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武著 第一节难伯汪 胖槐是个马匪。 此刻,他正像只鸭子一样趴在山腰处,扯着脖子向山下望,心里多少有些紧张。 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出来打劫的一天。轻柔摸着身边的大石,就像摸着女人身体一样,望着前方不远的少当家,就像看着初恋情人一般。 少当家有才,相当的有才…… 想到这里,胖槐镇定下来,彷佛这次出来不是打劫,不过是劫个色而已。 少当家大病一场后,变了个人一样,竟然发奋图强起来。老寨主感慨上草原打劫太累,于是少当家策马狂奔几天,找到了这个通商要道,以后只要守株待兔就行。 马贼们说现在的肥羊跑得比马还快,追得累,少当家就打破了马贼传统一哄而上的打劫行径,选中这个地势,开始研究兵法。现在的打劫策略,那就是兵分两路,突袭加包抄。 想到这里,胖槐心中的激动溢于言表。 自从少当家大病痊愈之后,打劫就和瓮中捉鳖一样简单,再没有失手的时候。 "胖槐,你说这次恐龙多,还是美女多?"一旁的莫风流着口水,色迷迷的样子。 "不论恐龙还是美女,我能分一个就行。"胖槐很是知足常乐。 恐龙这个称号,是少当家发明的,说那是丑女的意思,和东施一样。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恐龙,可是少当家聪明,很会解释:"见过豪猪吗?和那差不多。" 众人恍然大悟,都钦佩少当家不是一般有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就连山寨以智谋称雄的二当家都自愧不如。 胖槐知道自己书读得少,可是少当家从来不读书,怎么就能说出那么多妙绝天成的语句? "床前明月光,地下鞋一双,昨日饮酒过度,醒来仍想呕吐。" 少当家诗做得实在直白,合辙押韵,也说出了山寨这些人多年的愁苦凄凉。 二当家听到少当家的吟诗作对,当下惊为天人,说少当家有举人之才,做马贼太过憋屈。想到这里,胖槐敬畏崇拜的目光再次落在少当家的侧脸上,又开始觉得少当家不是一般的帅。 像少当家这么帅的马贼,绝对是马贼中的难伯汪! 难伯汪这三个字也是少当家的发明,说那是第一的意思。 虽然不明白难伯是哪个大爷,怎么会和狗一样汪汪的叫,可是少当家说出来的东西,他们都牢牢记在心上,胖槐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少当家口中的难伯,汪汪的出出风头。 萧布衣目光望着山下,静静的等候肥羊上门。肥羊是马匪的专业术语,就是客商的意思。 他的脸上线条刚硬,鼻子挺拔,双眉浓重,头发胡乱的一挽,没有章法。可就算这样,他的侧脸望过去,也有一种让人心悸的魄力。 他曾经幻想过自己的职业,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能和马匪扯上关系。 这实在是个很没前途的行当。 可是既然做,就要做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他信奉的原则就是,要不就不做,要做就做NO.1。 就是这个NO.1被胖槐学去,变成了你大爷的难伯,很难很难。他也懒得再去解释,他不解释胖槐还明白,他一解释,胖槐只有更糊涂。 萧布衣当然不是萧布衣,他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已经在一千几百年后划了个休止符。 一千几百年后的他,本来是个马术师,很冷僻、很高贵、很赚钱的行业。 他喜欢马,甚至比对恋人还喜欢,他熟悉马的身体秉性,可以说超过了女人的身体和秉性,他对马和对朋友一样真诚。 除了喜欢马,他喜欢的东西还真不少,他喜欢天马行空,他曾经幻想在得到月光宝盒后,进行一次时光穿梭。 可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野外探险寻找传说中的汗血宝马时,他没找到月光宝盒,却也来到了隋朝。 当然,来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魂,这很难解释,也很奇妙,总之,他成了隋朝的萧布衣,马贼山寨的少当家,山寨寨主叫萧大鹏,也就是他老爹,山寨有着几十个兄弟,天天打劫肥羊过日子。 老爹老了,不能亲自带队,所以这个光荣又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萧布衣的身上。 打劫的确很是惬意,但又有些怅然,萧布衣轻轻抚摸着手上的弓箭。弓箭,萧布衣并不陌生,骑马射箭本来就是他的必备功课,可是杀人,还是让他有些茫然。 这个时代,这个地点,不讲法律,不讲道理,谁的拳头硬,道理就在谁的那面。 这里离大隋边境马邑不算太远,地形险恶,两山中间一条狭长的通道,实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从突厥到大隋,或者说从大隋到突厥,这里都是一条重要的生意通道,不仅如此,这条路来往行商显然都是非官方的,违禁交易是砍头的罪名,可是因为利润奇大,铤而走险的商人也不在少数。 萧布衣的山寨就在附近,这会他正带着二十来个手下埋伏在山腰,等着肥羊上门。 当马贼,由不得他选择!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多少有些茫然和惊乱,他爹萧大鹏相当担心,为了他,请了个捉鬼的道士来驱邪。不想再喝那些用泥巴、香灰和黄酒搅和在一起的东西,于是,他只能承认自己是萧布衣。 马儿静静的卧在身边,和萧布衣一样的冷静,不仅如此,二十来个手下、二十来匹战马亦是如此。这是萧布衣的功劳,他对付马儿如同对待朋友恋人一样,所以马儿也都如此对他。 虽然才当了几个月的马贼,可是凭驯马这一手,全山寨的弟兄都服他,让萧大鹏脸上乐开了花。 以前的萧布衣,只是个轻薄不羁的浪荡子,可是现在谁提起萧布衣,都会竖起大拇指:"那是条汉子,有能力,大当家的儿子有出息。" 想到这里,萧布衣望着远方的绿草和天边的白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少当家,有肥羊。" 说话的那人长着一张很抑郁的脸,他叫杨得志。 杨得志耳力奇佳,贴在地上都可以听到几里外的雉鸡跳,别人还没看到的时候,他往往已经听到了什么。 萧布衣回过神来,瞇眼向远方望了半晌,脸色一变:"是突厥人。" 马贼有些骚动,就连战马都有些不安。 突厥人剽悍异常,他们来到边境,素来都是打秋风,烧杀掳掠,干一票就走。从这个性质来说,他们和萧布衣这些马贼是一个娘养的,可是萧布衣显然不认这门干亲关系,手一挥:"精神点,准备好好干一票。" "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另一个马贼莫风有些惴惴不安:"我们抢什么?" 萧布衣他们不是吃素长大的,可是不怕突厥人剽悍是一回事,无利可图,又是另一回事。 "怎么没有?"萧布衣望着远方:"他们还有十几匹战马,这个我们也需要。" 众人差点从山腰跌下去,只是少当家想做的事情,一向没有人能阻止。 "好像还有个女人。" 突厥人已经离这里不远,莫风眼力不错,已经看到马队中央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个女人,双手反缚在背后。虽然看不清容貌,可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那是个美女!恐龙就算丢在路边也没有人捡。 "十五个突厥兵,一个女人。"在莫风望着女人的时候,萧布衣已经把突厥兵数了个清楚,"莫风,带十个兄弟抄他们后路,胖槐,你还是老套路,带两个人推石头阻路。" "没有问题!"胖槐振奋道。 "少当家,你呢?"莫风忍不住的问。 萧布衣懒洋洋道:"那还用问?老规矩,我带几个弟兄给他们迎头痛击……这比什么都痛快!" 众人随即兵分两路,对这里的地形,他们实在比对自己的掌纹还熟悉。 萧布衣翻身上马,手臂一挥,当先杀了下去,他身后的十来人齐刷刷的上马,一声不吭的跟随着杀去。突厥兵这时已经纵马进入狭长的山谷,很快发现了萧布衣十数人的行踪,他们有些诧异,却笑了起来,向着山上指指点点,脸上满是不屑。 显然,这些马贼穷疯了,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在这里,向来只有突厥打劫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抢突厥的道理? 突厥人漫不经心的射出了几箭,却发现,这批马贼的马力强悍得无以伦比,从山腰冲到山下,最少要用一盏茶的工夫,可是这些人竟然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等到突厥人发觉不妙的时候,萧布衣他们已经冲到了山下。突厥兵纷纷厉声大喝起来,认真对待起这些马贼,可是他们仍然不畏惧。 突厥人力劲弓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这些马贼如何能比! 在突厥人严阵以待,拉弓计算对方远近的时候,一侧的山上大石轰隆隆地滚下,打乱了他们的阵形。山腰处,胖槐兴奋地跳了起来,伸出两指做个V字形,少当家说,这是胜利的手势! 虽然还没有胜利,可是胖槐知道,这次不会失败! 突厥兵终于慌乱起来,萧布衣人在马上,抽箭拉弓,大喝一声:"放箭!" "唰"的一声,十数枝羽箭已经射出,从拉弓到射箭,萧布衣一方十几人的动作竟然出奇一致。十几枝羽箭飞蝗一样的飞来,突厥兵终于有了惊惧之意,这些马匪的剽悍和整齐,就连官兵都比不上! 萧布衣这边一箭射出,十几人毫不犹豫的抽箭拉弓射出了第二轮箭矢,还是像第一轮一样齐整。无论是萧布衣还是身后的喽啰,都有一种成就感,光是为了这个动作,他们就练了半个月。 少当家说,暴力也是一种美,他们深以为然。 两轮长箭后,突厥兵只剩下了五人。此时,马背上绑着的女人已经落在了突厥人后方,正因为这样,萧布衣才敢放心大胆的射箭,他对身后的手下很有信心,知道他们就算射空,也舍不得射女人。 两边人马距离已经不到十数步,突厥兵却已死伤惨重,这不是突厥兵太弱,而是萧布衣战术运用得当。 这时候,突厥人才射出了第一轮箭,可是他们突然惊恐的发现,对方的马背上再无一人,他们的箭纷纷射到了空处。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萧布衣一方的人从马肚子下又射出了几箭,至此,最后五个突厥兵翻身落马。 藏身马腹这招,他们也会,可是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些马贼运用得比他们还要熟练! 突厥兵不比萧布衣他们弱,但是他们输了,他们输在轻敌,没有准备。 而在这时,输就是死! 萧布衣身形一转,已经从马腹下钻出,再次骑到马上,长弓一指,凝望着那个女人,虽然眼神中有了一丝惊艳,却是毫不犹豫地沉声道:"以后,你是我的女人!" 此时,莫风带着十来人气喘吁吁的赶到,唾了口浓痰,骂了一句:"你小子是人吗?" 兵分两路是策略之一,跟着萧布衣冲上前去的并非全部人马,不然人数占了上风,提早引起突厥兵的警觉,拼死一战,肯定不是好事。 在众人的眼中,萧布衣已经不是个人了,他是个神,而萧布衣眼前的女人,则明显是个女人中的女人。 女人身穿粗布罗裙,却掩不住她的肩如刀削,腰若绢束,明眸中虽有一丝慌乱,但是如水般深邃,修长的脖颈秀美滑白,春山般的眉黛一蹙,仿若西子捧心,惊惶的神色又像是受惊的玉兔,惹人怜爱。 萧布衣点名了这个女人之后,手下们潮水般的散开。少当家的话不容置疑,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找各自的战利品。 唉,谁让人家是少当家呢。 "这匹马不错!我的!" "我要这匹!你看看,肚大腰圆,和胖槐一样……"莫风嘿嘿的笑着,"骑在它身上肯定很爽!" 胖槐还在下山的路上小跑,没有听到莫风说的话,不然多半会折返到山腰,推大石头砸死莫风。众人虽然是马贼,可是山寨马匹并不多,这下多了十几匹马,都是心中振奋。 萧布衣望着兴奋的手下,摇摇头,打了个呼哨,惊惶的马匹听到萧布衣的哨声,都向他聚集了过来。 莫风眨眨眼,忍不住走了过来,"少当家,怎么你的口哨就这么灵,一招呼马就过来,你能不能把这招教给我?" "用心去召唤,用心地去吹口哨。"萧布衣一本正经,"当你呼唤这些马匹的时候,你就像招呼自己朋友、恋人,或者亲人一样,它们自然会接近你。" 莫风眨眨小眼睛,有些为难地问:"少当家,有没有简单一些的办法?" "当然有。" "是什么?"莫风精神一振。 "吃饱了不饿。" "这个方法果然简单明了,一学就会。"莫风笑了起来,"少当家真的英明神武,聪明绝顶,在下自愧不如。" 众人都笑。萧布衣又是呼啸了两声,不但是马,就算是胖槐都从山腰奔了下来,不由分说的抢了一匹肚大腰圆的马,看到众人都望着他在笑,胖槐忍不住自鸣得意:"怎么样,我有眼光吧?" 众人又是大笑,胖槐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萧布衣翻身上马,让众人处理善后工作,莫风带人将尸体拖到一处山谷丢下去。其实他们生性并不凶残,像今日这样出手不留情面并不多见。但对突厥兵的凶残,众人却有种深深的厌恨,这次一鼓作气杀了十数人,实在是难得的痛快。 "让这些人曝尸荒野不是更好?"莫风收拾尸体的时候,忍不住地埋怨。 萧布衣笑道:"他们死在这里倒无所谓,但会断了我们的生路。我们要营造这里太平无事的环境,才会有源源不绝的肥羊送上门来。" "少当家英明!"胖槐抢在莫风前拍马屁,让莫风直翻白眼。 众人也是叹服,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带着马匹和马屁一路向西往山寨疾驰而去。 山寨距离伏击地点有些距离,疾驰了半个时辰,远山已经到了近前,众人拍马沿着一条山中小径向山里行去。 经过一条险恶的峡谷,前方豁然开朗,首先入目的是一个方圆几里的大湖,水面凝碧,微风一吹,粼粼荡漾,一条小河蜿蜒流淌。 这正是山寨的所在。炊烟渺渺,鸡鸣狗吠,见到二十来人骑马奔过来的时候,山寨里年老年少的都迎了出来,欢呼一片。 萧布衣接受着英雄般的欢呼,热情地和这些人打着招呼。 相处几个月下来,萧布衣从内心里知道这些人对他敬爱有加,他俯身抱起个孩子抛到空中,伸手接住,孩子夸张的哇哇大叫,众人笑声一片。萧布衣放下孩子,向众人点头示意。 虽然是个马贼窝,可是从欢声笑语看来,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这些人本来不是贼,却被皇上三征高丽,逼得只能做了马贼。 听山寨人说,寨主萧大鹏本来是个偏将,当年打仗勇猛剽悍,参与了第一次征讨高丽。可是第二次讨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手下的唆使和劝说,带着萧布衣和数十死忠做了逃兵。 萧大鹏选中这个三不管地带,西接黄河,北近长城,东南处就是大隋要塞之地马邑,这里既穷又荒凉,突厥兵也看不上眼,而中原烽烟四起,朝廷只顾着到处平乱,也无暇顾及此处,萧大鹏经营数年,没事带人出去做一票,或者在山寨里种点庄稼,养点家畜,倒也悠然自得。 "布衣,寨主在等你。"一个方面大耳的人迎了上来。 方面大耳的人是山寨的二当家,叫薛布仁,和萧大鹏是患难兄弟,大事小事,萧大鹏都会和他协商。 萧布衣点点头,和薛布仁向山上行去。 山腰处有个颇为宽广的平地,上面用竹子、大木、枯藤、茅草搭了几间大屋子,木栅连在一起,虽然简陋不堪,可让人觉得自然亲切。 一间大屋子上方挂着一块大匾,上书"聚义厅"三字,倒也巧整兼力,不离规矩。这个时代的文字很繁,萧布衣可以认得七七八八,不过写起来却十分吃力。 聚义厅除了萧大鹏外,还有几人,望着萧布衣都是含笑点头。 "布衣,收获如何?"一个红面汉子大声问道。 "这还用问?"一个青面皮的人大笑起来,"这几个月布衣出马,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杀了十五个突厥兵,抢回一个女人,十多匹马,还有些弓箭装备。"萧布衣道。 红面的汉子叫焦作,青脸的叫石敢当,都是跟随萧大鹏出生入死的兄弟。 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想到萧布衣这次抢到突厥兵的头上。 "布衣,找你来,是想商量个事情。" 萧大鹏胡子茬茬,脸上横肉壁垒,看起来凶悍异常,只是他长相凶恶,说话却是沉稳,看着儿子的眼神也很和蔼。 "爹,你说。" 叫这声爹,萧布衣倒是发自内心。自从他来此清醒后,萧大鹏又请道士又作法,虽然不得其法,萧布衣却知道,这个爹为了儿子,绝对没有话说。 "大家都坐。"萧大鹏挥挥手,转头望向薛布仁:"布仁,你说吧。" "是这样。"薛布仁显然已经想好了措辞,"布衣,我们当初吃的是皇粮,做贼,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你就算再强,迟早也有意外的时候。寨主为了大伙着想……" 萧布衣径直道:"你们不想当马贼了?" 没想到萧布衣聪明如斯,薛布仁愕然不已,石敢当却是大声道:"不当马贼,难道去当举人?" 萧大鹏含笑道:"如果真的去当举人,倒是好事情,不过这里恐怕没有谁有这个本事,我们其实想做生意……赖三才从马邑回来,让他说说情况。" 旁座站起一人,三角眼,羚羊胡子,看起来活脱脱一只羚羊。萧布衣知道赖三是个油条,半个山寨人,有交易都会让他去做。 "马邑太守王仁恭的表亲是我的同乡。"赖三挺直了腰板,如同也有了一官半职,"如果可以打通他的关系,我想山寨以后不愁吃喝。" 听到这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萧布衣有些好笑,偏偏赖三却煞有其事,兴高采烈。来到这里几个月,萧布衣虽然没有发花痴到想去当皇帝,可是也从来没有为吃喝犯愁,毕竟就算不当马贼,在这里打猎也不会饿死。 萧布衣一直都在疑惑一个问题,自己来到这个朝代能做什么?做马贼不过是权宜之计,他觉得做人该有更高的追求! 王仁恭,他听萧大鹏说过,此人当年勇猛善战,不过人老了,开始好财贪色。 萧布衣对这个时代所有浅薄的知识都来自话本演义,可他没有笨到不可救药,如果真把演义话本当历史来看,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当然,最初的时候因为好奇,萧布衣还是问过隋唐好汉李元霸和宇文成都。在他的知识体系中,这两位是隋唐的大英雄,十八条好汉排名前两位,一个拿着几百斤的大锤子,另外一个拿着什么凤翅镏金镗,是宇文门阀宇文化及的儿子。不过不知道他们是还没成名或者是还没出生,反正这里的人一无所知。 可无论有没有李元霸和宇文成都,有一点却再清楚不过,隋朝是个短命王朝,李唐很快会取而代之。在赖三考虑抱王太守大腿的时候,萧布衣已经想到要去找李渊,在其他人还在想着混饭吃的时候,萧布衣已经打算搞个金饭碗了。 这就是远见,不过萧布衣的远见,却是以历史发展为根基。 石敢当连连摇头:"寨主,我怕这个王仁恭不好相与……他是官,我们是贼,他不找上门来,我们如何又能送上门去?" 萧大鹏点头:"敢当说的有道理。" 看到萧大鹏有些动摇,赖三不由着急:"寨主,时隔多年,王仁恭早无当年之勇,何况他没有和我们打过交道,哪会记得我们是谁?更何况,有谁会和钱财过意不去?" 萧大鹏沉吟一下,转头看向萧布衣:"布衣,你的看法呢?" 萧布衣摇摇头:"你们决定就好,我悉听尊便。" 薛布仁接道:"布衣,其实我们都有这个想法,你在山寨也有威信,如果蓦然放弃打劫,我只怕他们有意见。" 萧布衣这才明白几位当家的意图,年纪大的人求稳,其实他们主意已定,只是怕其余的兄弟年轻气盛,不想去做生意,找萧布衣来这里,不过是想让他说服别人。 "如果不打劫,我们准备做什么买卖?" "贩马!"薛布仁脸露喜色,"我和寨主商量过,世道将乱,烽烟四起,如果有来源去处,我们定能衣食无忧。" 萧布衣心中一动,觉得薛布仁说的大有可为。如今正当乱世,过几年更是要大动干戈,如此说来,贩马倒是个油水充足的行当。 想到这里,萧布衣也来了兴趣:"若有门路,我来说服他们。" 薛布仁和萧大鹏互望一眼,颇有喜意,征询的目光望向焦作、石敢当两人:"不知道两位兄弟意下如何?" 焦作大摇其头:"寨主,男儿志在四方,如今正逢乱世,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如今山东王薄、江淮杜伏威、瓦岗翟让,哪个不是振臂一呼,从者云集?我们躲到这里已经是让人耻笑的事情,如果搞什么贩马,说出去有什么面子?" "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干也。"萧大鹏缓缓开口,"想当年陶朱公积资巨万,既能治国用兵,功成身退后又能齐家保身,试问谁能小觑?" 陶朱公就是范蠡,施展美人计灭吴兴越之后急流勇退,和西施隐姓埋名,泛舟五湖。萧布衣听萧大鹏说的头头是道,倒有些诧异,他渐渐发现,这个老爹外表虽然威猛,却是文识广博,心细如发。 见到山寨头领有分歧,萧布衣笑着站了起来,摊摊手:"你们先商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山势渐行陡峭,四周林木葱郁,怪石林立,劲风一吹,难以立足,地势看起来颇为险恶。萧布衣不以为意,一路疾驰,额头冒汗,微微有些气喘。一口气奔到山顶有些艰巨,只是萧布衣很明白,他要挑战的是自己,比起几个月前而言,他的体力已经强健了很多。 奔到山顶的时候,萧布衣一屁股坐了下来,气喘如牛,目光盯在一棵大树上,正确的说,是树上插着的一把刀。 望着那把刀,萧布衣嘴角有些苦涩。 除了马术和箭法,他找不到自己比别人强在哪里。 改革? 没多久隋朝就要灭亡,更何况杨广是个昏君,只对女人感兴趣,听说李渊也是个酒色之徒。李世民好像不错,可是等到唐朝再改革,好像晚了点?总之,想改革,别人是否听他的还是问题。 人说不为良相,愿为良医,自己看来不是良相,那该向良医发展? 但萧布衣自己有个头痛脑热的还要去找山寨的神医。神医很神,随便上山找点野草枯藤回来,一副权威样子,萧布衣有些艳羡,只是看他熬成大大的一碗汤,众人喝下去时灵时不灵的时候,萧布衣也就打消了跟山寨神医学医的念头。 搞发明创造? 小打小闹还行,可是动真格,萧布衣就算有理论,也没有实践的工具。想发明台计算机用用,可是别说什么微电子集成电路什么的,就算是电,也只能找雷公去借。 无奈地摇摇脑袋,不再多想,萧布衣站了起来,走到大树前,拔下那把钢刀。 这几个月来,萧布衣遍阅山寨群豪,发现他们都会两下子,可就算从他的眼光来看,那些人也不算高明。于是,天天奔跑到山顶,劈出一千刀,成了萧布衣给自己定下的任务,虽然不见有成效,可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数月下来,他的腿劲膂力有了些长进,也算让他有些心安。 求人不如求己,这是萧布衣一贯的风格。 钢刀在手,萧布衣凝神静气,挥刀就砍。 木屑横飞,他一口气砍了足足五百多刀,大汗淋漓,手臂酸麻,他却不止歇。人体有个极限,突破即能有所长进,如若不成,就为限制,坚持砍完千刀之数后,萧布衣才坐到地上,喘息不止。 萧布衣心中苦笑,如此功夫,算得上十足的笨功夫,可是笨功夫总比没功夫要强。 下山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萧布衣心有所思,来到自己房前推门进去,听到女人的一声惊呼,这才清醒过来,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关上了房门。 转瞬醒悟过来,这是自己的房间,并没有走错。再次推开房门,看到那个女人躲在房间一角,惊惶地望着自己。 萧布衣再次有种惊艳的感觉。 女人衣着朴素,小袖高腰长裙,腰间一根丝带束裹,盈盈一握,长裙系到胸部以上,更显俏丽修长的身段。女人发髻平云重迭,肤白如玉,脖颈修长,双眸黝黑发亮,有如黑漆一般,更加衬托出她动人心魄的美。 长裙多有划破,露出里面淡青亵衣,萧布衣不想多看,移开目光。 萧布衣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可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小人。 迫不及待向众人宣布这是他的女人,并非萧布衣色心大动,而是出于保护的心理,山寨这些家伙人都不错,不过美色当前,会做出什么事情却是难说。 "你不用怕。"萧布衣微笑道,"我是一个好人。" 看到女人古怪的眼神,萧布衣才突然想到,她亲眼看到自己杀人如麻,这样的人怎么算是好人? 萧布衣席地而坐:"你是哪里人?" 女人还是不发一言,谨慎地望着萧布衣。 看来你不是我的女人,而是我的敌人……萧布衣摇了摇头,又问道:"突厥人为何抓你?" "他们抓人要理由吗?"女人终于说了一句话,声音柔软,很是动听。 也是,突厥兵比谁都蛮横,萧布衣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总得让我有个称呼吧?" "韩雪。"女人终于正式回答了萧布衣一个问题。 "韩雪?很是好听……"萧布衣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吃饭了吗?" 听到萧布衣口气随和,甚至可以说是随便,韩雪警惕的眼神才有了些和缓,肚子忍不住咕噜叫了两声。韩雪脸一红,萧布衣推门向山下走去。韩雪心中忐忑不已,本以为萧布衣进房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占有她,没有想到萧布衣没有急色,反倒推门出去,虽然让她更是不安,却暂时放下了心事。 韩雪忍不住推窗望去,目光柔和许多。 这个人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最少还像个男人。 关上窗子坐下来的时候,韩雪从怀中掏出半块玉,怔怔地望着,双眼一闭,珠泪顺着白玉般的脸颊落了下来,等到她睁开眼睛时,脸上已经有了坚毅的表情。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逃出这里! 没有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韩雪慌忙把半块玉藏了起来。萧布衣施施然的推门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微笑道:"我们的运气不错,山下的厨间还有饭菜。" 从篮子中拿出一条烤野猪的前腿,割块肉递给韩雪,又拿出个盐碟,递了过去:"沾点盐好吃一些。" 韩雪有些感动,她见过的暴躁男人多了,像萧布衣这样细心体贴倒是少见。接过盐碟和肉块,吃了几口,滋味鲜美,口齿留香,韩雪也是饿慌了,一块肉转瞬吃得精光。 萧布衣又割了块肉递了过来:"慢慢吃,不着急。" 韩雪心中一暖,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还不知道大爷的名字。" "大爷?"萧布衣愣了一下,"他们叫我萧布衣,或者少当家。" "萧布衣?"韩雪喃喃念了几遍,低头默默的吃肉。 二人无言,萧布衣看着韩雪的侧面,只觉得美不胜收,秀色可餐,倒是吃的不多。 韩雪吃了两块肉后,坐在一旁的席子上,等萧布衣吃完,主动起身收拾残羹冷炙。收拾完碗筷,见萧布衣脱了靴子,心中一颤,起身到房外打了盆水进来,放在萧布衣脚下:"少当家,累了一天,我来服侍你洗浴。" 当韩雪轻舒玉腕,细心帮萧布衣洗起脚来的时候,两滴水珠滴入水盆,荡起不为人察觉的涟漪,萧布衣心中一颤,知道那是韩雪的眼泪。只是韩雪抬起头来时,脸上却没有泪水,压低了声音,道:"萧爷,我们歇息吧?" 萧布衣愣了。 照他的想法,韩雪多半是抗拒为主,最不济也要半推半就,没有想到古代的女人会如此直接大方,干净利落。 韩雪轻解罗裙,露出胸口一抹玉肌,手抓罗裙跪了下来。 萧布衣一愣:"你做什么?" "只求萧爷要了我之后,放了我,不然我死也不从。"韩雪轻咬贝齿,可谁都能看出她的决绝,"求萧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