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事早被遗忘;有些尚能追忆,有些已永远消逝。 在《文学遗产》的马雅可夫斯基专集里,我找到莫斯科暗探局局长冯·科登中校的一份报告,这份报告专门谈到莫斯科中等学校里社会民主党的地下组织情况。某些姓名使我想了好久,我想不起这指的是谁了;但是,暗探局局长的报告使我想起许多往事。冯·科登汇报说: “布里利扬特、法伊迪什、爱伦堡和安娜·维德林娜起着突出的作用……党从学生层中获得了新的工作人员:法伊迪什——军事技术局委员;爱伦堡、索科洛夫、萨哈罗娃、布哈林和布里利扬特——区宣传员;罗克沙宁——莫斯科河南区的技术员,安东诺夫——城区的技术员。” 暗探局长把某些东西混淆了。就说我吧,起初我是在一般党的机构里,后来才和其他人一起搞学校工作。还是在1906年的时候,我就结识了布尔什维克叶戈罗娃;她长着一头浅发,有一个向前突出的额头。起初我递送“文件”,后来在莫斯科河南区担任“组织者”。我最担心的是同志们会猜到我的年龄,那么一来他们就会说,不能把重要的任务委托给一个 15岁的小孩子…… 左:1907年的索科列尼科夫。 中:1907年的尼·布哈林。 右:1908年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 (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马雅可夫斯基做党的工作的时候连15岁也不到;可见这是时代的风尚。) 还不到谈论冯·科登在报告中提到的全体同志的时候。我现在要谈谈“年长的”同学中的谢尼亚·奇列诺夫。他酷似驯良的小猫:一张宽脸,时常愁眉苦脸,情绪委靡,嘴角老挂着一丝冷笑。他给我们讲解外国资本的作用、英德之间无法调和的矛盾、俄国资产阶级的贪婪和落后,但是在严肃的学术报告之后,他马上兴高采烈地谈起颓废派、艺术剧院、安纳托尔·法朗士的讽刺小说来了。多年以后,我与他在巴黎重逢——他是苏联大使馆的法律顾问。奇怪的是他的变化居然很少;显然,他在18岁的年纪上就已经把棱角完全磨光刨平了。 侨居巴黎时,我们来往相当密切。他是一个既复杂又爱奢侈享乐的人,但同时又是一个革命者。他看到了缺点,但仍然忠实于自己生死以赴的事业。大概在三世纪的知识渊博、信仰基督教的罗马人中间,也有一些像谢苗·鲍里索维奇·奇列诺夫(我们叫他艾斯别)这样的人——他们看出善良的牧羊人(指耶稣)的雕像较之于阿波罗还是颇不完善的,但他们仍然和其他的基督徒一起挺身迎接拷打和死刑。我还记得我从莫斯科去巴黎时的情景;在边境车站涅戈列洛耶停着从巴黎开来的列车;艾斯别在餐车里慵懒地微笑着——他是被召回莫斯科去的。从此以后,我再也没能见到他——这件事发生在1935年年底…… 在我看来,笨拙、近视、羞涩的男孩子瓦利亚·奈马克是谦逊和忠诚的典范。逮捕我的那个夜晚,他也被捕了,后来获得释放,不久又为另一案件而再度被捕,流放到西伯利亚。他潜逃国外。我曾到一个位于瑞士边界的法国小城莫尔托去找他。那时瓦利亚正在一家钟表厂里做工。1909年我已开始写诗;当时我正处于心灵上的分裂状态——时而幻想返回俄罗斯,献身于秘密工作,时而又在巴黎街头游荡,迷醉于这个城市,默默读着关于美妇人的诗篇(指勃洛克的诗)。可是瓦利亚依然如故,他参加了当地的社会主义组织,照管党的文件;夜深人静时,他怀着一种稳重的热情对我证明说,一两年后,俄国将爆发革命。他后来的生活是很艰苦的,但直到临终仍保持着少年时代的热情和纯真。 左:谢·鲍·奇列诺夫。 右:1908年,瓦利亚·奈马克。
人·岁月·生活(全三册)——15岁的地下工作者
书名: 人·岁月·生活(全三册)
作者: [俄] 伊利亚·爱伦堡
出版社: 海南出版社
副标题: 爱伦堡回忆录
译者: 冯江南 | 秦顺新
出版年: 1999-10
页数: 411;496;50
定价: 88.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8064557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