8里有所阐明。你们可以看到总体设计和规划已经得到“麦克分裂”(McFission)教授的批准，全部造价将达到1000万美元。承包商“麦克偷盗（McNab) ”和“麦克乱搞（McHash）”先生预计工程在1959年4月份可以竣工。顾问工程师“麦克小费”(McFee)先生提醒我们说，完工恐怕最早要在10月份以后了。著名地球物理学家“麦克堆置 (McHeap)”博士支持麦克小费先生的观点，博士还指出工地的下端可能还需要打桩。现在主建筑的计划在诸位面前——请看附件9，设计图就摆在桌上。如果诸位委员还有什么疑问，我很乐意做进一步解释。” 主席：谢谢你，“麦克失败”先生，你按照计划对计划作了非常清楚的说明。现在请在座诸位发表意见。 在这个时候，我们有必要稍做停顿，想象委员们可能会有什么意见。假设包括主席在内，不算秘书，他们一共有11人。这11人中，包括主席在内有4人不知道反应堆是什么东西.在其余的人中，有3人不知道反应堆是干什么用的。在了解反应堆用途的人中，只有2人对其造价应该是多少有那么丁点的概念，一位是“以撒之子(Isaacson)”先生，另一位是布里克沃思(Brickworth)先生。我们假定艾萨克森先生先发言。 “以撒之子”先生：好吧，主席先生，我对我们的承包商和顾问还不是很放心。如果我们能够先去找“利未（Levi）”教授商量一下，然后跟“大卫(David)”和“歌利亚（Goliath)”签合同的话，我对整个计划就更加满意了。“雄狮－但以理（Lyon-Daniel）”先生是不会因为胡猜乱蒙工程可能拖延多久才能竣工而浪费我们的时间的，“摩西•奔牛(Moses Bullrush)”博士可能会肯定地告诉我们，到底需要不需要打桩。 主席：“以撒之子”先生热切希望能够用可能的最好办法来完成工程，我相信大家都体会到了，但是事到如今再去聘请新的技术顾问，我感觉太迟了。我承认，主要的合同还没签，可我们已经花了很多钱。如果我们放弃他的建议，那么不仅我们为此花的钱打了水漂，而且还得再花这么多钱去重新咨询。” （其他委员在下面小声咕哝着，表示赞成。） “以撒之子”先生：我要求把我刚才说的意见记录在案。 主席：当然。或许布里克沃思先生对这事也有什么要说的。 现在布里克沃思先生差不多是在场唯一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人。他有许多话可以说。他不相信一千万美元这个整数。为什么不连一点儿零头都没有？为什么他们非要把旧房子拆了，让出地皮盖新的？为什么要预留出一大笔所谓“应急费”？还有，那个麦克退职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就是去年“油罐漏光光石油公司（Trickle and Driedup Oil Corporation）”控告的那个人呢？然而布里克沃思先生不知该从何说起。倘若他讨论设计图，在座的其他委员全都不懂。他想要先解释一下反应堆是个什么东西，可是在座的谁又肯承认自己对此一窍不通呢？最好还是什么都甭说。 布里克沃思先生：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主席：其他还有哪位有意见？很好，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大家对计划与评估都没意见了呢？谢谢。我是不是可以代表诸位签订主要合同呢？ （又是一阵小声咕哝，表示同意）谢谢。我们现在可以进行第十项议题了。” 把用来翻文件和打开图表的几秒钟考虑进来，在第9项议题上正好花了两分半钟时间。会议进行很顺利。但是有的委员对第9项议题有点不惴惴不安，他们扪心自问是否自己真的尽了责。现在再质疑反应堆计划为时已晚，但他们还想在会议结束以前表明自己对正在发生的事还是很关注的。 主席：第10项，给职工盖自行车停车棚的问题。“粗制滥造（Bodge）”先生和“木蛀虫（Woodworm）”先生估价2350美元来承揽全部工程。诸位，计划和详细说明在你们面前。 “软（Softleigh）”先生：主席先生，肯定超支了。我注意到屋顶打算用铝制板。是不是用石棉可以便宜一点儿？ “紧（Holdfast）”先生：我同意软先生对造价的意见，可是我认为屋顶还是用镀锌铁皮为好。我倾向于认为这个棚子2000美元就能造出来了，甚至还用不着这么多。 “敢（Daring）”先生：主席先生，我再进一步谈谈。我的疑问是盖这么个棚子到底是不是必需。现在我们为职工做的已经太多了，他们永远不会满足，问题就出在这儿。下回他们该要求盖车库了。 “紧”先生：不行，我不能支持敢先生在这问题上的看法。我认为车棚还是需要的，问题在于材料和造价…… 这场辩论开展得挺不错。2350美元这个数正好在所有人的理解范围内。人人也能具体想象出一个自行车棚。因此，讨论持续达45分钟之久，结果是——可能节省300美元。委员们有了成就感，长舒一口气。 主席：第11项议题。关于联合福利委员会会议期间每月4.75美元茶点补助的问题。 “软”先生：请问供应的是什么茶点？ 主席：我的理解是，咖啡。 “紧”先生：那就是说每年支出——让我算一算——57美元啰？” 主席：是这样。 “敢”先生：呣，真的，主席先生，我怀疑这是否合理？这些会要开多长时间呢？” 现在开始了一场更加激烈的辩论。委员之中可能还有人弄不清石棉和镀锌铁皮有什么区别，可是每个人都了解咖啡——咖啡是什么，怎么烧，应该到哪儿去买——还有，到底该不该买。讨论这一议题占用委员们一小时零一刻钟时间。最后请秘书去进一步了解情况，留待下次会议再作出决定。 说到这儿，大家很自然地要问，钱数再小一点儿，假定20美元或者10美元吧，会不会相应要占用财务委员会更多时间呢？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一点，我们还是不清楚。我们暂时性的结论就是，必然存在一个点使整个趋向逆转过来，也就是说，委员们认为钱数太小，根本不值得关注。我们的研究还是得确定发生逆转的这个点。从争论估价50美元的问题（一小时零一刻钟）到争论估价20万美元的问题（两分半钟），其间的转变的确非常突然。确定发生这一突变的确定的点，是一个更有趣的问题，而且还有现实意义。比如说，委员们兴趣消失的点所代表的是35美元，那么财务主管假定遇到一个62.8美元的项目需要提上议程，他不妨把它分成两个项目，一个是30美元，另一个是32.8美元，这样可以明显省时间、省气力。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们只能做出暂时的结论。但我们有理由来假设，兴趣消失的点所代表的是某一个钱数，而这钱数正是委员个人赌钱输了或是捐慈善款不在乎的数字。按照这个路数在跑马场或者卫斯理公会教堂进行调查，对解决问题大有帮助。要试图找出某个确定的点，其所代表的钱数大到完全无法讨论，可能会遇到更大的困难。然而，有一件事很明显——讨论1000万美元和10美元所花的时间很可能是一样多。我们现在估计的两分半钟并不准确，但无疑有一个时间的区间——在两分钟到四分半钟之间的一个数字——用来讨论最大的开支和最小的开支，是同样足够了。 现在还存在许多更深入的调查工作有待人们去做。调查结果一旦公布于众，势必引起浓厚的兴趣，并对人类具有直接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