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盛顿生活了8年之后,罗斯福很希望在坎波贝洛岛度过1921年的夏天。埃莉诺 在孩子们6月的暑假开始后就带他们先去了岛上。罗斯福由于生意上的事耽误了一 段时间,8月5日才出发。他乘坐范·利尔·布莱克的海上游轮"海鲢"号前往坎 波贝洛岛。米西·莱汉德给埃莉诺写信说:"我觉得他走的时候看起来很疲惫。 "她和埃莉诺都希望这次海上的旅程能让他得到休息。 罗斯福于周日晚上到达了坎波贝洛岛。他发现家里宾客满座。除了5个孩子和家里 的仆人、家庭教师以及管家之外,还有霍韦一家和几个华盛顿来的朋友。 萨拉这一年第一次没有和罗斯福他们一起到岛上度假。67岁的她又开始了欧洲旅 行。在伦敦,她突发奇想地独自乘坐老式双引擎飞机从伦敦飞去了巴黎。在写给 埃莉诺的信中她说:"他们告诉我总共飞4小时,但实际飞了5小时。如果下次再 坐飞机,我要试试那种开放型飞机。那样可以更多地看到飞机外的风景,更有飞 翔的感觉。" 一到岛上,富兰克林就开始了疯狂的玩乐。他在芬迪湾进行远洋海钓,每天下午 驾船出海,还游泳、打网球、玩棒球。他和孩子们一起嬉耍玩乐。8月10日,在全 家人一起出海的途中,他们看到一个小岛上起了山火。富兰克林把船靠得尽量离 岸近一些然后让埃莉诺和孩子们上了岸。他们拿着扎成捆的松树枝扑打了好几个 小时才把火渐渐扑灭。他们的眼睛都被烟熏得泪流不止,全身脏兮兮的,身上还 被火星灼伤了好几处。 下午4点他们才回到家。罗斯福觉得整个人都懒懒的,他决定到岛上的格莱恩塞文 湖游泳以恢复精神。他和孩子们步行两英里到达了湖边,在微温的湖水里嬉戏, 最后又跳进芬迪湾冰凉的海水里游泳。然而富兰克林却还是觉得疲劳。他和孩子 们一路小跑着回了家。到家时,富兰克林已经筋疲力尽,以至于看邮件时湿的游 泳裤都没换。他回忆说:"当时我太累了,不想换衣服。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 大约一小时后,罗斯福突然感到全身发冷。他跟埃莉诺说自己可能是感冒了,为 了不传染给孩子他直接去睡觉了。埃莉诺稍后给他端了些吃的东西,他也没有胃 口。那晚,他一整夜都难以入睡,虽然盖了两床毛毯也还是冷得发抖。 第二天早上罗斯福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当他想要起床时发现自己的左腿弯曲着使 不上劲儿。他挣扎着站起来洗漱,以为过一会儿就会没事了。罗斯福回忆说:" 当时我一直对自己说,我的左腿只是肌肉疲劳的问题,慢慢地活动一下就会没事 儿。但还是不行,过了一会儿另一条腿也不能动了。"罗斯福只好艰难地回到床 上。埃莉诺给他量体温时发现,他已发烧到华氏102度。 他们的度假屋里没有电话,埃莉诺只好派人去请他们的家庭医生贝内特。贝内特 医生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乡村医生,在接生和接骨方面经验丰富,但却不擅长综合 诊断。他在给罗斯福做了检查后说罗斯福可能只是患了重感冒。他第二天早上再 来看看罗斯福的情况。 罗斯福知道自己可能不是患了重感冒这么简单。第二天早上,也就是8月12日,他 已经站不起来了,到了晚上他连挪动双腿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两腿麻木,两 手的大拇指也开始无法自如地活动,连笔都拿不起来。 周六时埃莉诺和贝纳特医生决定再找一个医生来会诊。路易斯·霍韦找遍了周围 的度假地点,发现著名的外科医生威廉·基恩就在巴港度假。基恩曾为克利夫兰 总统做过秘密手术,成功地从他的上颚取出了癌变组织。他是一个谨慎负责的医 生,霍韦很信任他。但他当时已有84岁高龄,专长又是外科而不是矫形科。基恩 医生在仔细地检查了罗斯福后认为他的身体麻痹是由下部脊髓里的一个血栓引起 的。他让罗斯福接受大量的按摩理疗,并预言几个月后罗斯福就会康复。 然而,基恩医生也和贝内特医生一样没有找到症结所在。他建议的大量的按摩理 疗使罗斯福的病情更加恶化。他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很快他的手和胳膊就像 双腿一样麻木了,而高烧还在持续,他身体的各个机能都在衰退。有一段时间他 的视力似乎都在下降。埃莉诺每天就在罗斯福房间里的一张躺椅上睡觉。在霍韦 的帮助下她每天给罗斯福翻身、擦澡、刷牙。她看顾他的各种导管,为他灌肠, 还为他按摩双腿。她寸步不离地陪着罗斯福,照顾他的一切需要。 罗斯福的热度渐渐退去。他的身体仍然疼痛,但不再感到恐慌。埃莉诺在8月18日 写给罗斯福的哥哥罗西的信中说:"我想他的手劲开始恢复了,精神状态也好多 了。昨天他好像还动了一下他的脚趾,让人感到欢欣鼓舞。" 埃莉诺对罗斯福无微不至地照顾让基恩医生赞叹不已。他在给埃莉诺的信中写道 :"如果你不稍微休息一下的话,你也会病倒的。即使给富兰克林用了导尿管你 每晚也至少还要起来照顾他一次。我希望每晚睡前给他导尿后,他可以到第二天 早上才需要再小便。" 霍韦是第一个怀疑富兰克林被误诊的人。他是个怀疑论者,总是疑虑重重。他总 是怀疑所谓的专家意见,特别是对医生不太信任。他将罗斯福的情况非常详细地 写信告诉了萨拉的哥哥弗雷德里克。他是家族的族长。霍韦在信中详细地描述了 富兰克林的症状,请他向矫形科的专家请教看法。弗雷德里克马上领会了霍韦的 担忧,他写信给埃莉诺说:"所有的医生都认为基恩是个出色的医生,但他是个 外科医生而不是富兰克林这种病的内行。我觉得他的意见不足信。"在纽约多方 打听之后,弗雷德里克去了波士顿向洛维特医生求助。罗伯特·威廉森·洛维特 医生是哈佛大学矫形外科的专家也是美国小儿麻痹症研究的权威。当时洛维特正 在纽波特度假,但他在哈佛小儿麻痹症研究会的同事认定罗斯福的症状与小儿麻 痹症相符合。 在弗雷德里克的催促之下,埃莉诺决定要求基恩医生请洛维特医生一同给罗斯福 会诊以确定他是否患上了脊髓灰质炎(俗称小儿麻痹症)。洛维特医生于8月25日 抵达坎波贝洛岛罗斯福的寓所。这时罗斯福身体的腰以下部分已经完全麻痹,体 温也在华氏100度。他的背部肌肉和胳膊的肌肉都没有力量,腿部的肌肉更加无力 。罗斯福已不能自己坐起。洛维特明确地下了诊断:很显然,罗斯福患上了脊髓 灰质炎。 埃莉诺对这个诊断感到震惊。她首先想到孩子们有没有被传染。洛维特告诉她孩 子们应该没事儿,如果他们被传染的话应该已经发病了。他要求马上停止富兰克 林的按摩。他认为那样会使本来就虚弱的肌肉更加疲劳,并可能会对肌肉产生进 一步的损伤。洛维特也认为罗斯福有可能完全康复,但目前能做的只有等待。他 认为罗斯福不属于严重的病例,但他的一些重要肌肉有可能慢慢恢复也有可能继 续恶化直到完全麻痹。 知道自己的病情后罗斯福反而放松了很多。埃莉诺回忆说:"他当时显得非常累 ,但却很冷静。面对大事时他一向很冷静,如果是坏消息,他就会像一座冰川从 不流露一丝感情。"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罗斯福开始失去冷静和耐心的心态。他的情况没有任 何好转。他开始觉得停止按摩是错误的。8月底,贝纳特医生给洛维特发去了电报 寻求帮助。电报上写道:"(他的)肌肉萎缩更加严重而且越来越无力,这让病 人感到很焦虑,他认为不应该停止按摩。您能不能提供什么方法让他振作呢?" 洛维特医生马上做了回复,他说:"其实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法了,这恐怕是 最难让家属和病人理解和接受的。"他认为药物起不到什么作用,而按摩也只能 让病人感觉好一些。他建议重新开始给病人泡热水澡。这样可能会对病情好转有 帮助,而水的浮力会让罗斯福感觉更容易挪动双腿,也能让他振奋精神。 9月中旬,大家决定将罗斯福带回纽约治疗。他将住进纽约基督教医院,由洛维特 医生在哈佛的学生乔治·德雷珀担任主治医生。埃莉诺的叔叔弗雷德里克为罗斯 福安排了到东港的私人火车,霍韦负责避开好奇的记者把罗斯福秘密送上车。因 而报纸上只登载了罗斯福生病并在休养中的新闻,而丝毫没有提到脊髓灰质炎。 关于罗斯福所得病症的最早消息登载于9月6日的《纽约时代周刊》:富兰克林· 德拉诺·罗斯福罹患脊髓灰质炎乘私人火车从芬迪湾的坎波贝洛岛抵达本地医院 。标题下的报道里引用德雷珀医生的话说虽然富兰克林目前双腿膝盖以下麻痹, 不能行动,但"他绝对不会残疾,大家不用担心他留下任何的后遗症"。 富兰克林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当天下午他就给他的朋友,《时代》的发行人阿道 夫·奥克斯写了一张便条: 医生们都告诉我说病情并不严重,不会给我留下任何后遗症,但我一直有所怀疑 。我以为他们只是一起安慰我。在《纽约时代》上看到了正式报道后我觉得轻松 了许多,因为我知道它应该是真的。 虽然大家都充满了希望,但罗斯福的病情并没有好转。他的热度始终没有完全退 去,双腿的肌肉也在继续萎缩。九月末,德雷珀医生提醒洛维特医生说:"他( 罗斯福)腰椎下部两侧的肌肉块已经明显分解,下肢的情况更糟糕,各个脚趾的 伸趾长肌都几乎不能活动。"德雷珀却认为心理因素更加重要。他说:"他(罗 斯福)勇气非凡,志向远大,而且现在情绪非常敏感,我们要格外小心地、有技 巧地一步步让他认识到他的处境,不让他意志崩溃。" 富兰克林还是在慢慢好转。10月初时,他已经能每天早晨与莱汉德小姐交谈一小 时,口头处理一些工作了。埃莉诺和霍韦一直在帮他处理他的事务,每天一小时 的工作也让他精神好了许多。但罗斯福最渴求的还是和外界交流,和人沟通。当 时,医生已经允许一些好朋友来探视他。很多人后来很长时间都还记得当时罗斯 福故意忽略一切安慰之辞,在朋友们告辞的时候总是显得比他们刚来时更加高兴 。从来没有人听到过他抱怨或者哀叹自己运气不济。 罗斯福把保持乐观的心境和鼓励他周围的人看作他的责任。尽管病情并不乐观, 他仍然坚持看好的一面。他10月中旬给约瑟夫斯·丹尼尔斯的信中说:"知道医 生们都充满信心你一定会很开心吧?你推测我的妻子故意不想让我恢复得太快是 完全正确的。实际上我已经开始怀疑她和医生们串通一气想让我一直休息。" 富兰克林胳膊和背部的肌肉首先得到了好转。洛维特医生于10月15日从波士顿到 纽约检查了罗斯福的情况。那时罗斯福已经能坐起来了。洛维特回忆说:"他心 情很好,每天工作一个小时,有一次还坐在椅子上。我建议推着他到处走走,如 果他愿意的话,也可以让他出院回家。" 1921年10月28日,罗斯福出院回到了位于东65大街的寓所。他已经可以自己拉着 绳索站起来了,在看护的帮助下他坐上了轮椅。德雷珀医生认为罗斯福恢复得不 错。尽管医生并不鼓励他太急于进行其他练习,但他仍然非常急切地想要学习使 用拐杖。 当年12月,罗斯福在凯瑟琳·莱克夫人的帮助下开始了计划周详的恢复训练。凯 瑟琳·莱克夫人是一位训练有素的理疗师。罗斯福膝盖以下部分的肌腱已经僵硬 挛缩,需要通过理疗把它们重新舒展开。这是个非常痛苦的训练过程。莱克夫人 让他躺在一张木板上进行训练。一般病人都会因为无法承受如此痛苦的治疗而选 择一周最多三次的训练,而罗斯福却坚持让莱克夫人每天都来帮他治疗。 治疗的进展很缓慢。12月中旬莱克夫人向德雷珀医生汇报罗斯福的情况时说:我 觉得他的双腿变得越来越有力了。他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因为常常要思考事情 ,他很少拄着拐棍起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更愿意接受理疗,使他的双腿 变得强壮起来而并不急于站起来。他是个很棒的病人,非常乐观,训练刻苦,愿 意尝试一切方法。比起刚开始在木板上进行训练的时候,他已经取得了一些进步 。 罗斯福一直极力让孩子们安心。他总是给孩子们看他的腿,告诉他们每一块受到 影响的肌肉的解剖学名字。詹姆斯后来回忆说:"当时我们很喜欢讨论爸爸的臀 大肌。"当圣诞节到来的时候,富兰克林还像往常一样主持家庭聚会、切火鸡、 给孩子们读狄更斯的《圣诞颂歌》。他不能再亲自砍圣诞树了,但他仍然一丝不 苟地监督挑选、砍伐的全过程。他的一个孩子曾说:"爸爸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虽然他一直有些害怕火,他还是坚持用蜡烛装饰圣诞树……他总是让我们觉得放 松、安心,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甚至藏好了我们的圣诞袜。他尽力参加 各种圣诞活动,从不显出一丝绝望或负罪感。 和以往一样,罗斯福家的房子住得满满的。富兰克林住进了二楼后部一间安静的 大房间。路易斯·霍韦认为自己要为罗斯福负责还不能离开,所以住进了二楼前 部的房间。孩子们都住在四楼和旁边萨拉的房子里。家里的仆人们住在5楼和6楼 。埃莉诺在埃利奥特的房间里搭了一张帆布单人床睡觉,在罗斯福的房间里穿衣 梳妆。她曾回忆说:"当时白天里我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走开,也不觉得我需 要单独的房间。" 在这段时间里,埃莉诺和霍韦的关系更加亲近了。弗朗西丝·珀金斯说:"在她 需要帮助的时候,霍韦来到她身边。我知道罗斯福夫人爱过霍韦。她对他的感情 源于对一个艰难时期,一直站在你身边默默支持你的勇敢坚强的男人的爱。" 一天中的大多数时间霍韦都在市中心的富达储蓄担保公司为富兰克林处理业务。 但他会与罗斯福一家一起吃早餐。早餐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读报纸。埃莉诺说他 是她见过的最喜欢读报的人。 从一开始霍韦和埃莉诺就达成共识,尽量不把富兰克林当成身体不便的人对待。 霍韦一直认为富兰克林的政治前景仍然光明,而他的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给 报纸撰写大量乐观的报道,给罗斯福的朋友们也发去措辞乐观的信件。 有一天埃莉诺问霍韦:"你真的认为富兰克林还有政治前途吗?" 霍韦回答说:"我认为富兰克林有一天会成为总统。" 埃莉诺全力支持霍韦的工作。她不间断地安排朋友们来看望罗斯福,很快又开始 以罗斯福的名义安排各种访谈。她还和霍韦一起鼓励督促富兰克林坚持训练,有 时甚至显得过于严格。霍韦是个说话很有技巧的人,很善于劝导富兰克林。他常 常用别人的闲话轶事来巧妙地劝导富兰克林,鼓励他继续前进。 萨拉与霍韦和埃莉诺想法不同。她认为儿子应该像丈夫詹姆斯当年一样,在生病 后退隐于海德公园的老宅过乡村绅士的生活,而不应该再回到原来的作为公众人 物的生活中。她觉得德拉诺家族留下来的家产足以支持罗斯福的生活,他不需要 再去工作。他应该在乡下自由的追求自己的爱好,过田园诗般闲适的生活。 就这样,双方的观点产生了分歧。埃莉诺曾回忆说:"那年冬天是我一生中最疲 惫的一个冬季。"她和霍韦在努力帮助富兰克林专心于恢复训练,而萨拉却固执 地批评他们所做的努力并一直劝说富兰克林效仿他父亲当初的选择。埃莉诺说: "我婆婆那时总认为我们只能让富兰克林更劳累,她觉得他需要安静的休息。所 以在讨论如何照顾富兰克林时,气氛常常比较紧张。" 德雷珀医生站在埃莉诺和霍韦一边,他认为富兰克林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恢复健 康。这是最重要的事情,罗斯福也是这么做的。就如同萨拉所写的:"富兰克林 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没有想过将来该怎么办。"出于好意,他主动提出辞去富达 储蓄担保公司的副总裁,但是范·利尔·布莱克没有接受他的辞职。霍韦仍然在 尽力为罗斯福工作,而布莱克更在意的是通过保留罗斯福在公司的职务而维持住 罗斯福所拥有的社会关系,并不在意罗斯福是否能来公司上班。罗斯福还保留了 他在许多慈善团体中的领导位置,其中就包括圣·约翰大主教教会和童子军。同 时,在霍韦和米西·莱汉德的协助下,他得以时常和民主党领袖保持联系,共同 商议民主党的发展大计。 3月,富兰克林·罗斯福装了一幅14磅重的钢制矫形器,从他的脚踝到大腿都被支 撑了起来。在卧床7个月之后,罗斯福已经失去了平衡能力,他需要大家的帮助才 能站起来。由于他臀部以下已经全部瘫痪,连挪动大腿都难以做到,他学习了如 何拄拐行动,如何利用他的头部和上半身保持平衡。尽管一再摔倒,但是能站起 来罗斯福已经很高兴了,而且他还终于学会了自己拄拐走路。4月30日,威尔逊写 信给罗斯福说:"听说你正一天天好起来,而且精神状态不错,我非常高兴,我 非常羡慕你。"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威尔逊也正坐在轮椅里,在华盛顿的家里休 息。 德雷珀医生提交的恢复报告受到了严格保密。他在报告中说,富兰克林·罗斯福 "走得挺好,他的臀部肌肉似乎正在恢复力量。他的臀大肌似乎有所好转,但是 尚不能过早乐观,而且我认为他的膝部以下恢复无望"。德雷珀医生说罗斯福走 得很好,指的是可以依靠矫形器和拐杖向前走,并不是说他可以正常行走。 那年夏天,富兰克林·罗斯福搬到了海德公园,那里的气候更加凉爽,他也更加 可以接触大自然。萨拉在那里安装了残疾人通道,而且把所有的门槛都去掉了, 这样他的儿子就可以更加自如地活动了。为了把大家具搬到顶楼去,家里早就安 装了老式的滑轮式电梯,这样罗斯福就可以更加自如地在各个楼层之间活动。罗 斯福不同意把电梯换成电动的,他认为停电时会困在里面,而老式滑轮式电梯则 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自己控制的。德雷珀医生在报告中写道:"罗斯福先生似乎很 热衷于把自己摇上去,这样做对他很有好处。环境的改变有利于他的恢复,我希 望他在海德公园能继续康复。" 富兰克林·罗斯福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他仍然睡得很晚,躺在床上用 托盘吃早餐,吃完了就拉头上的铃铛。每个星期莱克太太都要来三次,监督他的 恢复性训练。在锻炼完之后,他就会下楼走到回廊那里,在那里看书或者整理他 收集的邮票。他有时还会到文森特·阿斯特的温水游泳池游泳,或者去草坪上玩 双杠。但是,他的恢复仍然很缓慢。洛维特医生在8月14日给他的信中说:"我认 为你应该尽量多走动,谁都不是天生就会拄拐杖走路,需要勤加练习,就和其他 的运动一样。你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让自己满意。"于是,富兰克林·罗斯福常 常一下午一下午地在通往阿尔巴尼邮政大道的砾石路上练习走路,尽管他带着矫 形器的步伐有些蹒跚,姿态也不甚优雅,但是他确实做到了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 地前进,而且每天都能多走一点点。终于,他能走到一英里外的棕色石柱那里了 。在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他向洛维特医生报告说:"我一直都在练习走路,终于 能够习惯拄着拐杖走路了,我现在能站一个小时都不觉得累。" 富兰克林·罗斯福总是很乐观。他的女儿安娜在从欧洲回来过暑假的时候,非常 惊讶于罗斯福付出的努力。她这样写道:"我非常痛苦,我的父亲曾经能够和我 一起远足,和我一起划船,可以比我跳得更高,当我看到曾经那样生龙活虎的父 亲现在只能依靠拐杖前进,还要忍受沉重的矫形器的折磨,我心里非常难受。我 看到他的脸上淌着汗水,他还跟我说:'我今天要走到大马路上去--一直走到 马路上去。'这样的情景让我愈发难受。" 正当富兰克林·罗斯福逐渐恢复之际,纽约的民主党又陷入了混乱。占据州长位 置的共和党人已经开始了为11月的选举作准备。在民主党内,《纽约美国人》和 《晚报月刊》的发行人威廉·伦道夫·赫斯特正在寻求支持,希望成为民主党的 州长候选人,他的前景十分看好,唯一的障碍就是阿尔·史密斯的复出。1920年 选举失败之后,史密斯在全美卡车公司联合会主席的位子上自得其所,这个位置 虽然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职务,但所得甚丰,一年的进项有5万美元。加上他在其他 公司担任职务所得的收入,他已经不再想担任公职了。但是,史密斯非常讨厌赫 斯特。他同意民主党领袖的看法,认为这个民主党的异类根本不可能在选举中战 胜共和党人,而且还会连累整个选情。为了挽救民主党,史密斯私下表示愿意出 来参选。但是,为了推动事情的顺利进行,史密斯希望纽约州最具声望的民主党 人--富兰克林·罗斯福--发表一个公开信,请求他回来参选。 富兰克林·罗斯福很愿意扮演着个象征性的角色为民主党出力。8月3日,他很快 就给"亲爱的阿尔"写了一封公开信,信中说"民主党必须选出最好的候选人, 我希望代表纽约州成千上万名市民请求您,希望您能够参加选举。您是这个州的 选民拥护的候选人。我们知道,多年的公职生涯已经让您亏欠了家人许多,现在 是您补偿家人的时候。我现在也处于同样的状态。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出来 继续为大家服务。"这封公开信很快成为了纽约州许多报纸的头条新闻。后来史 密斯给"亲爱的富兰克林"所写的公开信也成为了报纸头条。史密斯同意接受民 主党的呼唤。结果,赫斯特见势不妙就知难而退了。 霍韦从纽约州雪城打电话来说:"阿尔·史密斯在一片支持声中获得了提名,亨 利·摩根索和您的夫人带领着达奇斯代表团举着旗帜绕场三周。" 史密斯和霍韦一样也很高兴。他在给罗斯福的信中写道:"在第一轮就进行得很 顺利,我和我们的女性政治家们在一起很高兴,其中就包括您的夫人。我欣喜地 发现,她在会议中非常积极,我非常遗憾您没能到场,请多保重,来日方长。" 埃莉诺当时正积极投身民主党的政治活动中。在路易斯·霍韦的一再劝说之下, 她放弃了"女性选民同盟"不参加政党活动的自我限制,开始积极参与到主流的 政治活动中。就如同霍韦所说的,"为了维系富兰克林·罗斯福对民主党的兴趣 ,同时也为了维持民主党对罗斯福的关注,埃莉诺必须积极地投身到民主党的政 治活动中去。"1922年6月1日,纽约州民主党委员会的南茜·库克要求她举办一 个筹款午餐会。尽管她很不喜欢发表演讲,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后来,埃莉诺 回忆说:"我抖得很厉害,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站起来,我知道我的声音非常小 。"不久之后,埃莉诺·罗斯福所得到的荣誉和头衔就超过了她的预期:民主党 妇女财经委员会请求她担任该委员会的主席,后来她还担任了《民主党妇女新闻 》杂志的主编。 南茜·库克和埃莉诺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在南茜的介绍下,埃莉诺·罗斯福认识 了纽约州第一个竞选议员的女性玛丽昂·迪克曼。迪克曼小姐和库克是多年的好 朋友,她们1909年在雪城读大学时就是好朋友,还曾经在格林威治镇共住一套公 寓。她俩都是坚定的妇女权利维护者,也都是积极的和平主义者,在第一次世界 大战期间,他们都曾经作为红十字会的志愿者到伦敦的医院服务。在大战结束之 后,库克还积极帮助迪克曼竞选议员。库克身材很娇小,但是充满了活力,有着 一头修剪得体的头发和一双水汪汪的棕色眼睛。与她相反,迪克曼身材很高挑, 性格很平和,也很稳重,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也很有韵律感。当埃莉诺·罗斯福 和她们认识的时候,迪克曼已经是新泽西州立大学的系主任;库克则是纽约民主 党妇女委员会的副主任,正积极地投身于民主党的组织工作。 埃莉诺虽然有时会感慨自己没有上过大学,但她在和这两个职业妇女相处的时候 非常愉快。在后来的十几年里,她们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 在富兰克林·罗斯福的劝说下,埃莉诺不仅积极投身于纽约州的政治活动,还积 极投身于达奇斯县的政治活动。根据罗斯福的经验,纽约州的政治家如果想要取 得成功,必须要有自己的根据地。他还认为,纽约州的民主党之所以表现不佳, 是因为组织乏力,掉以轻心。因此,富兰克林·罗斯福开始在他位于海德公园的 起居室里运筹纽约州的政治,埃莉诺和霍韦成了他最得力的助手。埃莉诺动员了 许多朋友,还组织和发动了该县的妇女。她开始经常对各种不同的市民团体演讲 。从一开始,霍韦还需要陪着她,坐在大厅的后排,指导她的现场表现。当她的 手有点发抖时,霍韦告诉她抓紧演讲台;当她感到紧张时,他就告诉她深吸一口 气。霍韦特别不喜欢的是,埃莉诺常常会不合时宜地发笑,他经常会批评她这一 点。他认为这会传递错误的信息。他的建议非常简单:"你如果有什么要说的话 ,说完了就坐下。"8月,富兰克林·罗斯福回到了纽约市。他在给落选的总统候 选人、民主党的名义领袖詹姆斯·考克斯写信时说:"我在海德公园度过了一个 很不错的夏天,温暖的气候、新鲜的空气以及游泳的锻炼让我的感觉好极了。" 在给他的朋友理查德·拜德的信中,他写道:"到明年秋天的时候,我就可以和 你一起追逐灵巧的驼鹿了。"在给伦纳德·伍德将军的信中,他甚至吹嘘说他的 大腿肌肉"已经完全恢复了"。 10月9日,在离开15个月后,富兰克林·罗斯福又回到了他位于富达储蓄担保公司 的办公室里。罗斯福决定自己走过去。他要自己跨过人行道,走进大门,穿过大 厅,一直走到了远处的电梯里。当他不用司机的搀扶,独自艰难地走过人行道时 ,街上的路人都驻足观看。有人为他打开了大门,有人站在旁边给他让路。当他 走过大理石大厅光滑的地面时,他有些吃力,汗水从头上淌了下来。突然,他的 左腿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滑倒了。司机伸手去搀扶他,可惜已经太晚了,罗斯福 已经躺在了大理石的地面上,拐杖摔到了一旁。旁边的人都冲了上去,但是又退 了回来,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挣扎了一番之后,罗斯福终于坐了起来。他自嘲地笑了笑,对周围捏了一把汗 的人们说:"没什么好担心的,很快就好了,来扶我一把。"两个小伙子走上前 去,和司机一起把富兰克林·罗斯福扶了起来。有人把他的拐杖拿了过来,又给 他戴好了帽子。他说:"我们走吧。"周围的人群自动给他闪出一条路,大家都 屏住呼吸,目送着罗斯福离开大理石大厅。罗斯福一路对众人点头微笑,艰难地 挪动着每一步,露出了他已被拐杖磨白了的衣袖。 在对他的朋友利文斯顿·戴维斯描绘那一天的情形时,他仅仅提到"在公司受到 了盛大的欢迎,在那里吃了午餐,前后待了4-5个小时"。 后来,罗斯福终于同意坐轮椅过来上班。他开始一周来2天,后来一周来3天,最 后是一周4天。但是,罗斯福再也没有回到他的法律事务所去,他在给范·利尔· 布莱克的信中写道:"那些合伙人都很好,很有活力,但他们的业务都是关于房 产、遗嘱这些事情,我很讨厌这些事情。"后来,富兰克林·罗斯福决定成立一 个新的法律事务所并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他对布莱克说:"这样就可以显示出 公司和我的关系。" 那天在大厅中把罗斯福扶起来的年轻人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叫巴兹尔·奥康纳。 他是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就在富达公司隔壁的公司供职。巴兹尔早年从达特默 斯大学毕业(被同学们公认为"最前途无量"),后来又到哈佛大学深造,正是 罗斯福寻找的那种精力过人的合伙人。他足以胜任和各种石油天然气行业内的国 际客户打交道,而且他每天所关心的所有问题就是努力工作。 他俩一拍即合。富兰克林·罗斯福很看重奥康纳的积极进取和专心投入;奥康纳 很欣赏罗斯福面对挫折的态度,在压力下保持的那种优雅,而且也看到了罗斯福 的名望所能带来的信誉和商机。他们决定合伙。公司的名字为"罗斯福-奥康纳 "公司。公司以罗斯福的名义承揽业务,对外声称"提供各种法律咨询",而具 体工作则由奥康纳来完成。作为酬劳,罗斯福每年从公司拿1万美元的工资。 同罗斯福与路易斯·霍韦的关系一样,奥康纳与罗斯福性格与背景上的差异性使 他们能够走到一起。奥康纳的父亲是马萨诸塞州陶顿市的一个穷得叮当响的铁匠 。在达特默斯的时候,奥康纳曾经在酒吧拉小提琴谋生。他和富兰克林·罗斯福 成为了终身的朋友,他们的合伙关系一直持续到罗斯福的逝世。后来,罗斯福当 总统之后,常常利用奥康纳来传话--他是一个罗斯福总统可以信赖的渠道。19 20年的时候,他俩的公司的办公室就设在富达公司的隔壁,这让罗斯福很容易就 可以把两边的电话转接到他的办公室里。 富兰克林·罗斯福密切关注着民主党的政治发展。1922年12月,当有人提出寻找 一个有魅力的候选人领导民主党的时候,他公开表示反对。他给《纽约先驱报》 的拜伦·牛顿写信时说:"个人色彩太浓的候选人没有什么帮助,在过去五六十 年里,我们党在提名总统候选人是每次都像在碰运气。我们要做的是,要让全国 民众都知道共和党的统治就意味着大富豪的统治,是服务大富豪的利益的。这才 是问题的关键。" 亲朋好友都纷纷给罗斯福带来偏方。1923年2月,一位英国朋友给他寄来一种新药 ,声称可以帮助他的恢复。富兰克林·罗斯福在给德雷珀医生的信中写道:"可 能是猴子的某种腺体做的,也可能是珍贵的三趾犀牛的眼睛晒干之后制成。你们 当医生的肯定觉得不可想象。你们肯定没有想过把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遗骸蒸馏 了做药。可能里面所含的有效成分可能会让我好起来。同时,我还会去佛罗里达 ,尝试一下自然疗法--但肯定不是狂风暴雨的那种自然疗法。" 罗斯福以1500美元租了一艘60英尺长的船屋--"维欧娜二"号,计划花几个月 的时间在佛罗里达群岛漫游。最初的一段时间埃莉诺在船上陪伴他,但实在觉得 枯燥乏味,没过多久,他们就回了纽约。她回忆说:"我从来不喜欢冬天去度假 或者避寒。在船上我曾尝试垂钓,但既没技术又没运气,总是钓不上鱼。晚上抛 锚停船后海上又经常起大风,让我觉得胆战心惊。" 但富兰克林却很享受这样的生活。不时还有一些老朋友上船来看他,其中还包括 他在卡特律师事务所时的好朋友莱迪亚德,哈佛上学时的同学德·拉姆和劳伦斯 。 除富兰克林外,其他人上船后每天早晨都会裸泳,甚至连船上的女客人也不例外 。弗朗西丝就是其中一位,她在一次裸泳后在航行日志上写下了如下的句子: 一位女性曾到此一游--她当时远离海滩,一丝不挂,以上帝所给的本来面目在 海里畅游。此时她只能高兴地自称为真实自然的人。 路易斯·霍韦给罗斯福带去了一些需要他读的文件,也在船上待了几天。和埃莉 诺一样,霍韦钓鱼的运气也不好,但他喜欢船上无限量供应的郎姆酒。 船到迈阿密的时候,罗斯福昔日的总统竞选搭档,总统候选人詹姆斯·考克斯上 船看望了罗斯福。数年后,罗斯福曾回忆当时的情景:"看到我时,吉姆的眼里 充满了泪水。从他的话里我听出他觉得我得的是中风,而且如果再来一次我就会 没命。从那天起,只要提及我的名字,吉姆就会摇头叹息,伤感地说我就这么残 疾了,很可怜。" 和考克斯的感觉相反,这次旅程对罗斯福非常有好处。他给母亲萨拉写信说:" 我觉得温暖的气候和适量的锻炼对我的身体很有好处。我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体 格也健壮了许多。朋友们都很好,都很细致地照顾我。大家穿着都很随便,我觉 得开心而放松。"当航程于三月底结束时,罗斯福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好了很多, 也许很快就可以开始拄着拐杖走路了。他写信给参议员卡特·格拉斯时说:"除 了戴着矫形器有些不舒服外,我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非常棒!" 在罗斯福回家后,他的理疗师凯瑟琳·莱克马上给他做了一次身体检查。他的身 体恢复得很好,看起来至少年轻了十岁。然而这种状态并没能持续多久。纽约过 于忙碌的生活很快就让佛罗里达之旅的积极影响无影无踪。莱克夫人写信给洛维 特医生说:"他白天总是忙于繁重的工作,晚上又要忙于交际。如果他的妻子能 说服他不要那样做的话,情况就会好很多。他自己已经开始意识到城市生活对他 的负面影响……但他的家人老是给他各种各样的意见,一会儿让他这样,一会儿 又建议他那样,弄得他无所适从又很辛苦。" 1923年5月,罗斯福去波士顿接受了洛维特医生的全面检查。医生告诉埃莉诺,罗 斯福目前适应得不错,但身体状况并没有太大起色。他的胳膊和脖子都正常,内 脏器官、膀胱和性器官也都正常。但他的腰部以下仍然瘫痪。他无法收缩臀部肌 肉,腿部肌腱及脚趾也几乎无法活动。6个月以后,德雷珀医生证实了洛维特的诊 断。德雷珀医生在日志里写道:"对于他最终的恢复情况我很失望。我觉得他已 经无法痊愈。我只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罗斯福拒绝将这个医学结论当作最终 的判定。他还是继续治疗,希望奇迹能出现。他加大了训练量和游泳的次数,但 这一切只是让他体力更好,行动更敏捷,却并没有让他重新站起来。 罗斯福认为,佛罗里达群岛温暖的海域航海会彻底治愈他的身体。他常说:"是 水让我陷于瘫痪,所以水也应该会让我康复。"1923年的佛罗里达之旅结束没多 久,他就说服约翰·劳伦斯和他一起以3750美元的价格合买了一艘二手船屋。他 们将其命名为"拉鲁科",是"劳伦斯"、"罗斯福"和"公司"三个词的缩写 。他们计划每年冬天都驾驶它去佛罗里达海岸航海。 1924年2月11日,罗斯福病后第一次出国。"拉鲁科"有71英尺长,劳伦斯常说它 看起来就像一座漂浮着的房子。这艘船的船身已变得斑驳,下雨的时候舱壁还会 漏水,动力系统也只不过是两个35马力的难以驾驭的老式引擎,就像是两个古董 。尽管如此,罗斯福还是称赞"拉鲁科"号"是一艘很棒的小船"。他认为它只 是经历了太多风雨,以致有点陈旧。 罗斯福的舱室连着一间浴室,位于船的左舷。从那里穿过一小段通道后,有两个 供客人居住的小舱室,每个舱室里有两张床。在它们的上面是一个大的舱室,有 舵手室的两倍大。这个大舱室上是一个带遮阳篷的宽阔甲板,船上雇佣了3个工作 人员,分别负责驾驶、烹饪打扫以及机械维护。 在罗斯福起航南下之前,霍韦送给他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航海日志,日志的封皮 上用烫金字写着:"拉鲁科船屋航海日志--真实地纪录航行途中的一切。"霍 韦开玩笑说这本日志将被献给渔民保护神。利维斯顿·戴维斯也将富兰克林·罗 斯福担任海军部副部长时的军旗送给了他。罗斯福回信说:"非常感谢你送来的 旧军旗,我会把它带到南方去,将它升上桅杆,并喝上17杯郎姆酒向它致敬。" 米西·莱汉德和富兰克林·罗斯福的贴身佣人勒罗伊·琼斯陪他开始了这次航行 。琼斯在罗斯福的生活中扮演了默默无闻却十分重要的角色。他每天早上叫罗斯 福起床,为他洗澡、穿衣,照顾他生活起居中的一切琐事。他是一个性格温和的 护工,如果没有他,罗斯福的生活会变得混乱不堪。米西是罗斯福的私人秘书, 就像是家庭一员。她一直全心全意地为罗斯福服务,罗斯福和家人也对她十分信 任。 1924年冬,玛格丽特(米西)·莱汉德刚满25岁。她身高5英尺7英寸,性格温和 而迷人,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一头灰黑色的头发。她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莱汉德是一位举止得体的、谦和的淑女,非常能干,做事总是有条有理。一位作 家曾评价她是"天真和狡黠的结合体,永远让人捉摸不定。"她是纽约州波茨坦 市人,在马萨诸塞州长大,是一位波兰裔园丁的第三个孩子。1921年,在埃莉诺 的建议下,她辞去了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的工作成为了罗斯福的全职秘书,负责副 总统竞选活动结束后罗斯福的所有信件来往。担任罗斯福私人秘书的三年里,她 成为罗斯福十分倚重的人,负责罗斯福的办公室事务,帮他筛选访客,留意他的 一切喜好。她以一贯的礼貌和得体的处事方式让所有被拒绝的人也都感觉很舒心 。她住在纽约的一个亲戚家。由于离罗斯福的寓所很近,她总是可以随叫随到, 后来几乎和路易斯·霍韦待在罗斯福家的时间一样长。 周末时,米西常常陪罗斯福去海德公园散步。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以罗斯福的 生活为中心,习惯了揣度罗斯福的好恶、他喜欢的饮料和消遣方式、甚至他的用 词方式。她总是称呼他"F.D."--只有她可以这么称呼。和霍韦一样,她常常 直言不讳地指出罗斯福的错处。最高法院大法官费利克斯·法兰克福特曾评价她 说:"她是极少数不对上司唯唯诺诺的人。她从不对总统说他想听的话,而总是 说她的真实看法。" 最令人感叹的是埃莉诺总是完全支持米西,也真心关心她。正如埃莉诺的朋友和 传记作者约瑟夫·拉什所说:"埃莉诺很感激这个年轻女子。她知道活动不便使 富兰克林的生活变得琐碎而艰难,正是米西让他从成天闷在家里的焦虑中解脱出 来,并通过大量的信件往来继续和政界保持联系。这减轻了埃莉诺由于不能为富 兰克林做些什么而产生的负疚感。" 登上"拉鲁科"号后,米西同时担当起了女主人和秘书的责任,尽最大可能让罗 斯福开心愉快。要做到这个有时并不简单。多年后,有一次米西曾委屈地向弗朗 西丝·珀金斯倾诉:"刚上船的那一段时间,他还没有从绝望的心情中走出来, 也不能以轻松的心情会见客人。"米西总是优雅地招待客人,鼓励罗斯福给客人 们讲他有趣的往事,尽管她的皮肤对阳光过敏,也陪他一起钓鱼。就这样,她很 自然地被罗斯福的很多熟人接受了。那年春天,米西的父亲突然过世,她回家奔 丧,离开罗斯福家两周时间。当她回来后,埃莉诺在给罗斯福的信中说:"我没 有告诉妈妈她离开的事,这样能让妈妈比较放心。" 萨拉、埃莉诺和米西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特殊的默契。1925年以及1926年春天, 又是米西和勒罗伊·琼斯陪富兰克林乘坐"拉鲁科"号进行了两次远行。在那之 后,罗斯福就停止了这种旅行。他开始觉得厌倦,海里的鲨鱼使他和客人们都无 法下水游泳,有细沙的沙滩也太少,而且之间相隔太远。所以从1926年的那次航 行之后,"拉鲁科"号就一直被闲置在皮尔金顿游艇港口里,等待被罗斯福和劳 伦斯卖掉。那年9月的一场飓风将"拉鲁科"号吹到了上游地区,使它搁浅在一片 松林边。罗斯福后来又试图将它当作狩猎小屋卖掉,可还是没成功。就这样,它 最后变成了一堆散掉的木头。 1924年4月底,罗斯福结束航行回到了纽约。那时新一届总统竞选活动正如火如荼 地进行。阿尔·史密斯在以压倒性多数票当选为纽约州州长后正寻求成为民主党 总统候选人。他在党内主要的竞争对手是伍德罗·威尔逊的女婿、前任财政部长 威廉·吉布斯·麦卡杜。麦克杜是个严肃的新教徒,是个老古董。他因为支持禁 酒令而获得了布赖恩和党内来自农村地区党员的好感,还获得了3K党①的青睐。 在史密斯方面,他得不到以上力量的支持。他的支持者是党内的城市地区党员以 及进步主义者。除此之外,罗斯福也很早就宣布支持史密斯。 1924年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定在纽约召开,这对史密斯有利。而查尔斯·墨菲 当时也掌控着整个活动,这使塔曼尼协会相对于其他大城市的民主党组织又处于 优势。然而,墨菲却于1924年4月25日突发严重心脏病去世,这使得史密斯阵营一 下子陷于群龙无首的状态。罗斯福在写给新闻媒体的评论中说:"纽约失去了它 最强有力的、最具智慧的领导者。" 两天后,最受阿尔·史密斯信任的两个竞选顾问拜访了罗斯福。他们对罗斯福说 史密斯的竞选阵营需要一位领导者。他必须在国内享有声誉,是虔诚的新教徒, 性格严谨并且为党内严肃的乡村新教徒党员所爱戴。他们说富兰克林正是符合所 有条件的理想人选,希望能邀请他担任竞选班子的主席。 罗斯福马上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他认为身体的不方便使他无法穿梭来回于各个会 议中,而这却是一个竞选团体的主席应该做到的。两位顾问向罗斯福保证他不用 那样做。他们说一切琐事都由他们来替罗斯福完成。他们只是希望借用罗斯福的 声名,得到他的支持。 在这样的前提下,罗斯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新闻媒体对此的反应很友好,《纽 约先驱论坛报》这样写道:"史密斯的团队由于墨菲的去世而损失的政治实力现 在被基本弥补了。" 回到政界的聚光灯下后,罗斯福成为史密斯的竞选辛勤的工作者。他清洗掉了自 己自从反对比利·希恩以来一直跟随他的反天主教的污点。一位历史学家曾指出 :"如果看看罗斯福这时的政治通讯录就会发现它简直就像是都柏林的电话黄页 。"罗斯福努力缓解史密斯和麦克杜的支持者之间的怨气和紧张关系,但却成效 甚微。由于史密斯的宗教信仰和反对禁酒令的立场,他在麦克杜的支持者心中形 如魔鬼。而麦克杜也因为利用3K党的力量而备受诟病。这如富兰克林所预见的, 这种相互之间的人身攻击模糊了民主党与共和党之间的基本政见区别,事实上确 保了共和党的候选人柯立芝于11月当选为新一任总统。 罗斯福在佛罗里达的渔民、中西部地区的农民以及宾西法尼亚的矿工中间寻求对 史密斯的支持。甚至连巴贝·路得都被动员起来了。她在给罗斯福的信中写道: "好的,我会支持阿尔·史密斯。" 查尔斯·墨菲的去世给了富兰克林·罗斯福一个机会,使他得以以史密斯竞选委 员会主席的身份重新回到政界。但是,富兰克林·罗斯福之所以一下子被推到了 政治舞台的中心,得益于另一位坚定的塔曼尼协会成员的去世。四年前在旧金山 ,史密斯的提名人是雄辩的爱尔兰人后裔伯克·科克兰。这次,史密斯本来希望 再次由伯克·科克兰来提名他,但是科克兰在前一年去世了,史密斯必须找人来 替代他。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前夜,史密斯给大法官乔·普罗斯考尔打电 话,征求他的意见。 "应该让谁来提名我?" 普罗斯考尔想了一会儿,说:"富兰克林·罗斯福。" "是他?为什么?"史密斯问。 "因为你是来自贫民区的爱尔兰人后裔,而他出生于新教贵族家庭,而且他以前 还曾经与你为敌。" 史密斯点了点头,他俩一起到竞选总部去拜访了富兰克林·罗斯福。史密斯对罗 斯福说:"我和乔已经商量过了,打算让你做提名发言。" "噢,阿尔,我非常乐意效劳。但是我现在很忙,我要忙着和代表们搞关系,我 们没时间写发言稿,乔可以帮我写吗?"其实,普罗斯考尔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草 稿,演讲的最后一句是以威廉·华兹华斯对"无畏的勇士"的赞词。虽然罗斯福 觉得对于普通代表而言这句话太文绉绉了,但因时间所限,他还是同意这么说。 他对普罗斯考尔说:"可能效果不会很好。" 1924年6月24日,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在斯坦福德怀特大厦举行,这次代表大会是 民主党历史上历时最长的大会。出席代表大会的代表一共1098人,按照民主党三 分之二的规定,如需获得提名,需要获得732票。此次会议一共历时17天,经历了 103投轮,最终决定提名来自西佛吉尼亚的约翰·戴维斯。戴维斯作为一名律师在 华尔街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之所以选择他,完全是因为需要在史密斯和麦卡杜之 间做一个妥协。1924年的民主党代表大会还是历史上首次在全国范围内由收音机 现场直播的代表大会。 6月24日,富兰克林·罗斯福作为纽约代表团的主席坐在轮椅里出席了全国代表大 会开幕式。此外,他还出席了此后的每一次会议。他每天的到场都经过了精心的 准备。他的车停在会场所在的大厦侧门,然后让他16岁的儿子詹姆斯把他推进去 。当他们到达离纽约州代表团最近的一个门时,詹姆斯会给他的父亲装上矫形器 扶他站起来,然后罗斯福再自己走进会场。罗斯福会用左手抓住他儿子的上臂, 然后把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在他右臂下的拐杖上,这样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前。为 了尽可能顺利地通过走道,罗斯福每次早早就到达会场,然后等人都走了再离开 。罗斯福和詹姆斯一起走的时候,他开玩笑说:"这样就不会把人们吓死了。" 后来,詹姆斯回忆说:"对父亲来说,走到座位上的过程真是一种折磨,为了大 会全体起立的仪式,我们在椅子上练了好多次,他站起来的时候我扶着他,他坐 下的时候我给他把拐杖拿开。当他坐下后,我的任务就是站在一旁,做点杂事, 传传话,而当父亲想站起来的时候我就得扶着他。" 会场里的走廊上挤满了塔曼尼协会的支持者,当罗斯福每天沿着走道往下走的时 候,人群都会爆发出阵阵掌声。通过无线电广播,人们听到了会场里的掌声,还 听见主持人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想可能是富兰克林·罗斯福来了。他 常常因为他与病魔顽强的斗争而受到人们的赞誉……是的,就是他进来了。他正 沿着走道柱着拐杖慢慢向前走。" 按照计划,罗斯福将在第12天的中午发表演讲,那天是星期四,6月26日。那天, 萨拉、埃莉诺以及他们的四个孩子都站在走廊里等着听他的演讲,南茜·库克和 玛丽昂·迪克曼也和他们站在一起。迪克曼回忆道,富兰克林·罗斯福为此次演 讲作了精心准备,"别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为此做准备的。他们丈量了从65大街 的图书馆到演讲台的距离,然后他练习了如何走过这段距离。哦,他实在是太努 力了。" 在中午刚过的时候,富兰克林·罗斯福和詹姆斯离开了他们的座位,慢慢沿着走 道向上走。"很有意思,父亲看上去很轻松,很自信,很无所谓,但是我可以感 受到他心里的紧张。" 詹姆斯回忆说:"他的手指头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他的脸上淌满了汗珠。" 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讲台。当主持人在介绍罗斯福的时候,他在主席台上对站 在旁边的宾西法尼亚州的约瑟夫·古费说:"乔,去摇一摇讲台。"很明显,古 费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罗斯福又重复了一遍:他想确定确定演讲台是否牢固 ,因为在他演讲的时候他要靠在上面。古费去试了试,然后告诉他说讲台很牢固 。然后,罗斯福就得自己走过去了:为了这一刻,他练习了很久。詹姆斯把另一 根拐杖交给了他,然后他开始自己拄着双拐向前慢慢走。在这一刻,玛丽昂·迪 克曼摒住了呼吸,在心里默默地为罗斯福祈祷。她回忆说:"就像经过了一个小 时。"弗朗西丝·珀金斯当时坐在主席台旁边,她回忆说大厅里的人们好像都摒 住了呼吸。 当罗斯福艰难地走向演讲台时,在场的8000名代表、候补代表以及观众都凝神注 视着他。他那戴着矫形器的双腿每一次沉重的落下都仿佛在向人们诠释着什么叫 作勇气。当他终于到达演讲台之后,他没有能够向大家挥手致意,因为他要紧紧 地抓住讲台以免摔倒。他只能向众人绽放他迷人的笑容,昂着头,支着肩,整个 会场传来雷鸣般的掌声。所有的代表都起立向他致意,持续了三分钟之久,人们 看到了他的表现,心里充满了敬畏。 罗斯福的演讲一共有34分钟。他深沉的声音在会场上空盘旋,虽是娓娓道来,但 却非常激动人心,激动的人们时不时以鼓掌和欢呼打断他的演讲。当他的演讲到 达结束语部分时,他几乎是以抑扬顿挫的嗓音唱出了那几句话:"他是打击谬误 的强大力量,让他的敌人在他的面前瑟瑟发抖。从他的口中,我们不仅听到了他 的真诚,还有他的正义。他是政治战场上的'勇士'--艾尔弗雷德·史密斯。 " 玛丽昂·迪克曼回忆说:"人们都疯狂了,这真是个伟大的演讲。"当时,《纽 约时报》把富兰克林·罗斯福称作此次大会上最耀眼的人。《先驱论坛报》称赞 他为"会场和主席台上最重要的人"。密苏里州代表团团长汤姆·彭德格斯特回 忆说:"如果罗斯福身体条件允许的话,大家会一致欢呼提名他来担任总统候选 人。" 在罗斯福发表完演讲之后,会场上的人们发起了一次游行,时间超过了一个小时 ,代表们排着队绕场走着,人们都在走廊里欢呼,整个会场都在齐声合唱史密斯 的竞选主题歌"纽约的人行道"。 富兰克林·罗斯福一直站在那里,靠在讲台上一动没动。人们没有想起来他该如 何离开这个问题。弗朗西丝·珀金斯说:"我看到周围的那些大胖子政治家,我 知道他们肯定想不到。"于是她邀集了周围的几个女性,她们快步走到台上,站 在了罗斯福前面,遮住了大家的视线,让罗斯福得以慢慢离开。在人们还在欢呼 的时候,罗斯福终于同意詹姆斯把轮椅推到主席台的后面,这样他就可以坐在轮 椅上被推出去了。 当晚,罗斯福在65号大街的驻地为纽约州代表团举行了一次招待会。玛丽昂·迪 克曼到得很早,想看看埃莉诺有什么要帮忙的。当她到的时候,管家告诉她罗斯 福先生在楼上,想要见她。"他半躺在床上,很明显,他非常累。但是他的精神 很好,他伸出了他的胳膊。"他说:"玛丽昂,我终于把这件事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