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变成这副模样。我承认,人还是那个人,可那一刻,我感觉错得离谱。时间错得离谱。克罗斯特写过:对女人最残忍的报复莫过于十年后再见。 她胖了,不止是胖,更恐怖的是,遥远的过去掉进岁月的黑洞,她用眼神找寻我,试图展现我曾经熟悉的面容。她绝望地冲我笑了笑,想证明魅力犹存。暧昧的微笑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似乎她也意识到韶华已逝,青春不再。当年有关身材走形的预言已全部成为现实:光滑修长的脖颈曾令我心荡神怡,如今不止粗胖,还多了个无可救药的双下巴;昔日神采飞扬的双眸,如今又肿又小;嘴角向下耷拉着,一副苦相,似乎好久没遇上开心事;最糟糕的无疑是头发,要么是受某种神经疾病之苦,要么是绝望时生拉硬扯过,额前足足少了一块,耳边发际原本稀疏,竟秃了好几块,浅白色的头皮清晰可见。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不识趣地在秃疤上多停了几秒。她把手抬到耳边,想遮一遮,抬到一半又放下,太大了,遮不住。 “也是克罗斯特害的。”她说。 她还在那张转椅上坐下,四处看了看。我想她有些惊讶,这儿几乎什么都没变。 “真不敢相信,”她想说这不公平,可一段过去居然能完整保留,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这儿什么也没变,连恶心的灰地毯也没换,你……”她几乎责怪地看着我,“你也和过去一样,多了几根白头发而已,一点儿也没胖。要是去厨房看看,食品柜里除了咖啡,一定空空如也。” 轮到我说客套话了,可我愣是找不到词,没说。我想,那阵沉默比任何谎言都让她心痛。 “这么说,”她冷笑,笑得真难看,“你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我的事?不想问我男朋友好不好?”她想和我玩个游戏。 “你男朋友好不好?”我不由自主地问。 “他死了。”她回答。没等我开口,她接住我目光,死死地盯着我,该她出招了,“不想问我父母好不好?” 我没搭腔,她还是那副半挑衅的口吻: “他们死了。不想问我哥哥好不好?他死了。” 她的下嘴唇有些颤抖。 “死了,死了,死了,一个接一个全死了。没有人知道,一开始,连我都蒙在鼓里。” “你是说,他们被人害死的?” “是克罗斯特,”她把头凑过来,心惊胆战地小声说出他的名字,似乎怕被人听见,“他还没罢休。他的秘诀是:慢慢来,隔几年下次手。” “克罗斯特下手杀你全家……还没人知道。”我跟的不是正常的思维,说话要小心。 她一直盯着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期待我的下一步反应,似乎最最重要的话已经出口,该看我的了。我当然以为一连串的噩耗害得她精神错乱。这些年来,克罗斯特几乎名声泛滥,报纸上不可能不出现他的名字。没有哪个作家像他那样炙手可热、无处不在、好评如潮。他可以同时担任文学奖评委、国际会议代表和使馆嘉宾。十年里,他由深居简出变为公众品牌人物。他的书版本齐全,从简装口袋本到企业礼品装硬面豪华本。尽管他那张脸重见天日,出现在精心修饰的照片上,我却许久没把他当成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对我而言,他早已幻化为抽象的符号,在书店、海报和标题新闻间游来荡去。不管怎样,克罗斯特的名人生活日程紧凑,难以理解:作品巡回推广会和其他系列活动,忙得他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还要花时间进行文学创作,有条不紊地陆续推出作品,说他还有时间杀人,简直荒唐,还不如告教皇谋杀!
露西亚娜·B的缓慢死亡——试读之六
书名: 露西亚娜·B的缓慢死亡
作者: [阿根廷] 吉列尔莫·马丁内斯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原作名: La Muerte Lenta de Luciana B
译者: 李静
出版年: 2011-3
页数: 148
定价: 16.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99畅销文库
ISBN: 9787020084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