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我们像平时一样排练着圣诞剧——五个牧羊人同羊群一起献丑,天使们翩翩起舞,三位博士登场,合唱团唱起赞美歌……排练顺次往下进行,最后,大家跟随着高声奏出的管风琴声,围成一个大圆圈,载歌载舞地前进。这时,司空见惯的教室也好像在以一定的程度旋转,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 这天,正当我沉醉在这种像玩旋转木马似的兴奋中,眼前晃过弹管风琴的老师、选贴在墙上的图画、走廊上的人群、火炉、滑梯、枯了的藤蔓棚架、留声机、白色的窗帘、管风琴……正当这些景物随着歌声一一进入我的视线,继而一一逝去后再度出现之时,突然,父亲的面影出现在这些景物中,使我不胜吃惊。歌声仍在继续,我一面随着歌声前进一面努力回头朝窗户外的院子方向张望,但是光线不对头,玻璃窗外的景物一点都看不清楚。不一会儿,我又转到了管风琴旁,能够瞧见玻璃窗外的情况了——果然是父亲! 父亲夹杂在三四个像是畏寒而挤成一排的接送者中,身子略向前倾,透过玻璃窗户望着我。在那些接送孩子的妇女中,父亲的高身材犹如鹤立鸡群,这使我感到纳闷:从前我怎么会没有发现这一点呢!父亲身穿黑色的和服外套,没有戴帽子。在我俩的目光碰到一起时,他轻轻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微笑。当我又转往远离院子的方向去时,我已没有什么不安,不但没有回头探望,反而有力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地唱着赞美诗向前舞去。转到管风琴前,我看见父亲仍在微笑,仍在向我轻轻地点头示意。 父亲的这一形象之所以会特别清晰地铭刻在我的脑际,看来是由于发生的地点和情况都很特殊的缘故。在平时见惯的多为妇女聚集的窗外走廊上,突然看到父亲的身影,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事。在我的思想里,父亲到幼儿园来这件事本是属于不可能发生的。看来,父亲是把我在幼儿园里的形象视作他的未知世界里的儿子的形象,正如我把二楼书房里的父亲视作我的未知世界里的父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