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想?那是个意外,干吗要怪到自己头上?” “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可开始我就这么想,我觉得,他也这么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只能这么解释。” 她顿了顿,颤巍巍地点燃第二支烟。 “后来,你出席了第二次法庭调解。”我说。 她点点头。 “又是我们先到,先放我们进调解室。等了几分钟,我以为他又派律师来。门开了,是他。一个人来的,脸脱了形,魂被女儿带走了。人瘦了不少,好多天没合眼,眼红红的,脸凹进去,没一点血色,像血被抽干了。即便如此,他依然顽强坚定,似乎使命在身,耗不起太多时间。他胳膊下夹着一本书,我一眼认出,是爸爸那本注释版《圣经》。他穿过房间,径直走到我面前。妈妈坐在椅子上,动了动,想保护我。他压根没在意,目不斜视,眼露凶光,当我是罪魁祸首,没错,毫无疑问,到现在我还天天晚上做噩梦。他走到我面前,二话不说,还我《圣经》,我立马收进包里。他转过身,走到法官面前,问赔偿金涨到多少,听到数目后,掏出支票本,放在桌上,打开。法官说,他有权讨价还价。他手一扬,这场官司,他不想再听到半个字。支票开了三张:一张给我,按我们要求的数目;两张付给法官和我律师作为酬金。我在结案文书上签字,他取了副本,谁也不瞧,掉头就走。全过程加起来不到十分钟。法官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快结案,还是头一遭。” “后来呢?” “后来……我回到家,从包里拿出《圣经》,插进书桌上方的书架,专业书边上。这本《圣经》爸爸不用了,几个月前我把它借给克罗斯特,后来忘得一干二净。回想法院那一幕,我突然意识到,还书不过是走来狠狠盯我的借口。那目光让我噩梦连连,久久不能忘怀。我梦见克罗斯特的女儿伸出手,让我陪她玩,和生前一样,说不想一个人待在隔壁。我去银行开个户头,把钱存了进去,好久没动。我想过捐慈善机构,可不敢轻举妄动,怕忌讳,不敢捐,老想维持原状,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克罗斯特想使阴招,所以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二话不说,乖乖付钱。我越想越怕,跟男朋友聊过,没提克罗斯特想吻我的事,只说打了场劳工官司,害他赔了一大笔钱,怕他报复。那段日子,他出了本小说,不是口述的那本,是雇我前就写完了、去意大利最后润色的那本。” “《死者日》,我记得很清楚,跟我口述的那本一块儿出的,他第一部大获成功的作品。” “记得那本书卖得很火,高居各大报纸排行榜首位,摆在书店橱窗里,超市货架上。每次路过书店,他的名字都让我心头一震。男朋友安慰我,说赔的那点钱,他早赚回来了,早忘了我是谁。可另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 “什么事?” “之前我们聊过,你提醒过我,说克罗斯特身为作家,不爱抛头露面。可他突然间成为知名人士,故意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也许他孑然一身,才这么做。” “没错,开始我也这么想,在认可声中得到宽慰,将时间填满,不去想女儿的死。即便如此,也有悖他本性,我怀疑他有阴谋。男朋友好说歹说,让我相信,写书就够他忙的,没时间想我。那年,拉米罗修完体育专业,在赫塞尔村海滩做救生员,旅游旺季前,想去趟墨西哥,早计划好的,问我去不去,散散心,把不高兴的事忘掉。我觉得主意不错,动了点赔偿金作为旅费。我们玩了不少地方,比计划多待了近一个月,十二月初他上班前才回来。我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准备期末考试,爸爸妈妈带瓦伦蒂娜和布鲁诺也去了赫塞尔。我考完就搭夜间巴士过去,想给他一个惊喜,从车站直接去旅舍和他共进早餐。我们去海边的一间小酒吧,天还早,没什么人。我四处张望,邻桌有个穿泳裤、拖凉鞋的男子,古铜色的背,看样子来了几天。刚认出他时,我几乎大叫。是克罗斯特!他在喝咖啡,看报纸,只隔几米,却对我视而不见。”
露西亚娜·B的缓慢死亡——试读之九
书名: 露西亚娜·B的缓慢死亡
作者: [阿根廷] 吉列尔莫·马丁内斯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原作名: La Muerte Lenta de Luciana B
译者: 李静
出版年: 2011-3
页数: 148
定价: 16.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99畅销文库
ISBN: 9787020084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