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潦倒尉迟恭 那人身着紫衣,头戴皮弁,赫然就是马邑太守王仁恭。王仁恭身边还有个胖子,竟然是在天香坊见过的王财神。 萧布衣想到当初在天香坊时,裴茗翠特意介绍过,这个王财神是做布匹绸缎生意,难道这个店竟是王家的产业? 王仁恭略皱眉纹:"萧布衣,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要抢布匹……"伙计当先说了一句。 伙计话未说完,捕头闪身而出,一记耳光搧过去。伙计惨叫一声,捂住腮帮子,吐了一口血水,竟然带出两颗牙齿。 "大人问话,何须你来插嘴!"捕快寒声道。 伙计跌倒在地,只是呻吟,话都不敢再说半句。 "大人,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怪不得别人。"萧布衣笑容满面,"只是我们不知道这店里的规矩,只能看不能摸。我的兄弟不小心摸了这里的布一下,摸脏了一点,被店里伙计责骂也是应该,他说摸脏了要我们赔偿,我想也是正常。" 搜索衣角,萧布衣终于摸出个银豆子,递给了身边的掌柜:"真抱歉,我没带几个钱,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掌柜接过银豆子,看了王仁恭和王财神一眼,喏喏道:"够了,够了。" 王财神心中暗骂,快步上前,重重地搧了掌柜一记耳光,厉声疾喝:"谁说摸一下就要付钱?他是伙计不懂规矩,难道你这个做掌柜的也不明白事理?这个规矩谁定的,要是传出去,我们王家布庄还要不要做生意?" 掌柜捂着半边脸,已经骇得说不出话来。王财神又一指那几个伙计:"客人来了,你们拿着棒子欢迎吗?难道我这段时间不在,这里都改了规矩?" "乒乒乓乓"一顿响,众人手上的家伙都落了下来。 王财神训斥完伙计掌柜,这才一把抓过掌柜手上的银豆子,走到萧布衣面前。 "萧公子,我的伙计实在不像话,多有得罪。不过我知道你向来大人有大量,不会和他们斤斤计较,只好由我来管教他们。"王财神一会急声厉色,一会春暖花开,"这银子还请你收回。这里有两匹布,权当我向你兄弟赔罪,你一定要收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萧布衣早料到这种结局,接过两匹布,递给身边周慕儒。 王财神舒了口气:"昨晚不好打扰,难得今天再见,那今晚不如我来做东……" "王掌柜,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过我们还有些事情,以后如有机会,兄弟我必定找你喝个痛快。"萧布衣生怕他再请自己去天香坊,慌忙推脱。 众人嘻嘻哈哈,一团和气。王仁恭除了伊始问话,由始至终不再多说一句,萧布衣却没有忘记这个太守,知道在马邑城,这就是土皇帝,万万得罪不得。 "王大人,今日给你添了麻烦,还请你看在在下不懂礼数的份上,不要见怪。" 王仁恭微笑道:"我帮理不帮亲,你今日没有做错,我何来见怪,但你以后记得要小心做事。" 萧布衣几人出了王家布庄,莫风伸手拿过那两匹布,兴高采烈:"布衣,没有看出来你小子这么大的本事,那个王大人什么官,我看他对你不错。" "他就是马邑太守王仁恭。" 众人一凛,都是止住了脚步,良久箭头才振奋问:"布衣,王仁恭怎么会给你面子?" "他不是给我面子,是给裴阀面子。"萧布衣拍拍箭头的肩头,"箭头,我们现在是商人,不要轻易动拳头,有些事情,我们可以用比较文雅的方式解决。" "那小子敢动少夫人,我就看不过去,再说不动拳头,我们任由他们欺负吗?"箭头握紧了拳头。 "你可以用钱砸死他。"莫风惋惜道,"你不要忘记布衣有四十两金子,只要拿出来让他看一眼,吓也吓死他。" 萧布衣清了下嗓子,终于觉得事情还是说出来的好,不然会有更多的波折,"其实莫风,那四十两金子,我已经花掉了……" 众人差点晕过去,莫风不好问什么,只能讪讪道:"少当家果然能人之所不能,花钱也比别人干净利索。" 众人满脑袋的疑惑,莫风拍拍肚子:"做生意要紧,吃饭也重要。来,我请客。" "你哪来的钱?"众人都问。 "我请客,当然是少当家掏钱。"莫风皮糙肉厚,笑着走进一旁饭馆。 众人落座下来,要了几盘子胡饼,两盘牛肉羊肉,几碗大骨熬就的羊汤,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萧布衣正在喝汤的工夫,扫见有人路过,突然站了起来高声道:"魏兄!" 一个黑面大汉止住脚步,站在门口尴尬地拱拱手:"萧兄。" 大汉正是魏德,他看到众人吃饭,喉结动了动,咽了一下口水。 "有没有吃饭?" "还没有。"魏德强笑道,"我准备晌午回商队吃饭。" "总在商队吃有什么味道,来,我兄弟输了东道,让他付账,我正愁吃不穷他,好在碰到你。"萧布衣早就看出了魏德的窘迫,却不说破。他估计给魏德的那点钱早就用光,这个汉子不知道有什么秘密,畏畏缩缩,成天蒙在被里! 见魏德不语,萧布衣已经拉他进来,向众人介绍道:"这是魏德,也是要出塞做生意,大家一个屋檐下,想必已经见过。" 众人早就让开个位置,都说道:"布衣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伙计,再添副碗筷。" 魏德目露感动,铁塔般坐下来,伸手抓起一张胡饼,大口大口的嚼起来。一会儿的工夫,竟然吃下去两斤肉,五六张大饼,还喝了两碗羊肉汤。直到吃了第八张胡饼的时候,魏德这才抬起头来,见到萧布衣望了过来,有些汗颜道:"我这些天来,从来没有吃过这种饱饭。" 几个兄弟眼睛都是溜圆,不是心痛饭钱,而是诧异世上有这么能吃的人。 门帘一挑,两个地痞模样的人已经歪戴帽子走了进来,占了一张桌子,大呼小叫道:"伙计,上酒菜,半斤羊肉,四张饼,两斤好酒,要快!" 伙计知道这是地痞,不好招惹。快手快脚地上来羊肉热饼,又拿了一壶酒,陪着笑脸说:"客官,你好用。" 其中一个地痞虽然是歪戴帽子,一张脸倒还长的周正。他吃了口热饼,"呸"地吐了出去,连声骂道:"这饼是隔夜的。" 另外那个地痞高高瘦瘦,喝口酒也吐出去:"酒是酸的!" 吃饼那个又拿起盘羊肉,只是闻了一下,便将盘子扣在地上:"这羊肉也是臭的,你们开的什么店,竟然拿这种东西招待客人?" 伙计陪着笑脸,"两位大爷,羊是今天才杀,肉怎么会臭。饼也才出炉,新鲜热乎,绝非过夜。" "那你说我们故意找茬了?"歪戴帽子的人斜睨道。伙计只好说不敢。高瘦那人却是将酒水全部泼到伙计脸上,骂骂咧咧道:"你一个不敢就想把我打发了吗?" 箭头和周慕儒已经霍然站起,一人对着一个:"朋友,杀人不过头点地,适可而止就好。" 戴帽子那个冷笑一声:"你是哪个,敢管大爷的闲事。" 箭头火爆的脾气,如何忍得住,伸手一搭他的肩头:"我是你大爷,专管孙子的事情,你给我滚远点。" 那人伸手抓住箭头的那只手,目光一闪,嘲讽道:"你还不够分量。" 二人一较劲,箭头踉跄而退,撞翻了一张桌子。萧布衣几人心中一凛,没有想到对手竟然武功不差。那边周慕儒不知厉害,已一记冲拳又打了出去,高瘦那人见状冷笑,只是用手轻带,周慕儒立足不稳,摔倒在地,翻身跃起的时候,脸上变色。 杨得志莫风霍然站起,就要上前,萧布衣伸手拦住二人,感觉到人家这才是高深的功夫,相比这二人而言,五人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不敌算不了什么,可是这种人怎么会是混混,走地痞敲诈的行径? 那两个地痞打倒了二人,并不歇手。歪戴帽子的那人伸手用力一拍,重重地击在桌子上,大笑着走了过来:"我以为你们管得了闲事,会有多大的本事……" 他话未说完,身后已经稀里哗啦的响成一片,刚才被他拍了一掌的桌子竟然散了!萧布衣知道他击散桌子意在立威,沉声道:"你们不急于狂傲,等打倒我们三个再说。" 身后一人沉声道:"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来。" 萧布衣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魏德,不由又惊又喜。 魏德铁塔一样的闪出来,脸上稍微犹豫,沉喝道:"滚出去。" "滚出去?"两个地痞笑声中满是轻蔑,"就凭你?" 他们话音未落,人已经窜了过来,一人伏地横扫,另外一人却是凌空立掌劈来。二人配合默契,两路合击。魏德凝如山岳,等到二人攻到近前,这才退后了一步,不慌不忙。 他退了一步,攻他下盘的那腿已经扫到空处,空中的那掌竟然擦着他的鼻尖堪堪而过。躲过来拳,魏德低吼声中,一拳冲天而出,这招和周慕儒看起来别无两样! 空中那人单手画圈,和方才对付周慕儒一样,想要化去他的力道,却没有想到"砰"的一声响,他一手封不住魏德的拳头,竟然被魏德结结实实打在肋下。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嘴角竟然溢出鲜血,落下的时候,稀里哗啦一片响。 高瘦那人见到同伴被魏德拳头打飞,心中凛然,身子倒转,只手撑地,双腿齐飞,这一刻工夫竟然踢出五六脚。 魏德再打出一拳,穿过那人的腿影,正中那人的脚底。那人只觉得扯裂的痛意夹杂着大力从脚底涌来,翻滚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滑下来的时候,已经站立不起。 几个兄弟都是目瞪口呆,从来不知道这个能吃的魏德还这么能打! 店中一阵骚乱,食客纷纷拥出,两个地痞趁乱跑出去,众人却没有拦阻,魏德也不出手,任由他们逃脱。看着二人的背影,魏德脸上露出疑惑之意,回手抱拳道:"萧兄,此处非我久留之地,我想……" "这里何事?"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入,店里那一刻倏然而静。 萧布衣举目向门口望去,发现那人头戴皮弁,身着官服,腰带长刀,双目不怒自威,赫然就是刘武周。 刘武周身边有两个卫士,一拿铁尺,一拿锁链,都是办案的家伙。 萧布衣举步迎过去,抱拳道:"刘大人,不知道可否认得在下……" "萧布衣,你也在这里?"刘武周本来甚是威严,见到萧布衣却露出些微笑。 魏德却是缓缓坐了下来,也不回头,拿起一张胡饼,慢慢地吃。这时候所有人都被萧、刘二人吸引,本没人注意到他吃饼,刘武周的目光从魏德的背影掠过,带有疑惑之意。 店老板早跑了出来,把发生的事情叙说一遍,刘武周眉头皱起:"还有人敢在这里捣乱,看来真不把我刘武周放在眼中,陈平,周正,快出去看看,如果捉到贼人,严惩不贷。" 他身旁的两个兵士应了声,快步离开。刘武周却扯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布衣你为人侠义,抱打不平,实乃英雄本色。" 萧布衣心中有丝疑惑,却还是含笑道:"我们不过是些花把式,今天若非魏德兄,那两人倒不易对付。不过当时若刘大人到此,说不定能当场抓住贼人。" "魏德?"刘武周盯着大汉问道,"还不知道魏德兄哪里人士?" 魏德嘴里满是大饼,含含糊糊道:"河间人。" 刘武周目光一闪:"如此倒巧,刘某也是河间人。不知道兄台又是河间哪里人呢?" 魏德愣了一下,这才说道:"那倒是巧了,不过在下一介草民,如何敢同大人一个地方?" 他含糊其辞,刘武周笑着摆手道:"兄台此言差矣,想天下英雄,莫论出身。如果能和兄台一个地方,我倒是荣幸至极。在下河间景城人,不知道魏兄是河间哪个地方?" 刘武周追问不舍,魏德无可推脱,道:"在下河间易县人,穷乡僻壤,大人多半并不知道。" "如此真的更巧,我听说易县有个魏刀儿,也是精通武艺,打遍方圆百里并无对手,不知道可和魏兄有什么关系?"刘武周微笑问。 魏德有些意外:"魏刀儿是个豪杰,在下怎么会有缘相见。在下其实在易县偏左的一个村子,向来都是耕田种地,识得的人不多。" 萧布衣听出魏德的敷衍,向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多嘴。 刘武周笑容不减:"那兄台来到这里,有何打算?" 萧布衣主动为魏德解围道:"魏德兄如今也是裴家商队一员,想必也是有经商的打算。" 刘武周有些惋惜道:"以魏兄的身手,从商实在可惜。"看了萧布衣一眼,可能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不妥,刘武周又笑了起来,"不过萧兄气度不凡,既然有裴家小姐赏识,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韩雪在旁螓首低垂,心中只是想,才认识这个萧布衣,以为他不过是个悍匪,没有想到朝夕相处下来,才觉得他的善解人意。女人一世,能得个体贴的男人已是难得的福气,自己因为族人的缘故,不能阴差阳错的嫁给他,已经是憾事,可是如今看来,萧布衣好人好报,得到裴家小姐的赏识,这样的话,倒要祝福他们幸福美满。 她并非中原人士,却听多了才子佳人的事情,想象中裴家小姐定然是个可人,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由有点自怜自艾。不过她如果见过裴茗翠一面,多半不会顾影自怜,只能为萧布衣觉得可怜。 萧布衣听到刘武周的夸奖,客气几句,一团和气,魏德却已有了不耐,刘武周终于站起,颇有草莽气息地抱拳施礼道:"我还有他事,先行告退。" 刘武周出了饭馆,穿街走巷,来到一座大院前面,推门径直而入。宅院简陋,刘武周走到一间房前,推门而入,第一句话问道:"你们的伤势如何?" 屋内有张胡床,躺着的人赫然就是饭馆中那个戴帽子的地痞。地痞挣扎要站起来,却被刘武周按住,高瘦那地痞揉着脚心苦笑道:"不碍事,死不了,可是我们没有想到那小子拳头够硬。" "我让你们去试探萧布衣几个人的身手,你们怎么会和那个魏德交手?"刘武周拧着眉头。 高瘦那人有些奇怪:"他叫魏德吗?那我们倒不清楚。我们听从校尉的吩咐,故作找茬,他们果然过来抱打不平。我和胡风打倒了两个,本来想试探萧布衣和那个杨得志,可没有想到横生枝节,那个魏德站出来打伤了我们。不过虽没有试探出萧布衣的底细,但根据他两个兄弟的出手,想必也是一般,不足为惧。" 刘武周点点头:"萧布衣这人绝非池中之物,方才我和他交谈,这人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是个成大事的人。"房门一响,刘武周并不回身,沉声问,"事情查的怎么样?" 推门进来的正是陈平,刘武周带去饭馆的两个手下之一。 陈平恭敬道:"大哥,魏德果然是裴家商队的人,他还和萧布衣住在一起,想必是因此才认识。他到裴家商队就很少出来,谁都不理。" "魏德,魏德?"刘武周喃喃自语,"虽说草莽之中,每多豪杰之辈,他能够轻易打伤你们两个,武功之高不言而喻,但是我在河间绝对没有听说过魏德这人,岂非天大的笑话?" 房门又是一响,周正疾步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大哥,鄯阳来了通缉公文,你看看这张画像。" 刘武周接过画纸看了一眼,就已经认出画上的人就是魏德,仔细看了正文,拍案道:"原来他在鄯阳杀人避难,这才逃到这里,怕我是本地人,听出他鄯阳的口音,这才推说是远在河北,却不知道那是我的老家,这么说……" "大哥要不要马上通知衙门抓他?"陈正兴奋道,"如此一来,萧布衣和魏德有关,逃脱不了关系,而且说不定会把裴家扯下水,这样岂不是一举三得?" 刘武周摆手,眯缝眼睛望着那幅画像:"那样我们能得到什么?就算裴阀倒台,目前和我们有什么干系?你们要知道,如今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敌要强。此人武功高明,大有用处,送他去牢房砍头不是大为可惜?" 刘武周走之后,萧布衣几人也没有了吃饭的乐趣。魏德双眉紧锁,见身边只有萧布衣,低声道:"萧兄,我恐怕要先离开这里,你的恩德,我此生难忘。" 萧布衣不解:"魏兄,不过几顿饭,你实在言重了。魏兄想要离开这里,难道是因为今天出手的缘故?" "萧兄为人豪爽重义,我能结识,三生有幸。"魏德长叹一口气,"萧兄说的不错,我这段日子闭门不出,只是怕人发现我的行踪,失去和萧兄相处的机会。" 萧布衣大为感动:"魏兄最终还是出手,却还是为我!" 魏德拍拍萧布衣的肩头:"萧兄处事精明,可是武功显然不行。方才那两个装做地痞之人来意不明,我怕他们出手伤你,这才帮你击退。" "你是说那两个地痞是假的?"萧布衣诧异道。他其实也有怀疑,却是不敢肯定。 魏德冷笑道:"当然是假了,若是马邑城的两个地痞都有如此高明的武功,那还了得?他们故意找伙计的麻烦,就是想试探你或我!不过这次不见得是为我而来,要知道我有案在身,他们要抓我,不会只派这两个人。" 萧布衣发现魏德块头虽大,却是心思缜密。 "不过你得裴阀的看重,大好的前途,我今天虽然出手救了你,却也是连累你。"魏德有些歉然道,"实不相瞒,魏德是假名,在下在鄯阳出手伤人,得罪了一家士族,这才不得已来到马邑,本来想混入商队出塞避避风头,不想今天泄了行踪。我想以刘武周的精明,总有被他发现的时候,到时候连累萧兄反倒不美,是以准备今天就走,就此别过。" "魏兄……"萧布衣还想挽留。 "我不姓魏,萧兄以诚待我,不妨告诉萧兄我的名字,在下尉迟恭,字敬德。虽然是个无名小卒,不过总能以真名对萧兄,也算问心无愧。" 看到萧布衣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尉迟恭有些奇怪:"难道萧兄听过贱名?" "那个……没有听过。"萧布衣强忍心中的惊骇,没想到自己碰到的竟然是尉迟敬德!他来到这个时代,记忆中有个几个人如雷贯耳,而尉迟恭绝对算得上很雷人的那种名字。 尉迟恭,字敬德,唐朝名将,传说中面如黑炭,和秦琼秦叔宝,那是中国两位传统文化中的门神! 他小时候就看过这位门神的画像,没有想到今日竟能得见此人。 见尉迟恭颇为沮丧,萧布衣收敛心神,安慰道:"以尉迟兄的本事,出人头地是迟早的事情,一时间的沉浮算不了什么,还请尉迟兄万万不要气馁。" 尉迟恭人处落魄,听到萧布衣的鼓励,很是感动:"多谢萧兄吉言,尉迟有一日能在疆场扬名,终不会忘记萧兄的今日之言。情长话短,来日方长,尉迟恭就此别过。" 尉迟恭转身要走,萧布衣慌忙叫住他,提醒道:"尉迟兄,你在商队还有行李。" "那点家当实在不足一提。" "破家值万贯。"萧布衣拉住尉迟恭的手笑道,"何况你收拾行李,我也能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 "也好,只要你不怕我的连累。"尉迟恭微笑道。 萧布衣留住尉迟恭是因为看他一贫如洗,有回去给他凑笔路资的念头。几人来到了裴家商队的大宅,门前竟然人来人往,都是搬着货物的,大箱大箱。小六子见萧布衣回来,快步迎上笑道:"萧爷回来了。"转身对着来往的客商,一拍巴掌道,"都过来,这就是萧爷。" 他话音一落,一堆人已经把萧布衣围到当中,个个点头哈腰道:"萧爷好。" 萧布衣诧异,问:"小六子,这是……" "他们都是一些才加入裴家商队的商家,知道有萧爷你为他们陈情,这才能让裴小姐恩准加入裴家商队,当然要感谢一下萧爷。" 当初在天香坊,裴茗翠只给他介绍了三人,也说过让众人要记得萧布衣。萧布衣哪里想到裴茗翠随随便便的一句话,竟然有如此的声势。 "萧爷,我是王家布庄的劳掌柜,其实我们才见面不久。"有个掌柜诚惶诚恐的望着萧布衣。萧布衣仔细一看,认出正是方才打过一场的布庄掌柜。 "这些绸缎,请萧爷一定要收下"劳掌柜伸手一指后面的箱子,伙计慌忙打开,露出里面的绫罗绸缎,熠熠生辉。 萧布衣正缺货物,也不推搪,道:"那我却之不恭,让王财神费心了。" "只要萧爷喜欢就好。"劳掌柜脸上笑开了花。 见到萧布衣收礼,其余的商人也凑了上来,一个胖的看不到眼睛的人挤了进来:"萧爷,这是汝南殷家,梅家,袁家送的一点礼物,礼轻勿怪。" 小六子一旁喃喃道:"汝南七姓,殷、昌、袁、应、和、荆、梅,个个都是家资巨万,虽然不是七家出资,但是三家联手送礼,轻了恐怕不会出手。" 几个下人抬来了两箱子东西,打开一看,众人都是惊叹连连,一个箱子里面竟然都是些瓷器字画,看起来就价格不菲。另外一个箱子稍微小一些,一吊吊钱规整的放在那里。 胖掌柜道:"萧爷,这是我们三家的一点心意,只请你零花使用。" 萧布衣喃喃自语道:"有这些钱零用,我还出塞干什么?" 小六子忍不住地笑:"萧爷,那可不行,高爷定下来七天后出塞,你是出使铁勒的副领队,少了你裴小姐可要小人的脑袋。 众商人听到又是一惊,连声说着恭喜。其余人不分主次,纷纷上前把礼物送上,萧布衣双手一举道:"各位请听我说,承蒙各位抬爱,送来许多东西,萧某愧不敢当。" "萧爷受之无愧。"众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萧布衣谦逊道:"不过无论是受之有愧,还是受之无愧,这总是一番心意,不能让众位辛苦拿来,再搬了回去。只是萧某浅薄,很多人竟然都不认识,还请各位把名字留下,萧某日后也望有个回报。" 众人都觉得萧布衣这个空头人情做的很是不差,名字倒不困难,众人送礼早就准备了礼单,上面不但名字,就算礼品名称数量都是逐一列好。众人依次呈上,萧布衣又是一阵客气,说改日一定宴请来客,这才送走了来访的商人。等众兄弟把礼物一股脑地搬到屋内后,见到左右无人,一阵欢呼,都是喜形于色。 萧布衣却是去翻礼品,拿出一个小匣子,塞给尉迟恭:"魏德兄,知你远行,只是囊中羞涩,无以相送。这次借花献佛送你一份礼物,还请不要推托。" 尉迟恭犹豫的打开一看,盒子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层层的金叶子。虽早知道这礼不会太轻,可看到一匣子金叶子,尉迟恭还是有些愕然,关上匣子,又推了回去:"这礼物实在有点重。" "你当我是朋友,就收下我送你的盘缠,我只盼你飞黄腾达之日,送还我两匣。" 尉迟恭凝望萧布衣良久,又说两个字:"多谢。"收拾完行李,尉迟恭轻轻的背在身上,看到萧布衣眼中不舍之意,尉迟恭轻叹道:"布衣,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萧布衣却是笑了起来,又随手拿了两吊钱放到尉迟恭的褡裢里,他房间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就算一别,我送你到门口总是可以。" 尉迟恭和萧布衣并肩走了出去,没有走出商队的大门,就已不约而同的止步。门口站着三人,赫然就是刘武周和他的两个手下! 刘武周见到二人走出,轻声道:"萧公子,别来无恙。听说萧公子已经成为裴家商队的副领队,还没有当面恭喜。" "难道刘大人前来,是特意想要恭贺我?"萧布衣笑容满面,"既然如此,我倒要请刘大人喝上几杯。" 刘武周笑着摇头:"萧公子的盛情,我改日一定奉陪。不过今日来,我倒是想要和这位魏德兄说上几句。" 尉迟恭瞳孔收缩:"不知道刘大人想要和我说些什么?" "好像魏德兄和萧公子颇有交好?"刘武周随口问了一句,"只是这件事情还是我和魏德兄两个人说的好。" "魏德兄……"萧布衣才要开口,就被尉迟恭挥手止住,霍然回头,盯着萧布衣道,"萧布衣,我到现在为止,吃了你六顿饭?" 萧布衣一怔,尉迟恭表情却变得冰冷,从褡裢里掏出一吊钱来,正是萧布衣才送给他的两吊钱之一,解开绳结,数了二十四文递给了萧布衣:"一顿饭钱四文足矣,六顿二十四文钱,我这就还给你,从此我和你萧布衣两不相欠,再没有任何瓜葛。" 萧布衣缓缓接过了铜钱,认真的数了下,道:"的确是二十四文,不过最后那顿你好像吃了十张饼?" 尉迟恭冷笑,又解下了四枚铜钱,吝啬鬼一样抛给萧布衣:"那你收好。" 萧布衣释然道:"这下扯平了。" 尉迟恭冷哼一声:"既然你我两不相欠,以后你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千万不要扯到我的身上。" 他话一说完,已经霍然转身,大步地走出了院子。刘武周淡然一笑,紧跟在尉迟恭的身后,并不放松。萧布衣拿着二十八枚铜钱,目送尉迟恭离去,摇摇头才回转房间。莫风再也按捺不住,气愤的一拍桌子:"少当家,你忍得,我却忍不得,这种人猪狗不如……" "莫风,住口!"萧布衣第一次对兄弟如此的急喝。 莫风怔住,周慕儒瞪了莫风一眼:"莫风,谁交了这种朋友都会不好受,你这个时候还在冷嘲热讽,添油加醋,怪不得少当家生气。" 萧布衣望了几人一眼,发现都是同情谅解的表情,感慨这帮好兄弟的时候,多少有些歉然。他们都不知道尉迟恭身份的时候,如此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魏德的事情,你们不要再提,就当没有这个人。我想要出去走走,你们整理一下货物,准备几天后出塞。"萧布衣吩咐完后,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没走多远,萧布衣听到身后脚步声跟随,扭头问:"得志,什么事?" 杨得志抑郁地望着萧布衣:"魏德绝非薄情寡意的人,他和你绝交并非真的绝交,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怕连累你,所以刻意在刘武周面前和你撇清关系。" "我知道。" "他就算有案底在身,就算被刘武周盯上,但是以他的武功,想要逃走也不见得是难事。"杨得志轻声道,"你跟着他一同对敌,只能是他的累赘。" "我知道!" "你既然都知道,那我就放心了。"杨得志拍拍萧布衣的肩头,"布衣,他是条汉子,有担待,你也很好。" 杨得志说完这句话后,欣慰的回转房间。萧布衣虽什么都知道,却担心尉迟恭的安危,走出了大院,沿着长街走下去,看到小六子牵了一匹青马过来。青马见到萧布衣,长嘶一声,甚为亲热,正是青霄。 "萧爷,这是小姐送你代步的马儿。"小六子望着萧布衣道,"她说什么红粉赠佳人,宝马送英雄,你以后出塞总要有马匹代步才好。" 裴茗翠的宝剑变成了宝马,虽然此宝马非彼宝马(BMW),萧布衣心中唯有感动:"我可没有什么红粉,也不敢唐突送给裴小姐。" 小六子高兴道:"小姐听到这话,估计会很高兴,对了,她还让我祝你出塞成功,一路顺风。" 萧布衣不解道:"她为什么自己不说?" "小姐已经离开了这里。" "她去了哪里?"萧布衣心中失落,本来他还打算尉迟恭真的有危险,可以适当的求助裴茗翠,没有想到她竟然不告而别。又觉得有些唐突,萧布衣讪然笑道:"其实裴小姐的行踪,不是我应该问的。" "小姐说了,你要问,我就可以说,你要不问,就不让我多嘴。"小六子绕口令一样,"她今日启程取道潼关去张掖,因为那里生意有了些问题。" "张掖?"萧布衣关切道,"张掖离此路途遥远,倒请你家小姐一路保重。" "多谢萧爷的关心。"小六子把马的缰绳递给了萧布衣,"你要是有事,找高爷就好。小姐已经吩咐过,这里一切高爷做主,高爷让我对你说,出塞在即,如果货物没有准备齐全,还请你快些准备。" 小六子说完走远,回头见萧布衣望着自己,又转了回来:"对了,小姐还让我说句话,我差点忘了。" "什么话?"萧布衣问。 "她说塞外多磨,望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