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历史上看,民族主义是一种相对近期的现象。尽管早在12 世纪民族主义便已开始萌芽,但直到最近,它才成为一个确立的政治制度。民族主义的发展时期与启蒙时代相当。伴随这个时代而来的是贸易与交通的增长,而民族主义则是这种发展所产生的政治效应。不过一直要到法国大革命时期,民族主义才成为一种威力强大的理念。 法国大革命无疑是现代最重要的政治刺激因素。肇始于18 世纪末的一连串动荡事件,赋予了法国大革命双重意识形态目标——民族主义和民主政治的内容和形式。法国大革命的回响,很快蔓延了整个欧洲。持平而论,这场革命的冲击,时至今日依然回荡在世界各地,因为民族主义和民主政治日益成为世界各地的人们共同的目标。这两个理念不仅在历史上有相互关联性,在知识上也有密切的关系,因为它们有着相似的哲学基础。最特别的是,两者均根植于人民主权的概念。我们将于稍后仔细地来审视民主政治,此处我们的关注点则在于民族主义。 在法国大革命之前,政治效忠的对象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具体的个人。人们视自己为国王的臣民,而不是民族的一分子或国家的公民。然而,受到卢梭激进思想的激励,法国的革命家们起而反抗国王,并呼吁人们确认自己是法国国家的男男女女,政府应该服务于他们,而不是他们服务于政府。这些革命家们在左翼民族主义(leftist nationalism)的驱使下,废除了社会阶级,并且给每一个人都冠上了一个共同的头衔——公民(citoyen),以此象征从君主政体的压迫下获得自由,国家之内人人平等,以及同属于法国民族的博爱精神。 在拿破仑战争期间(1799—1815),法国军队的铁蹄踏遍了欧洲,他们的革命理念也被带到了他们所到之处。于是每一个欧洲社会以及美国、欧洲的美洲殖民地、日本等地的人们,很快都被灌输了民族认同与自决的理念。其后的整个19 世纪(一些历史学家称之为“民族主义的伟大年代”),欧洲的君主们只得被迫抗拒民族主义日渐高涨的气势,视之为对自己权力的挑战。然而,民族统一的理念逐渐受到保守主义人士的注目,他们以之作为促进国内政治安定以及发动民众支持其海外帝国主义野心的一个工具。拿破仑三世(1852—1870)以及德意志帝国的第一任首相(1871—1890)俾斯麦,便是右翼民族主义(rightist nationalism)的两名早期实践者。 在19 世纪行将结束之际,民族主义已经成了一种各取所需的教义,无论左派还是右派都对其表示支持。对左派而言,民族主义乃是松弛君主政体对人民的高压钳制的工具。例如边沁和马志尼(Giuseppi Mazzini)等自由主义哲学家,便是借由倡议民族主义来改善社会人群的物质福祉。自由贸易、全民教育与征兵,都被看做促进民族繁荣与力量的方式而受到提倡。至于右派的政治人物和思想家们,则视民族主义为塑造更强大、更有纪律的政治联盟的手段。他们利用民族主义作为工具,在非洲、亚洲各处发起殖民主义运动,来扩张其国家经济利益。 20 世纪初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至少有部分原因是右翼民族主义激发起欧洲强权的帝国主义竞争。这场战争的结束,见证了右翼民族主义的灰飞烟灭。然而,在美国总统威尔逊的领导下,这个世界又再度玩弄起左翼民族主义——一个令人玩味地调和了国际主义防护机制的概念。威尔逊的“十四点原则”包含了一个支持民族自决的誓约,以及成立国际联盟的提案。这些原则都呈现在结束战争的《凡尔赛和约》(1919)中。讽刺的是,民族自决的原则只在欧洲得到贯彻,几个新国家(波兰、捷克和南斯拉夫)得以建立,但欧洲在亚洲和非洲建立的殖民主义仍然未受影响。至于国际联盟(国联)呢?世界强权对于支持国际和平主义的誓约始终杂音不断,因此,除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外交成就外,它非常不幸地走向了失败之途。不仅美国拒绝加入这个世界组织,欧洲国家间的民族利益冲突也阻碍了对当时的重大问题维持认真的多国合作。 事实上,左翼民族主义所具有的合作及建设性面向,很快就被死灰复燃的右翼民族主义风潮所席卷。墨索里尼于20世纪20 年代在意大利独揽大权,狰狞地要求重建罗马帝国。其后十年间,日本军国主义、德国纳粹主义,以及西班牙和数个东欧国家的法西斯主义,陆续浮现。这些国家的领导人物一方面鼓吹国民缅怀他们所失去的民族光荣,一方面好战地宣称他们是比其他民族优秀的特殊民族,因此其他次等民族都应该臣服于他们的民族意志。这些政策不可避免地引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致使整个世界的大半区域都陷入战争的蹂躏中,而右翼民族主义也再次遭到普遍的唾弃。 成立于1945 年的联合国让国际合作的呼声再度响起。尽管有人不无根据地说,联合国有时被当成美国的一个外交政策工具,有时则是反殖民主义夸张手法的一个舞台,但我们不应该忽略,这个世界性组织在对抗疾病、处理全球性的环境问题、维持敌对人群间的和平等事务上,仍然成功地推动了国际上的努力。 然而,民族主义从未远离世界事务的最前沿。在亚洲、非洲的殖民地人群中,受民族主义的强烈诉求所驱使的独立运动,孕育了数十个新兴国家。虽然在发达世界中,东、西方之间的意识形态竞争掩盖了许多人的民族主义冲动;然而,苏联、东欧以及南斯拉夫等地共产主义政权的失败,让民族主义卷土重来,威胁世界的和平。事实上,正如我们将于十一章中指出的,这些区域中夸大的民族主义,正张牙舞爪地在若干国家中(这些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曾是法西斯主义的活跃之地)酝酿法西斯主义的幽灵再现,并蔓延至未曾被法西斯主义染指的地区。就近一些的地方来看,目前布什主义外交政策中的单边主义(unilateralism,美国应寻求自己的利益,甚至不惜牺牲全球普遍的利益),以及先发制人的打击(preemptive strikes,美国拥有先发制人地打击任何支持恐怖主义的国家的权利),都是右翼民族主义的重新表达。 虽然夸大的民族主义——有时被称为沙文主义(chauvinism)——可能导致法西斯主义,但不那么狂热的民族主义者通常抱持较温和的民族统一态度。事实上,民族主义已经发展为一种根基广博的政治流行。自法国大革命以来,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规模被采纳,时至今日,民族主义仍然是世界上最具威力的政治理念。
意识形态起源和影响——二、民族主义的历史
书名: 意识形态起源和影响
作者: [美] 利昂·P·巴拉达特
出版社: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原作名: Political Ideologies: Their Origins and Impact
译者: 张慧芝 | 张露璐
出版年: 2010-4
页数: 337
定价: 42.00元
丛书: 后浪大学堂
ISBN: 97875100176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