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儿，难道不是巧合？不少作家在赫塞尔消夏，也许他租的旅舍就在那儿附近。” “那么多家海滨浴场，偏偏挑赫塞尔？那么多家旅舍，偏偏挑我男朋友那家？不会吧！去赫塞尔本身就非常可疑，明知我每年夏天都去他还去。我悄悄指给拉米罗看，他也说是巧合。我问他是不是第一次见到克罗斯特，他说近一周，他每天早上都坐那张桌，看完报纸，下海游好远。知道他就是给我口述的那位作家，拉米罗意外之余，有些嫉妒。我很少跟他提克罗斯特，他还以为他年纪一大把，书呆子一个。克罗斯特背朝我们往那儿一坐，确实像运动员，在阳光沙滩的滋润下，壮了点，年轻不少。正谈着，他走到海边，大臂划水，游得十分稳当，游过岩礁，往深海游去。开始还见他挥臂，游过最后一道浮标线后，只变成浪花中的一个点，越来越难找，有一刻，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拉米罗给我望远镜，我见他还像刚入水那样，游得不紧不慢，问游那么远，万一抽筋怎么办？拉米罗说等救援人员赶到，多半没命了。那怎么行？我又问，不懂怎么会任他游那么远。拉米罗没好气地说，这是规定，他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又拿起望远镜，高呼游这么远，居然还能保持这种节奏，真不可思议，说完我就后悔了。拉米罗不太开心，说刚来岗位培训那会儿，他每天早上也游这么远。我们都没再说话，只见克罗斯特又游了回来，仰泳，最后一刻翻过身，头后仰，让海水冲去脸上的头发，大步走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累，湿淋淋地走过去，没瞧我们，收好桌上的东西，留下一张纸币和几枚硬币，扬长而去。我问拉米罗他下午来不来，他说不来，晚上也没见过他。后来，我们吵了一架。我求他别在那儿吃早餐了，去附近一家吃，他不乐意，问为什么。我不能说心里话，也不明白怕什么，就说想陪他，想每天陪他吃早餐，克罗斯特在边上碍事。他说不能擅离职守，他没必要走，该走的是克罗斯特。我觉得，他发火也有别的原因。” 她突然打住，一秒钟后，凑着身子掐烟头，在玻璃烟缸里掐了一次又一次，似乎往事不堪回首，她无法启齿。再点一支烟，吸进吐出，她用手拨开烟雾，下意识地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又吸一口，壮着胆往下说： “真正让他别扭的是我要陪他吃早餐。有个漂亮风骚的女招待，穿超短裙、比基尼端盘子。头一次去，我就发现两人嘻嘻哈哈，眉来眼去。我提了他更光火，说没有的事儿。我确实觉得拉米罗处境危险，犯不着因为吃醋，自己躲得远远的，把他一人晾那儿。第二天，我又去。早了点，他刚上班，坐老位子。没过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要东西吃，克罗斯特到了。他没选外面的桌子，进去在吧台边坐下。开始，我以为是好兆头，说明他看见我了，不想面对我。我琢磨，也许真如拉米罗所言，他住这家旅舍，纯属偶然，我也不想太关注他。早餐端来，我盯着杯子，想无视克罗斯特和女招待的存在，跟拉米罗聊天。克罗斯特从此退居吧台，最高兴的是拉米罗。他情绪高涨，吃完就下海，越过岩礁，往深海游，想露一手。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过浮标线，越游越远。望远镜在桌上，我拿起来看了一会儿。他划臂比克罗斯特有力，打出一片水花，可游得并不轻松，有点吃力，抬头换气时，姿势变形，线条尽失，肌肉痉挛。我见他停下，躺在海面上歇了歇，气喘吁吁，精疲力竭，连克罗斯特前一天的一半距离也没游到，放下望远镜，还能见到他脑袋和肩膀。他往回游得更慢，快到岸边时，莫名其妙地展示了一段蝶泳，我怀疑，不是游给我看，是游给女招待看的。出水时，他粗气直喘，缓不过来。我明白了克罗斯特在打什么主意。” “游到深海，假装抽筋，引拉米罗过去，让他体力透支，溺水身亡。” “没错，差不多这样。我想，他在等哪天起大风浪，引拉米罗半死不活地游过去，直接按进水里，淹死拉倒。只要他游得远，那么早，根本没人看见。” “只有你拿望远镜才能看见。” “最阴的就是这招，在我眼皮底下杀他，再推翻我的证词。想法太不现实，说不出口，当时还有人躺在折叠椅上读他的新书呢！我胡思乱想那会儿，克罗斯特还在吧台，没瞧我们，静静地喝咖啡，看报纸。不一会儿，他下海游了和前一天同样的距离，还是没瞧我们，自顾自地走了。”
露西亚娜·B的缓慢死亡——试读之十
书名： 露西亚娜·B的缓慢死亡
作者： [阿根廷] 吉列尔莫·马丁内斯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原作名： La Muerte Lenta de Luciana B
译者： 李静
出版年： 2011-3
页数： 148
定价： 16.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99畅销文库
ISBN： 9787020084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