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的回答是出乎意外的平常,使家仆感到丧气。而在这丧气的同时,先前的那种憎恶感伴随着冷漠的鄙夷,一起在家仆心中复苏。大概是这种情绪也被对方觉察到了吧,只见老太婆一手拿着刚从死人头上拔下的长发,发出癞蛤蟆似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 “诚然,拔取死人的头发,也许是非常缺德的。但是躺在这里的死人,都是些可以被这么对待的人哪。就说眼下这个被我拔取头发的女人吧,她曾把蛇斩成十二厘米的肉段,晒干后冒充鱼干,卖给皇太子的卫队。如果不是得了瘟疫而一命呜呼,她现在还要去卖呢。说来也真是,据说这个女人卖出的鱼干很鲜美,是宫廷卫队少不了要买的好菜哪。我并不认为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很缺德,不这么做的话,就等着饿死,所以她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呀。与此同理,我也不认为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很缺德,因为不这么做的话,我也会等着饿死,所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呀。对于不得已而为之这一点,这个女人应该有深刻的体会,所以她多半是会谅解我的行为的吧。” 老太婆说出的话,大致就是这些内容。 家仆把长刀收进刀鞘,左手按着长刀的木柄,态度冷淡地听了老太婆的这一席话。当然,他听的时候,右手也没有忘记按住面颊上化脓的红色大疱疹。但是,在听的过程中,家仆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勇气,这是他先前待在门楼下时缺少的那种勇气;这种勇气又是同他方才跃上楼来捕捉老太婆时的那种勇气截然不同的。对于饿死还是当盗贼的问题,家仆不光是不再犹豫,而且可以说,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已彻底变了样,那种饿死之类的想法,几乎根本不存在似的被逐出意识之外了。 “你说的是实情啰?” 家仆听老太婆说完后,不无嘲笑地核审了一句。随后,他往前迈出一步,右手猝然脱离颊上的大疱疹,抓住老太婆的后颈,以其道治其身似的说道: “那么,我剥取你的衣服,你不会恨我吧。我也处于不这么干就要饿死的境地呀。” 家仆很利索地剥取了老太婆的衣服。老太婆想抱住他的腿不放,他便粗暴地把老太婆踢倒在尸体上。这儿离下楼去的梯子只有五步光景,家仆腋下夹着剥得的黑色衣服,随即顺着陡直竖放的梯子而下,消失在夜幕中。 过了好一会儿,像死了一样横倒在地的老太婆,才从尸体之间抬起赤裸的身子,口中又是嘟哝又是呻吟,借着还没熄灭的火光,爬到梯子处,抬起披垂着不长的白发的头,从楼梯口向门楼下张望:楼外只有黑洞洞的长夜。 没有人知道家仆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