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心脏外科手术后的病人,有些会因为发生并发症,接受其他外科医生的诊治。 例如有人因为肠子阻塞不通,甚至是肠胃出血,需要消化系统的医生开膛剖肚;也有人移除不了呼吸器,到最后得拜托胸腔外科或耳鼻喉科医生,为他们实施“气管切开”的置管手术;更有病人在心脏手术后昏迷不醒,最后发现是脑出血,要商请神经外科为他们做“开颅术”清除血块,避免脑组织受到压迫而坏死…… 上述的并发症虽然林林总总,但会诊的外科医生都脱不了“见招拆招”的模式,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即可,不需要去思索当次手术的“配套措施”。但是,有一个科别和心脏外科合作时,和上述的医生不一样,除了要“实用”以外,还必须兼顾“美观”,那就是整形外科医生。 由于大部分的心脏手术是将胸骨用电锯打开,才能看清楚整个心脏,然后再施行手术。所以要是术后伤口有感染,甚至于造成胸骨的“骨髓炎”的话,常常会使得胸部有大片组织缺损,情况严重到伤口愈合不好,就需要整形外科医生的帮忙,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考验下,他们就必须利用胸大肌、腹膜或者是大腿的皮瓣,巧妙地将伤口关起来,并且还要想办法,让提供给伤口组织的地方,外表看起来跟没什么大事发生一样。这样的功力,让身为心脏外科医生的我不得不佩服。 整形外科的英文名称叫“Plastic and Reconstruction Surgery”,翻译后应该叫做“整形与重建外科”。但台湾有太多医美诊所的影响,一般人对整形外科的印象大多停留在割双眼皮、隆鼻、隆乳、打脉冲光等等让人看起来“美观”的处置上,而不知植皮、烧烫伤、唇颚裂修补、变性手术、接断指等等更复杂的手术,都需要学有专精的整形外科医生介入。 整形外科中的“plastic”是从希腊字“plastike”演变而来,是“模铸”或“铸造”的意思,“plastic surgery”虽然是19世纪的德国外科医生格拉斐(Karl Ferdinand von Graefe)所创的字眼,但在希腊罗马时代,以“整形”为概念的外科处置早已风靡一时。 根据文献记载,当时的人偏好两种手术:一种是去除背上的疤,一种是把孩提时期被割去的包皮“补回来”。 背上有疤,看在罗马人眼里,会觉得是种耻辱,因为这在当时会被认为可能是在战场上心生恐惧,转身拔腿向后逃,背上被敌军杀伤而造成。另有一说是被敌军俘虏后严刑拷打,背后遭鞭笞所留下来的。因此,背上有疤的人会找外科医生处理解决。 另一种有关包皮的手术就更有趣了。在古希腊罗马时代,包皮是男性高贵的象征,是不可以轻易割掉的。据说在那个时代举行的奥林匹克运动会,不论是观众或比赛者,都必须裸体参加,女性是不被允许入场观赏的。当时男人出场时,如果龟头露了出来,那将是不神圣的行为,所以所有男人都必须有包皮,如果包皮过短,则会将包皮往前拉,并且用线绑起来。 如果有人包皮过短,抑或是包皮在小时候被割了,外科医生就要想办法帮求助者“长”出来。这件事在罗马帝国时代早期的百科全书作者塞苏斯(Celsus)的笔下记录了下来,只可惜没有把方法流传后世。 不过,虽然说希腊罗马时代就有整形手术,但公认整形手术的开端是在公元前6世纪的印度,苏许鲁塔(Sushruta)医生所施行的“鼻整形手术”。因为古印度对于“通奸”的刑罚就是削去鼻子,所以造就了此一手术的出现。 苏许鲁塔医生那时候是在古印度大城瓦拉纳西(Varanasi)行医,聪明的他利用额头的皮肤移位,巧妙地包覆住被削去的鼻子,帮患者重新整修出新的鼻子。他把这样的方法详细记录在他写的一本书Sushruta Samhita里,曾经被翻译成阿拉伯文,传到阿拉伯世界,不过没有流传到欧洲大陆。 直到1794年,一位署名B. L.的作者,将上述的方法翻译成英文,发表在《绅士杂志》(The Gentleman’s Magazine)里面,虽然没有造成大轰动,却也引起一位英国外科医生卡普(Joseph Constantine Carpue)的重视。结果他只身到印度,花了20年的时间学习苏许鲁塔医生的方法,并且将这个方法改良,再带回欧洲。 1815年,卡普医生首度将他的方法在欧洲施行,做了第一例的“鼻整形手术”,但是大家似乎有意无意忘记了原创的作者苏许鲁塔,而把这个方法叫作“卡普氏手术”(Carpue’s operation)。 不过欧洲的医生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文艺复兴时期,当时梅毒盛行,有人因为受到感染而使得鼻子腐烂变形,意大利的外科医生塔利亚科齐(Gasparo Tagliacozzi)突发奇想,用病人的上臂重建鼻子。方法是把病人的手高举,固定在病人的头上,然后将鼻子缝在病人的上臂内侧,等到鼻子和上臂长在一起后,再把上臂供给鼻子的组织削下来,最后手、鼻分离,将上臂的伤口缝起来,再将有了新组织的鼻子修成一定形状。 这位16世纪的外科医生塔利亚科齐,被某些人尊奉为“现代整形外科之父”,但是他制作的鼻子并不牢靠,病人如果擤鼻涕太用力,可能鼻子就掉了;加以当时教会力量强大,认为梅毒这个花柳病是来自上帝的惩罚,所以塔利亚科齐医生的“鼻子整形术”并没有风行太久。 讲了几个有关整形外科的历史故事,但都只是皮毛而已,因为整形外科的范围很广,任何一个小手术,都可以在文献里找到其发展的轨迹,如果全部写下来,应该可以写成一部书。但不容否认,今日整形外科能有系统的发展,还是拜两次世界大战之赐。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在伦敦工作的新西兰耳鼻喉科医生吉里斯(Harold Gillies),开始对在战争中颜面受损的官兵治疗,由于成效不错,更让他所训练出来的卡桑基安(Varaztad Kazanjian)与布莱尔(Vilray Papin Blair)两位医生,被聘请到美国,为有相同问题的美国官兵服务,于是各国也纷纷仿效,在医院成立相关的部门处理这些病人。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有英国皇家空军的机组人员在作战中发生严重的烧烫伤,吉里斯的学生兼外甥麦钦道(Archibald McIndoe)接续了他的工作,连带使得烧烫伤也加入了整形外科的范围。 如今的整形外科处理的疾病已是琳琅满目,多到连我也无法记住所有的项目,他们的功力实在令人佩服。但可惜的是,充斥在各个交通要冲的医美诊所广告,让许多民众已经忘记整形外科医生的能耐,以为他们似乎只会这些雕虫小技而已,实在是让人很想为他们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