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商业生涯中,曾目睹过许多公司以及它们的领导者的起起伏伏。在这个变化多端的商业世界里,很多时候,决定一个人职业成就高低的,除去个人的能力,性格是否坚韧也是极为关键的因素。 和男性相比较,女性总是容易产生天生的自卑感。但其实就我看来,女人的能力非但不在男性之下,仅就性格的坚强程度而言,女性更是有着先天的优势。从我自己来说,少女时代养成的坚韧性格,对我之后的商业道路影响极大。 我的家乡位于浙江中部的山区,是诸暨、东阳、义乌三地的交界处。如果以一个旅游者的眼光看来,这里的风景独具特色:大山连绵起伏,即使攀上最高的峰顶,也望不见群山的尽头。一座水库沿山势伏行于群山之间,远远看去,像一面巨大的形状不规则的镜子,将天地山川林木花草全都映照其中。 但我似乎从来没有欣赏过家乡的美景,在我的记忆中,家门前便是一座大山,极高且陡。冬天的时候,每每要到10点钟才能见着太阳,一天的日照时间不超过5小时。特别是我家东头的房子,根本就是依山而造,紧紧地贴着隆起的山石,石缝间一些垂挂下来的植物,仿佛长在头顶上一般。我15岁那年,暴雨引发了泥石流,隔壁大伯家的房子被完全湮没,幸好人都跑出来了。后来村里众人都来帮忙,才把房子修好。 记忆里,一年到头难得有完全吃饱饭的日子。晚饭时,三个玉米饼下肚便不好意思再伸手,虽然腹中只有半饱。几个妹妹看看我,也心照不宣地捧起大碗咕嘟咕嘟地喝汤。家里偶尔吃面条,父母都让我们几个孩子先去盛,等到他们去吃的时候,锅里几乎已经没有面了。我带到学校的午饭,向来只有玉米饼子或蒸番薯。 山间的水库建于20世纪50年代末,为了保证水库附近的水土不遭到破坏,诸暨当地政府严禁村民在山中开垦土地种植粮食,而改由政府每年提供每家一定数量的稻谷做口粮。我家能分到1 000斤稻谷,可是去掉稻壳只剩下700斤米,平摊到我家10口人头上,每人每月不到6斤。村中大部分人家虽然不及我家小孩子多,但凭分到的口粮也仍无法养活自己,因此上山开垦小块土地耕种依然是普遍状况。村里和镇上的干部也只有睁只眼闭只眼了事。 为了养活一家人,爸爸妈妈每天起早摸黑,拼死拼活地干。春荒最艰难的时候,有时晚上躺在被窝里,我会听到他们边忙碌边小声说:“家里的粮食彻底没有了,明天还是得去借才成。唉!”那声叹息仿佛把我深深淹没,我拉拉被子,假装沉沉睡去。 这样的春天,我跟着父母一起提心吊胆。一天天地熬日子,只盼着六七月水稻成熟的季节快些到来。到那时便可以有米粥喝了。 艰辛的童年生活,让我很早就懂得了什么是真实的生活,什么是自己的责任。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我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为父母分忧的担子。 从四五岁开始,我就帮家里干活,割草、喂鸡、捡麦穗、摘菜。到了11岁,挑水、洗菜、砍柴、喂猪、挖番薯、晒稻谷也都可以做了。除了做不完的农活,扫地、洗碗都是每天必做的事,纳鞋底、补衣裤也是家常便饭。 每天我都和大山打交道,早上起来爬山去溪边挑水,再爬山去农田干活。去学校上课也是走山路,还要背上妹妹,边读书边照顾她。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拿上一个背篓去割喂猪和羊吃的草。有时附近山上的草都被挖光了,我不得不爬更多的山,走更远的路,直到天快黑才回来。 夏天放暑假时,我就去山上挖草药。草药是可以拿去换钱的,算是为家里补贴家用。有一次我正埋头采药时,天空突然变色,暴雨如注、电闪雷鸣。无处藏身,四周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我很快全身湿透,冻得缩成一团。我害怕极了,放声痛哭,只是哭声也被暴雨淹没。这情形在我成年后做梦时还时常梦见。 秋天是砍柴的季节。村子虽然地处山区,家家户户却没有柴烧。出于保护水库的原因,当地政府规定一年中只有深秋约半个月时间向农民开放山林,允许上山砍柴。那十几天仿佛抢收秋粮,大家都非常紧张。我是家里砍柴的主力,在这段时间里,我每天要挑着担子走上好几回,每回走七八里山路,才能背回够一家人过冬的柴。从8岁开始背40斤的担子,到十几岁时可以背100多斤。每次背完柴,肩膀都痛不可触。 冬天,我最难忘的经历之一是上山收番薯。上山没有鞋袜穿,那是过年才能有的享受。草鞋要1毛多钱一双,我穿的草鞋都是自己做的。但草鞋容易把脚底磨出水泡,索性赤脚。冬天冻雪不化,冷彻骨髓,我经常冻得双脚失去知觉。山上遍地石头、荆棘,还有竹根。一不小心插进肉里,就会鲜血淋漓。农村没有医疗条件可言,村里经常有人为此受很重的伤。 番薯从地里收回来,若不及时处理会烂掉。因此还要洗、切、晒干。一家人连日加夜地推番薯丝,再把它晒出来。番薯藤则要弄成猪草,放在缸里储存起来。 爸爸是村里生产队的会计。他白天上山干完农活,晚上去生产队记工分、算账。有时候我干完自己手头的活,哄妹妹们睡觉后,就跟着爸爸一起去队里记账。经常爸爸还没做完事,我就已经在一旁累得睡着了。爸爸将我拍醒,我依然昏昏沉沉,就着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往家里走去。四下一片漆黑,大山的黑影尤其浓重,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这样的情形,多年后我依然历历在目。 到14岁时,我的腰围还不到一尺六,但做事丝毫不比一个男劳力差。 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农村,女孩子仍然低人一等。当时农村实行的是工分制,女人只拿男人一半的工分。家里的男劳力只有父亲一个人,能拿10个工分。而母亲就只能拿5个工分。村里分粮食只论工分,不论人数。所以我家分得特别少。 我从11岁开始去队里干活挣工分,筑路、垦田,样样都不落下。开始时拿1个半工分,直到17岁跟妈妈出去做生意之前,最多也只拿过5个工分。 每年冬天,生产队都要挖水库。这是许多身强力壮的男劳力都头疼的重体力活。15岁的我,在寒假时和爸爸一起报名参加挖水库的劳动。当时正值12月,气温只有零下四五摄氏度。我们带着扁担、簸箕、铲子,走1个小时路来到水库地点。全村的壮劳力几乎都出动了,工地上彩旗飘荡,大喇叭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鼓舞士气的革命歌曲,现场人头攥动,上百人聚在一起,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 我脱掉棉袄,先下到好几米深的洼地,用铲子挖起湿重的泥土,装进两个簸箕,再用扁担挑上肩,爬到上面去倒掉。斜坝上面有生产队干部负责计数。为了多做一些,我几乎是一路小跑。午饭时间,我和爸爸吃完自带的玉米饼子或蒸番薯,为了多挣几个工分,不敢多休息,很快就继续干活。为了抢占“有利地形”,使挖泥的地方离集中堆放泥土的地方近一点,我和爸爸往往很早就起床,经常走到工地时,天还没有亮。 一次,我们遇到了山体滑坡。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朝我直扑过来。我站在那里吓傻了,爸爸在旁边脸都白了。幸好巨石在我身边仅仅一米左右的地方擦身而过。爸爸跑过来紧紧抱住我,我的心还在兀自乱跳个不停。 那年寒假结束时,我创下的纪录是:一天挑130担泥土,超过了绝大多数壮年男劳力。连村干部都向我竖起了大拇指。可是计算工分的时候,我仍然只能按男人的一半计算。 凭什么同龄的男人干活不如我,工分却比我高?为什么女性的劳动不能得到尊重?有一次,我忍不住找生产队的干部评理,要求男女同工同酬,却遭到了理所当然的拒绝。 生活中形形色色的男女不平等的现象无处不在,我试图反抗,却又不知将力气用在什么地方才好。 因为家里都是女孩,所以我在学校里总是被调皮的男生欺负。放学回家的路上,也经常无缘无故被男孩子打。如果别人打我,我不还手,肯定还要继续挨打。所以我不会被白打,肯定要讨回来的。为了在和男孩子的争斗中不处于下风,我想出一招:把拇指藏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握拳头打对方的脸。拳头打在衣服上不痛的,打在脸上才有效果。这招很有效果,常常打得那些前来挑衅的男孩子哇哇直叫。 弟弟是老幺,家里很长时间没有男孩,我就充当了哥哥的角色。除了保护自己,我还要保护妹妹们。别人知道我妹妹有个厉害的姐姐,就会有所忌惮。我自己被扔石子、拉辫子都无所谓,如果妹妹被这样欺负,是绝对不可以的。有一次,学校里有个男生去拉三妹的衣服,我一把抓住那个男生不让他拉,结果打了起来,最终以我的胜利告终。从那以后,妹妹被欺负的情况就少了很多。 我的性格渐渐变得像男孩,做事、讲话都不服输,所有冒险运动我都积极参与。看见男孩子爬树、上房、下水、捉虫、割藤条、砍树枝做柴禾,我也照样去做。在我的概念里,没有男孩可以做、女孩不能做的事,而且我特别能吃苦,并且下定决心,要比男人更能吃苦。如今看来,这种性格给我的职业生涯带来的帮助,是怎么形容也不过分的。
女人就是要发光——坚韧:凭甚女儿不如男
书名: 女人就是要发光
作者: 周晓光 | 胡腾
出版社: 中信
出版年: 2009-12
页数: 247
定价: 38.00元
丛书: 蓝狮子财经丛书·经营管理系列
ISBN: 97875086168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