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生活天生是慢速的,很难适合当前的时代。专横的时间已经进入亲密的空间,不管人们在道德上如何评定这件事,生活伴侣的频繁更改可以清楚地表明这一点。传统的基督徒坚守“到死也不分离”的信念,这的确是一个重要的安全阀:只有丧偶才能摆脱束缚并自由地再婚。以前,对大部分人来讲,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选择。婚姻具有持久性,尤其具有慢速的特性。印度人习惯家庭包办婚姻,也不会轻易离婚,他们经常会说:“西方人恋爱达到沸点时就结婚,随后温度逐年下降。我们结婚前互不认识,双方感情相当冷淡。但是结婚之后,夫妻感情就如低热电水壶里的水温一般缓慢上升。”与小说、论文或电视剧一样,婚姻的逻辑表明印度人的模式优于西方人的模式:它需要经过一系列的阶段,每一阶段都要建立在前一阶段的基础之上。无论日子是好是坏,夫妻一起共同面对,最终他们都会变老,出现恼人的怪癖,并且慢慢秃顶变胖,甚至皮肤出现很多皱纹。另一方面,的确可以看见小草越长越绿。然而,当变更配偶的门槛降低时,就会出现很多结果,其中之一是,许多人永远无法经历亲密关系的特殊阶段。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退回起点,不眠之夜带着新冲动、跳动的心和不稳定性;最终,他们会有新的孩子、新配偶的父母、新的住房贷款以及到宜家家居里挑选家具的繁复(至少我有过此经历)的路程,并因基督徒的习俗是否合法引发新的争吵等等。就此而言,一夫一妻制是现存生活趋势的最佳例证,在世纪之交正以很快的速度发生变化。我们乐颠颠地回到起点,经常为自己有能力“保持年轻”而骄傲,成熟已经成了一个古怪的概念。 婚姻承受的直接压力来自于专横的时间。它需要未经调停的即时满足,并需要一直有新鲜的和更激动人心的时刻,这会对与历史、连通性和持续性有关的价值观产生不利的影响。家庭内外都有压力。婚姻的解体是很容易计量的家庭压力一部分;新工作及与之相连的加速度含义,是将家庭生活贬谪为一个剩余范畴,各种空闲的时间都被手头各类活动充满。由于家庭已经“缺乏功能”(30 年来社会学家一直为此感叹),在新经济范围内,很难理解家庭究竟是为了什么。举一个稍微不同的例子,布里奇特•琼斯(Bridget Jones) 与霍恩比式(Nick Hornby)人物特性——分别代表不成熟的男女彼得•潘们,通常要到30 岁才能逐渐成长起来。 在功能上,家庭存在着很多的不固定性,许多父母的主要活动是将家庭时间进行工业化管理。例如,你今天带一个孩子去学小提琴,我带另一个去幼儿园。如果你带他们一起去乡下过周末,我就开始认真处理某些事情,下周就可以由我带他们去我父母那里。今天你待在家里,我就可以出去开会。明天早上我早点上班,你就可以星期四早点上班。好了,一言为定! 按照这样的方式,家庭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这需要生产线的管理方式——同时工作的安排日益多样化和苛刻,需要个人履行的承诺也要丰富得多。 家庭对时间安排的商议,可以采用无可挑剔的民主方式——至少是在原本的竞争上有所进步:从无情的经济斗争到政治妥协,这种方法可以视为旧式家长制的进步。不足的是,很难给家庭生活赋予一种深远的意义,其中,日常时间预算的平衡,已经成了主要的成分。我更相信对于家庭而言,一段较长的持续缓慢的时间非常重要,因此与其他的社会领域相比,家庭要承受更强的压力。许多新经济的雇主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喜欢雇佣单身人士,有需要时就可以劝他们或多或少地加班工作。甚至,他们会为员工配备一个新的手机,并且预存好话费,以便周末还能给员工打电话,要求他们立刻与办公室联系。 在此背景下,当代家庭的外部框架是瞬间的逻辑,它与家庭的逻辑特点正好相反。家庭生活既非劳动密集型,也非资本密集型,但却是时间密集型。具有嘲讽意味的是,与孩子待在一起的高质量黄金时间,是忙碌的父母每晚睡前与孩子一起享受的15 分钟。父母参与严厉而苛刻的劳动力市场,工作与休闲的差别逐渐模糊,同时性别角色也不稳定并具有争议(没有人可以毫不含糊地分清好男人和好女人的意思),因此很难找到一个现有的节奏,使家庭生活具备特殊的质量——缓慢、自然发展和信任,这可以使家庭兴旺繁荣。 这些考虑并没有独到之处。然而,家庭作为生活的形式,需要面对由专横的时间造成的其他非理论化问题。 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知识的传播。它不仅影响到父母,还会影响从小学到大学各层次的教师。当文化迅速变迁时,某些人认为过快的速度会使文化失去立足点,这就不容易看到年轻人该从父母一辈那里学什么。父母基于多年生活的经验所积累的智慧,并不一定与年轻人有关。20 世纪40 年代出生的人,怎么可能教70 年代出生的人如何使用计算机呢?一个40 岁的人该怎样苦思冥想,才能向15 岁的孩子解释多种族的问题?在孩子上大学之前,父母怎么会知道去远东和拉丁美洲旅行的重要性呢?为何正常的青春期少女不得不每天给朋友们发送短信保持联系而不被社会隔离?认为政治是社会变迁的手段,又有多愚蠢呢?社会改变得越快,容纳的事情越多,代际之间文化传递的问题就越多。或者还可列举一个不同的例子:儿童与青少年可以逐渐自由地改变自身的价值观以及他们所认为的有意义的生活,把不同种类的知识碎片汇总在一起,从学校老师所教导的知识到最新版的任天堂游戏。持续性和连贯性遭遇失败,自发性与创新性占据上风。正如前面所提到的那样,乐高积木脱离了任何指令系统。不管是好是坏,它自然而然都依赖于内容。只有当人们缺乏价值观或忽视对问题的反思时,才会认真地思考创新本身是否是一件好事。可是,毒气室也是一种创新。
时间,快与慢——7.3 专横的时间中的家庭生活
书名: 时间,快与慢
作者: [挪威] 托马斯·H·埃里克森
出版社: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后浪出版公司
原作名: Tyranny of the moment : Fast and slow time in the information age
译者: 周云水 | 何小荣
出版年: 2013-7
页数: 192
定价: 29.8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50215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