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杀机暗藏 "我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灯油。"萧布衣蹲下身来,摸索着想要找到油灯。 韩雪也蹲了下来,帮他寻找,油灯没有找到,二人的手掌却又碰到一起。 萧布衣此番没有抽回手掌,韩雪居然也是没有动,不知过了多久,一刹或者永久,萧布衣只觉得腿都有些麻的时候,这才强笑道:"看来我找到的不是油灯。" 韩雪"嗯"了一声,蚊子一样的轻微,却比蚊子哼叫动听了好多:"不用找了,反正点灯也没有什么用处,少当家,我还没有谢谢你。" 韩雪终于抽开了手掌,缓缓站了起来,走开两步坐下。萧布衣若有所失,坐下来翻翻,发现身边只有一条毛毯。 萧布衣苦笑,这不能怪兄弟们准备不足,而是说他们考虑的太周到,夫妻二人,何须两条毛毯? "谢什么,你也可怜。"萧布衣把毛毯递给韩雪,"现在晚上不热,你小心着凉。" "那你呢?"韩雪没有接过毛毯,黑暗中眸子闪闪发亮。 "我不冷。"萧布衣笑道,"你们族内到底怎么回事,你回去确信能救族人,蒙陈族到底在哪里,到了铁勒后,离你族里还远吗?"这些日子来,他和韩雪总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情感日深,可像今日这般情况,还是第一次。 韩雪接过了毛毯,道:"父亲死后,蒙陈族已经一年不如一年,被人欺辱得只能到水草很差的地方去放牧,叔叔不帮着族人对抗外部的欺辱,反倒……我回到族内,其实想要联合族人,为他们争取应得的利益,这是我的责任!" 萧布衣有些佩服韩雪,却还是问道:"那你怎么争取,有办法了吗?" 韩雪犹豫了片刻,这才伸手入怀,掏出半块玉来:"少当家,这半块玉是别人送我的。" 萧布衣没有接,只是看了一眼:"这人也有点寒酸,只送你半块玉,难道是怕以后见面不认识,才用另外半块玉接头?" 韩雪"噗嗤"一笑,黑暗中声音娇脆,萧布衣听的发呆,等着她的解释。 "我听说这块玉中,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韩雪认真道,"当时他给我,就是想向我求婚。" "原来他是个男人……"萧布衣喃喃道。 "他当然是个男人。"韩雪苦笑道,"我和他孩提的时候就认识,已经很多年没见,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看不到萧布衣的表情,只察觉到他的沉默,韩雪惴惴道,"我其实对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小时候,他就很英勇,替我打跑了坏人,然后说要娶我,又给我了这半块玉显示决心。" "他很有势力?"萧布衣忍不住问。 韩雪犹豫片刻:"他不属于草原的任何部落,可是我知道,他是草原最神秘的一股力量,只要得到他的支持,任何一个部落都能振兴。" "他叫什么?" "他姓文,叫做文宇周。"韩雪道。 "原来如此。"萧布衣有些明了,已经躺了下来,"既然如此,祝你好运。" 他光棍一根躺了下来,准备休息,韩雪却已经轻声道:"其实毛毯很大,两个人盖都不会有问题,我知道你是君子。"韩雪摊开毛毯,轻轻地盖到萧布衣身上,自己也钻了进来,"所以我在你的身边休息,很放心。" 一缕缕幽香传了过来,萧布衣被韩雪的一句"很放心"浇了盆冷水,只能强忍着不去扭头,他只怕自己看到了韩雪洁白如玉,月光之华的那张脸,就会再也忍耐不住冲动,但他忘记了蒙陈雪已经乔装。 他忍住不动,韩雪倒是很快的睡着了。听到韩雪恬静的呼吸,萧布衣终于转过头去,默默地望着韩雪。 感觉韩雪眼睫毛好像动了一下,萧布衣慌忙的扭过头去,听不到韩雪的动静,心道自己多疑,现在不看,以后想看也难了。胡思乱想一阵子,也就睡了。 他鼾声微微响起的时候,韩雪这才睁开眼睛,轻轻地转过身来,凝望着萧布衣的侧脸,那是颇有性格的一张脸,也是有了主见很难改变的一张脸。 韩雪缓缓的伸出手去,看似想要摸摸萧布衣的脸,最终还是落到一边,帮他掖了一下被角。回过手来的时候,韩雪心中叹息一声,这是她能为萧布衣做的一切,微不足道。 她进帐篷的那一刻,已经在想,就算萧布衣要了她,她也不会怪他。最近日子萧布衣为她做了很多,她是个女人,能够报答萧布衣的只能是身子,可是萧布衣没有开口,她更不好开口。 痴痴地望着萧布衣的侧脸,韩雪只是在想,若你能帮助我解决族内的危机,我何苦去求文宇周,你帮助了我,帮助了蒙陈族,只要你开口,我就嫁给你!可我怎么好再连累你,再说你是苍鹰,怎么会和我一样,永远的呆在蒙陈族,你显然还有更广阔的天空! 翌日商队准时五更出发。所有的人慢慢熟络起来,不像第一天的沉闷。李志雄主动过来打个招呼:"萧副领队,昨晚睡的好吗?" "还不错。" "都过来见见萧副领队。" 李志雄一声喊,身边几个汉子走了过来,齐刷刷的叫了声:"萧副领队。" "萧副领队,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大伙都服你。"李志雄拍着胸膛,信誓旦旦,"这个叫朱大壮,那个是熊智伟,这个是马如云,这三人都是我兄弟,我服萧副领队你,他们也服。以后我们决定,就跟萧副领队你一起打天下。" 萧布衣点头笑道:"大家一条船上,吩咐不敢当,同心协力就好。" 李志雄回首望向几个兄弟:"听到萧副领队吩咐没有,这才是真正的领队,大家都去做事。" 几个汉子应了一声,一哄而散。李志雄却是不走,骑马靠着萧布衣又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萧副领队,兄弟没有什么本事,可是当初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 "那以后我要是发达,真的要借你吉言。" 萧布衣并不热情,李志雄却不尴尬:"可能萧兄觉得我这人夸夸其谈,不过没有办法,我是生性如此,可是我看好一个人,绝对竭尽全力的帮他。" "李兄这么说,就是想要帮我?" 李志雄咳嗽声:"帮倒是不敢,只是我更看好萧兄!我告诉萧兄一个秘密,还请萧兄不要告诉他人知道。" "你怕泄露就不要说了。"萧布衣笑道。 李志雄一愣,转瞬摇头道:"我信萧兄的为人,知道不是乱嚼舌根的人,不妨直说。萧兄,你觉得陆安右这人如何?" "不错。" 李志雄冷笑:"这次萧兄可看走了眼,其实他一直对你怀恨在心,只是没有机会对付你而已。" 萧布衣脸色微变:"我和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对付我?" "你和他无怨无仇?"李志雄鼻子里面冒着冷气,"我想萧兄真的不明世道的险恶,如此天真的看待事情。实不相瞒,本来高爷说过,这次副领队非我莫属,可是换成了萧兄,说句实话,我当初心中有些不自在。可是得知萧兄是通过赛马,为裴阀争取了这次出塞的机会,这才坐上副领队这个位置,兄弟我服你,甘心让你当这个副领队。" 萧布衣脸上有些感动,心里却道,你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 "李兄抬爱,只不过你说的什么陆安右对付我,又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称呼了声李兄,李志雄一张脸笑开了花,看了下四周:"萧兄,我是有幸在裴阀多呆了几年,这才知道,原来每年裴阀都要选举人才推荐给圣上。如今圣上英明,开科取士,四科举人虽然说要地方推荐,但如今朝廷真正掌管官吏之事,却在朝中七贵,而裴阀中人就占七贵两员!" "你的意思是?" 李志雄沉声道:"萧兄难道还不明白,裴阀掌管为朝廷选拔人才一事。陆安右在裴阀一直兢兢业业,就是希望得到裴小姐的举荐,一步登天。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你竟然横空杀出!现在谁都知道,裴小姐对你颇为赏识,甚至有意将你推荐给圣上!陆安右本来极有希望被举荐,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如何对你不忌恨。我只怕在中原,他顾忌高爷的手段,怕高爷知道,不敢对你如何,但只要一出塞,就是他对你下手的时候。" 萧布衣愣住。 李志雄很是诚挚道:"我是看好萧兄,这才掏心窝子说话,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和陆安右说起这件事情,在下就算被陆安右误会或者杀了,也只能叹忠言逆耳。" 萧布衣有所触动,勒马不前,伸手在脖子上一抹:"李兄对我如此推心置腹,我怎么会做出这种出卖朋友的事情。" 李志雄轻轻叹息一口气:"萧兄既然如此说法,李某人感叹得遇贤人了。" "你说陆安右出塞后就会对我动手,是知道消息还是推测?"萧布衣疑惑问道。 李志雄有些慎重,想了半晌:"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只请萧兄自己多加小心,李志雄言尽于此,如何处理还要萧兄自己定夺。" 李志雄说完掏心窝子的话后,大义凛然的离去,萧布衣眼中却闪过一丝古怪。听到有人凑了过来,扭头望去,却是杨得志。 杨得志开门见山地问:"你信不信李志雄和你说的事情?" "半真半假吧。"萧布衣望着李志雄的背影,突然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你怀疑陆安右真的会对你下手?"杨得志还是抑郁的表情。 "最少四科举人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萧布衣眉头微皱,"我只想贩马,哪里想到被人器重也会惹来杀身之祸。" 见到萧布衣望着远方,杨得志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否感觉李志雄这人很奇怪,我总觉得他很像……" 萧布衣吸口凉气:"你也觉得那晚杀我们的有他一个?" 杨得志点头,萧布衣皱眉道:"我一直不能联系到他身上,只因为我们和他实在无怨无仇,话都没有多说几句,他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又怎么会如此胆大无忌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可是今天你多半明白因为什么,"杨得志低声道,"他栽赃给陆安右的事情,莫非就是他心中所想?他因为你占了他副领队的位置,这才对你含恨在心。或许更深的一层意思是,他想要得到裴阀的信任,做什么四科举人,却被你破坏。这么说,我们倒是怪错了梁子玄?" 萧布衣沉吟片刻:"如果真是如此,我怕他这次谈话只是想要博取我的信任,趁我不防备,出塞就会动手!" 杨得志目光露出赞赏之意:"我们就算知道他们动手,也恐怕无计可施。李志雄最为狡猾,若其他三人也是一样的功夫,那我们五个不见得是他们四人的对手。上次杀死一人是出乎不意,这次他们显然会有备而来,如果真的确定是他,我们最好先下手为强。" 萧布衣缓缓摇头:"此法不妥,这不是我心软。第一,我们不能确认杀手是他们,第二,他们武功高强,很难尽数歼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是商队的人物,我们没有证据杀他们,师出无名,若是被他们逃脱,只要反咬一口,我们以后也不用想在裴家商队混下去。" "那可否借用陆安右的力量?" "得志,你最后才说联合陆安右,是否对他也不信任?" 杨得志犹豫半晌:"布衣,你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李志雄说的不见得是空穴来风。" 萧布衣苦笑:"本想贩马就是贩马,哪里想到这么多名堂,如果陆安右真的也因为什么四科举人想要杀我,他手下四十多人动手,那我们真的死无全尸。贩马贩到出了人命,也是天大的笑话。" "他就算杀人,也不会明目张胆,除非他杀尽所有的客商,不然如果风声传到高爷耳中,他是得不偿失。"杨得志摇头,"我们此时是怀疑,不能确定,但还是小心为上。" "那你让莫风他们小心些。" "你也要小心。"杨得志担心道,"切忌不要让他们放单。" 萧布衣嘴角一丝难以捉摸的笑:"你放心,我不会这么早就死。" 杨得志看了他半晌,目光一转,已经望向远方的商队:"商队中间有十口黑箱子颇为古怪,不知道布衣你注意没有?一般出塞的货物,都会插有是哪家的标志,就那十口箱子,完全没有记号,看守箱子的是个小胡子,带着十个人,从来不和人说话。" 萧布衣看了良久:"那人难道不是陆安右的手下?" 远远望过去,杨得志提醒的那个小胡子瘦小枯干,动也不动的坐在马背上,隔得太远,看不清楚表情。 "或许是裴阀本身的货物,"萧布衣猜测道,"不过既然是得到高士清的准许,也没有吩咐我们,我们还是少管为妙。" 队伍又前行一日,第三天已到了紫河。 宽广的紫河静静的流淌,左手处群山巍峨,长城凝立,竟然很新的样子,不由让萧布衣感慨岁月蹉跎。 他如今已经知道这长城就是在七年前所修,过了紫河已算出塞,那面就是茫茫的草原,如果行程快的话,不用十天,就能到了克鲁伦河。就算慢,估计半个月也能到,那里就是仆骨和拔也古两个大部落的所在。 见韩雪就在身边,萧布衣突然问:"对了,你们蒙陈族离什么仆骨,拔也古还有多远?" "如今他们居无定所,总是受到别人的欺辱,"韩雪黯然道,"大约散居在仆骨,拔也古后面的赤塔附近,那里冬天苦寒,水草也差。具体在什么地方,我还要去找。" 萧布衣有些同情道:"你放心,你族人多半没事,如果不放心,怕找不到,我帮你去找。" 韩雪娇躯微微一颤,飞快地扭头望了萧布衣一眼,又转过头去,双眸有些晶莹,低声道:"那多谢你了。" 本来想说不谢不谢,等你见到那个文宇周的时候,说不定会把我丢在哪里,只是看到韩雪的若有情若无意,萧布衣倒不忍开这个玩笑。 目光远眺,看到毗迦下马跪了下来,对远处叩拜,萧布衣忍不住问,"毗迦在做什么?" 韩雪解释道:"他信仰萨满教,崇拜高山,敬仰山神。所以每次出塞的时候,都要祈祷山神赐福平安。跟商队出塞规矩很多,都有定式,不能破坏。" "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我向紫河附近所有的青山呀,奉献纯洁的祭祀,仰请恩赐这次出塞,平安喜乐。"韩雪脸色郑重道。 萧布衣只是哦了一声,并不放在心上,韩雪却是心中默念道,若青山真的有灵,只请保佑少当家平安喜乐! 毗迦祈福完毕,众人继续前行。前方突然有点混乱,过一会儿竟然停了下来。 "有一匹骡子拉稀,货车翻了。"拍马向前的杨得志回转,道。 众人只有等待,过了片刻,看到前面才有行动,突然又停了下来。这次是莫风抢过去,回转笑道:"昨天一些牲畜吃坏了肚子,这一会儿竟然有三匹马,五头骡子拉屎跌蹄,没办法走了,真是个麻烦事。" 前方终于确定了消息,目下最少十数匹牲畜拉稀不能行进,甚至有暴毙的可能,今天先休整一天。 毗迦老人坐在马背上,双目无神,喃喃自语,不知道祈祷着什么。 "布衣,你不是会治马?"箭头迫不及待的说。 "有商队兽医在处理,兄弟们休整一下,看看情况再说。"萧布衣懒洋洋道。 许多商人都围过去问个究竟,情绪有些激动,都怕耽误了行程。陆安右却是镇静自若,只是说几句话已经安抚了众人。"不想出塞的,可以回去,不然就等一天!"他这不像是安抚,很大的程度倒像镇压。 商人们面面相觑,心中不满,好在兽医那面传来了好消息,牲畜泄肚子,今晚就能止住,大约明天可继续出行。 萧布衣等人的马匹没有问题,护卫的马匹也是正常,只有一些拉货的牲畜出了问题。萧布衣和杨得志都看出彼此的疑惑,却让莫风等人下马安顿休息。周慕儒抬头看天,突然道:"布衣,今晚会有大雨。" 萧布衣这才有些头痛,他可以不信毗迦,但是不能不信周慕儒,他预测天气从来没有出错的时候。见到陆安右拍马过来,萧布衣迎了上去:"陆兄,今夜要在附近过夜?" "你说的没错。"陆安右镇静自若,"没有想到才出塞就有这种情况,真不吉利。萧兄,麻烦你安抚一下商贩,我去寻找落脚的地方,毗迦说今夜会有大雨。" 萧布衣赞许的向周慕儒挑了下大拇指,周慕儒憨厚的笑笑。 陆安右给萧布衣安排个轻巧的活,却是很麻烦,目的当然是把埋怨推到他身上。 萧布衣倒觉得这也是自己的责任,并不抱怨,催马前行,先去看看病马的情况。兽医正按着马头灌药,可有的马和人一样,不好商量,头只一摆,嘴都不肯张开。 兽医气的跺脚,喂了半晌,竟然只灌了三匹马。 "兄弟贵姓?"萧布衣拍了下兽医的肩头。 "啊?"兽医吓了一跳,回头怒视萧布衣,"你没有看到我在给马治病?" 他一个劲的咳嗽,身边的助手也帮着他拍背,拍了半晌,悲哀道:"师父,拍不出来了,不过好在这药你吃了也没事。" 萧布衣这才发现兽医喂药的方式比较独特,他是让助手撬开一匹马的嘴,拿个管子塞到马嘴里面,从管子一端倒了粒药丸,然后吹进去。方才他拍了兽医一下,不知道他是嘴张的太大,还是马吐气了,药丸没有进马嘴里,竟然让兽医吞了下去。 "萧副领队,怎么是你?"兽医看清楚是萧布衣,转瞬换上了笑脸。 "抱歉,打扰了你。我只想看看能不能帮手。"萧布衣客气道。 "在下薛寅佳。"兽医抱拳道,"牲畜腹泻,我带有涩肠止泻的药物,绝对有效,每匹马只要灌一丸,我想就应该没事。" "这药有什么成分?"萧布衣好奇的问了一句。 "主要有红花,浮小麦,五味子,当然还有一些独到的成分,是我自己研制。"薛寅佳挺起胸膛,很有自信。 对于治马,萧布衣多少有所涉猎,反正只要关于马匹的事情,他都会上心,不然也不会成为那时候的"难伯汪"。听到薛寅佳说的药物成分,他明白些药性,觉得对症,不由对这个兽医有了点信心。 "我对这个倒是一窍不通,不过我想可以帮你喂马。" "你来喂马?"薛寅佳咳嗽一声,嘴里还有点红花的味道,感觉有些发苦,"这个不算容易,畜生不听话,我只怕伤到萧副领队你,当然,萧副领队身手高强……" "你这药丸浸水后效果怎么样?"萧布衣打断他的话头。 "用水化开当然没有问题。"薛寅佳摇头道,"难道萧副领队准备用水化开药丸喂马,那恐怕更不好办。就是因为药水更难灌,总是浪费,我这才想出药丸这个聪明的方法。" 薛寅佳晃晃手中的管子,多少有些自鸣得意。萧布衣不再迟疑,让那个助手拿个碗过来,兑水将一丸药化开。 "贵子,快帮萧副领队按住马头,不要让畜生伤到萧副领队。" "师父,要不要戴上马嚼子?这样就伤不到萧爷了。"贵子喏喏的问。 薛寅佳给了他一个爆栗:"戴上马嚼子怎么喂马,蠢货!" 萧布衣已经来到病马前,看它没精打采的样子,微笑道:"马儿呀,你病了就要吃药,知道不知道?来,先把水喝了。" 萧布衣用手爱抚那匹马的头顶,薛兽医虽没有嗤之以鼻,可心道,你以为家里哄孩子这招能有用?我几个孩子,不用棒子管教都不行。 没有想到的是,马儿好像听懂了萧布衣的说话,伸出舌头,大口大口的喝水,转瞬的工夫,滴水都没有剩下来。 马儿喝完水后,一声长嘶,看起来颇为愉悦,伸舌去舔萧布衣的手。萧布衣笑了起来,亲吻了下它的额头,这才回转身:"再来一碗药水。" 在薛兽医和贵子诧异的目光下,萧布衣还是一样的腔调,转瞬又喂了一匹马。 两匹马喝完水后,都是打着响鼻,对萧布衣举止亲热,看的薛兽医眼珠子快掉了下来。贵子却是大声道:"师父,萧副领队上辈子一定是匹马。" 萧布衣微微一笑,接着喂完所有的病马,道:"马喂完了,剩下的任务就交给薛先生你了,薛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你看,马儿喝完你的药,好像精神好多,是不是?" 他问了一句话,所有喂过药的马都长嘶了声,薛兽医诧异地说道:"萧副领队,它们好像真的懂你说的话,你可真神了。你去忙,剩下的牲畜交给我们就好。" 等到萧布衣一转身,贵子已经迫不及待兑了一碗药水,如萧布衣一样的向一匹青骡子走去:"马儿呀,你病了要吃药……" 陡然挨了一记爆栗,贵子头也不回,就知道是师父,捂着脑袋道:"师父,你怎么又打我?" "蠢货,这是骡子。"薛兽医劈手挟过贵子的药碗,笑容满面的向青骡子走去,想要现学现用,"骡子呀,有病要吃药,你明白不明白?" 看着骡子好像讥笑的望着自己,明显不明白的样子,薛兽医倒还耐住性子:"吃了药病才能好,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来,先把水喝了。" 他性格不好,记性不差,倒把萧布衣说的记了个七七八八。 骡子却是不领情,头只一摇,差点撞翻薛兽医的药碗。 薛兽医的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厉声喝道:"有病要吃药,你难道不明白!" 骡子退后几步,薛兽医回头骂道:"蠢货,还不过来牵住骡子,站在那里干什么。" 贵子被呵斥得头脑发晕,伸手过来牵住骡子,薛兽医按住骡子的脑袋,就要硬灌,陡然骡子长嘶一声,尥蹶子要踢,薛兽医慌忙躲闪,不迭地骂了起来,"畜生,你敢踢我,张嘴吃药,我是为你好,你奶奶个熊,我干你大爷!" 在薛兽医想和骡子发生超友谊的关系之时,萧布衣已经走到客商中间,拱手笑道:"抱歉,牲畜有病,害大伙要等。不过薛先生医术高明,想必不要大家等太久,还请各位谅解。" 众人看到薛先生没有先生的风范,却神棍一样的跳,都对他医术产生了怀疑。可这时无暇顾及畜生,人人在为自己考虑。 一个长的和球般,眼睛却如米粒的商人还礼道:"萧副领队,这是意外,出塞多磨,变化无常,又有谁能想得到?" "你是林掌柜?" "萧副领队真的好记性,只是见到一面竟还能记住我,我叫林士直。" "你是王掌柜?"萧布衣和林掌柜打完招呼,又发现一个送礼的,那天送礼的太多,他对王家林家倒还有点印象。 "在下是王家的掌柜,可是不姓王。"那人大腹便便,含笑道,"萧副领队,我叫沈元昆。" 萧布衣连连道歉,自然博得商人的好感,又有两个人凑过来,一个叫做袁岚,另外一个叫做殷天赐。萧布衣知道这都是什么汝南七姓中的大姓,也是大主顾,说不定以后能用到,应该拉拢。 萧布衣比起陆安右和善太多,众人困难之中都觉得亲切,又聊了几句,林士直突然说道:"萧副领队,不知道我能否冒昧问一句。" "请讲。" "萧布衣这个名字,虽是陌生,可萧姓在前朝就是显贵天下。就算到了本朝,也是显赫一时。当今的皇后娘娘就是萧姓,不知道萧副领队可是士族出身?" 见到萧布衣不答,只以为他有忌讳,林士直有些遮掩笑道:"鄙人在鄱阳时,和巴陵郡的萧铣萧县令交情甚好,这才冒昧一问,还请萧副领队不要见怪。" "我就是个布衣,出身贫寒,侥幸到了裴家商队,混上个副领队,又如何敢和皇后娘娘,还有萧县令扯上关系?" 见他说的客气,沈元昆连连颔首:"布衣虽是布衣,可为人不卑不亢,是做大事的人才。出身布衣又能如何,萧铣县令身为西梁宣帝曾孙,可自幼家贫,抄书为生,但如今贵为罗县县令,几起几落,为人谦卑望高,谁敢小瞧?" 众人都是点头,连连说是。 这时陆安右飞马疾驰过来,大声道:"那面有个山丘,都过去安营,今夜有雨。" 他辛苦操劳,众商人却不领情,一人道:"高爷算无遗策,可是这次多少有些不妥,依照布衣的本事,如果当了领队,说不定不会出这种问题。" 萧布衣有些好笑,觉得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一点不错,这个陆安右忙了半天,竟然只有骂名。他们货物简单,周慕儒一个人动手都能推过去,倒也轻松。王家,袁家的牲畜都损失了几匹,不能用力,拉货有点问题,萧布衣振臂一挥,几个兄弟毫不犹豫的过去帮手。 莫风几人帮王家,袁家搬完货后,兴冲冲的回转问道:"布衣,还要搬哪里的货?" 萧布衣有些奇怪,问道:"根据植物学来说,你不是这么勤快的人。" "从动物学来讲他也不勤快。"周慕儒跟着萧布衣,听过不少怪词,这时倒是一句道破天机,"我们每个兄弟送货后,都被塞了两串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众人都是笑,杨得志却还是皱眉。莫风调侃道:"得志,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杨得志冷冷道:"今晚都小心些,我怕很多人会不开心!" 萧布衣缓缓摇头,杨得志早就止住话头,因为见到有人走近。 众兄弟散到一边,李志雄走过来,打个哈哈:"萧兄,在忙?" "李兄有事?" "没什么太大的事情。"李志雄走近萧布衣身旁,不经意的塞给他一张纸条,眨眨眼,"萧兄,听说今晚会下雨,你们安营要小心些。" 萧布衣将纸条握在手中,望着李志雄的远去,若有所思。 深夜,帐篷前的篝火已经黯淡下来,所有人都已经入睡,准备明天开拔。周慕儒和毗迦的预测很准确,天边乌云滚滚而来,眼看大雨倾盆。好在所有商队的人都选择把帐篷扎在高处,就算是有大雨,也不会对休息有什么影响。 陆安右选择的高地地势不错,所以他虽然嚣张些,也是让众人觉得可以原谅。 鼾声四起的时候,萧布衣悄悄从帐篷中钻了出来。在出帐前,他替熟睡的韩雪盖好毛毯,出来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韩雪已经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的背影,紧紧的咬着牙。 外边的天色很阴暗,会给看到的人一种很重的压力。 韩雪感受不到阴天黑夜的压力,却感觉今夜会有大事发生,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祈求萧布衣平安回来! 萧布衣出了帐篷,向山上行去。这次扎营是依山取势,陆安右所有的手下都分配在山下两角,成犄角对冲之势护住商队。 萧布衣上山的时候,并没有护卫注意,他沿着山坡前行,到了山的另外一面,这里有块平地,灌木丛生,颇为僻静。 萧布衣摸了下刀柄,心中稍定,来到一个密林前,低声呼喝道:"李兄?" 山风阵阵,有些阴森,李志雄走出来的时候,笑容满面:"萧兄来的很准时。" "李兄找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萧布衣一扬手,露出白天的那张字条。 李志雄走近了两步:"萧兄难道还不知道大难临头了?好在你早来一步,要是晚了一个时辰,我只怕他们已经动手。" 萧布衣愕然道:"他们是谁,陆安右?他们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 "如今已经出塞,他们还怕什么?萧兄,你为人就是太老实,很多时候太容易相信人。实不相瞒,幸好陆安右的手下有一个我的好朋友,出来吧!" 他低呼了一声,一人从密林中走出来,赫然就是陆安右的手下宁峰。 萧布衣强忍住惊骇问:"这是怎么回事?" "萧兄。"宁峰含笑抱拳道,"其实若不是敬佩萧兄的风骨,不耻陆安右的为人,在下实在不会站出来。如今萧兄你的确大难临头,你可知今日马儿为什么腹泻?那是有人下药的结果。" 萧布衣震惊道:"真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们杀人都敢,下药又算什么?萧兄其实只要认真想一想,就知道谁才有这么大的权利。" 萧布衣脸上失色,"难道真的是陆安右?" "不错。"宁峰苦笑道,"我已经获悉他们的计划,萧兄你的出现,对陆安右是莫大的威胁,我想李兄已经冒死告诉你原因。陆安右让马儿腹泻阻挡行程,今日心中已经有了杀你的念头。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塞后马上动手,是因为召集了兄弟扮作马匪夜晚到来,他让兵士守住犄角,却想要放马匪进来。陆安右这人武功高强,很可能趁混乱的时候刺杀你,然后推到马匪的身上,到时候就算高爷有什么疑惑,也找不到证据。萧兄一死,陆安右再没有竞争对手,也就高枕无忧。" "好毒的计谋。"萧布衣有些失神道,"可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大约就在三更。"宁峰望了李志雄一眼,二人上前一步,低声道,"萧兄,事不宜迟,这里雨大,我们不如去林子里面避雨,研究对付陆安右的计谋。" 二人上前,萧布衣却是退后了一步,狐疑道:"为什么要去林子里面,这里不行?" "难道到此刻萧兄还不相信我们二人?"李志雄怫然不悦,"这里雨大,只是避雨而已,如果萧兄真的不信,大可回转去睡,我们绝不阻挡。" "我信,"萧布衣笑了起来,"我只信在林子里面杀人,神不知鬼不觉才对!" 李志雄二人变了下脸色,斜跨出一步,成犄角之势抵住萧布衣。李志雄淡淡道:"我不知道萧兄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