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日本的文明要晚于中国,但它的传统同样漫长而复杂。日本人的起源难以言说。人类学家发现的手工制品显示,有来自多个地区的移民,如西伯利亚、韩国半岛、中国南部和东南亚。公元5 世纪,日本的南部地区获得统一,在今天的京都附近出现了一系列城市。当时日本人信奉神道教。它是一个与自然和精神崇拜结合很紧密的宗教。 随着唐王朝对日本贵族日益强大的影响,佛教——一种在宗教仪式和教规上比神道教都更加繁复高雅的宗教,开始占据主流地位。佛教一开始只是局限在贵族圈里,后来扩展到全国。日本戏剧的发展深受佛教和神道教的影响。 早期的日本戏剧 关于日本戏剧活动最早的记录是平安时代(794—1195)的宫廷娱乐。这些娱乐活动受中国戏剧传统的影响,但这是两种传统间唯一的、也是非常微弱的联系。后来,类似的表演成为了神道教和佛教的年度宗教仪式中的一部分。这些表演一般都很大众,包括杂耍、滑稽短剧、舞蹈等等。 日本戏剧第一个伟大的时代出现于14 世纪,在中国出现了相似的发展后不久。当大众舞台传统与严肃文人的追求结合起来时,能剧——日本三种重要的传统戏剧之一——获得迅猛发展。 能 剧 14 世纪的日本,旅行剧团里拥有表演各种风格的艺人。其中一些表演者仅仅是娱乐大众,但还有一些人追求艺术。其中有一个更具艺术追求的剧团,由观阿弥(1333—1384)领导。观阿弥同时也是个剧作家。他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是《卒都婆小町》(Sotoba Komachi),取材于当时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在这个传说里,小町是一个美丽但残酷的女人。一个名叫深草少将的男人深爱着她。小町告诉深草少将,他必须连续100 个晚上拜访她。深草少将在各种天气环境下拜访了99 个夜晚,却在第100 个夜晚死去了。 演出一开始,两位僧侣进场讨论信奉佛的长处。接着来了一个老妇人——在旧式舞台上戴着小町的面具和假发的主演。她诉说她曾经美丽但因衰老而失去的容颜。她就信仰与僧侣辩论,辩论的内容交代了她的身份。接着她详细述说了她对深草少将所做的一切。 一个富有、有威望且对艺术十分热爱的幕府将军足利义满(1358—1408)在观看了观阿弥剧团的作品后,为观阿弥剧团的作品神魂颠倒。为了进一步提高剧团的艺术质量,他安排观阿弥12 岁的儿子世阿弥接受宫廷教育。后来世阿弥接替父亲成为剧团首领。剧团一直保持着与京都宫廷的接触。有了这个富有的资助人,世阿弥得以从财政问题中解脱出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戏剧创作中:写作剧目、训练演员,以及使他自己的表演风格更加高雅。他的表演风格继承了他富有才华的父亲。 世阿弥 世阿弥(1363—1443)在逝世后500 年,依然被视为日本能剧最重要的人物。世阿弥是一个富有才华的演员,为能剧带来新的威望。他的作品依然是能剧剧目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他对后世影响最深刻的是他的理论贡献。他建立了能剧的美学和哲学基础。观阿弥1384 年去世后,世阿弥成为剧团的导演。他继续提高能剧的艺术水平,在初期从其他艺术门类如舞剧中借鉴。他的200 多部作品中有124部仍然是活跃的上演剧目。 世阿弥能剧的理论和哲学观点受到“禅”很深的影响。在他的理论著作里,世阿弥发展了“幽玄”的概念——外在形式背后的神秘内心或精神。“幽玄”是能剧表演的目标;另一个对它的解释是,哲学或外在的优雅。能剧的特质 在世阿弥的指导下,能剧在他的时代成为占据主导地位的严肃戏剧,并且在公元15 世纪仍然保有优势地位,直到被符合大众流行口味的文乐木偶戏和歌舞伎挤掉。 由世阿弥发展完善的能剧,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表演艺术。它由多种戏剧形式综合而成,样式单纯完备。能剧的演员(在世阿弥的剧团里没有女演员)从小就接受唱歌、表演和哑剧的训练直到他们成人。他们表演的剧目从语言到内容都非常高雅,并且并围绕着一系列明确的组织原则建构。这些组织原则基于音乐、心灵和对人类活动的模仿,从慢节奏到快节奏逐步发生改变。最伟大的能剧作品都是由世阿弥写就的。 适用于能剧表演的故事通常来自文学或历史。能剧故事的一个重要来源是紫式部的《源氏物语》。它描绘了平安时代的宫廷生活,成书于约公元1000 年。另一个重要来源是《平家物语》,一部描述内战的编年体史诗。这场结束于1185 年的内战破坏了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贵族政治。能剧的人物通常取材于观众熟悉的文学和历史人物。一部能剧通过某个人物揭示某种激情,这个人物通常作为鬼魂或灵魂出现。 能剧中的主要角色是主役(shite),经常戴面具;次要角色称为胁能(waki);配角称之为役(tsure)。演出还可能有各种小的部分,包括狂言(kyōgen)或者喜剧人物。 能剧的演出 能剧的典雅、神秘和美丽自世阿弥时代就使人入迷。能剧的传统通过师徒相传的方式承袭至今。人们能在日本的多数大城市观看剧团的精湛表演,并回到14 世纪的传统——这是一笔了不起的遗产。 甚至连今天能剧的舞台,大体上仍旧同世阿弥时代的相同。舞台附带一个桥,称为悬桥(hashigakari)。它连接台下演员的房间和舞台。悬桥通常6.10米长。悬桥连接的主要表演区大约5.49 米见方,有屋顶,还有一个绘制在舞台后墙的礼仪式松树。表演空间后部是一个供四个乐师伴奏的狭窄区域。乐师用能笛、小鼓、大鼓和太鼓伴奏。能剧原本在户外,观众坐在舞台的三面。现代能剧剧场在室内,有巨大的外罩,观众坐在舞台两面。 舞台上的神庙屋顶由四根柱子支撑,每一个柱子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除演员和乐师外,能剧还有一个10 人歌队,歌队的作用和古希腊悲剧歌队相同。能剧的演员以高度风格化的方式移动,这种方式包含舞蹈和哑剧的重要元素。表演一个能剧文本时,演员以一种增高的音调轮流唱诵一些章节,这种唱诵可能与西方歌剧里背诵或唱出的诗句相似。能剧的服装通常十分雅致。对任何一部戏剧而言,主角戴的面具都是最美丽、最精巧和最引人注目的。能剧里偶尔有喜剧元素,这些元素后来发展成一种称之为狂言的独立形式。狂言有大量的民间幽默和闹剧元素,至今仍在演出。 狂言在演出时通常没有服装、面具或假发,除非在模仿某段能剧的情况下会使用能剧面具。滑稽的模仿和讽刺在狂言里随处可见。狂言讽刺和揶揄的对象广泛,几乎没人可以幸免。主要人物可以是封建领主、和尚或修士,也可能是醉汉、愚蠢的仆人、吹牛皮的人、泼妇或时髦的男青年。 文乐木偶戏 能剧在日本中世纪时仍然是最流行的戏剧形式。16 世纪,国内战争和其他骚乱引发的政治秩序混乱持续增多,直到公元1600 年德川家康统一日本。德川时期(1600—1868)的日本平静统一,但这种平静代价高昂。由于害怕日本被越来越多的基督徒政治控制,德川家族宣布基督教为非法,并切断了日本和外界的联系,包括和中国及欧洲,直到19 世纪中叶。 和平带来了商业和贸易的快速发展,也带来了更加复杂精致的城市生活。 随着商人阶层的壮大,财富和日益增多的闲暇时间允许他们赞助各种娱乐活动。贵族阶层和德川家族的支持,使能剧继续维持私人戏剧的状态,但商人支持更能反映他们生活的戏剧艺术。这些娱乐活动在大城市繁荣发展,如大阪、京都和江户(现在的东京)。 如果人们不能重新审视新儒学的原则,就很难理解文乐木偶戏和后来的歌舞伎这两种戏剧形式。这些原则形成了严格的行为准则的基础,包含牺牲、忠诚、复仇等,构成了等级制度和日本武士贵族的具体行为准则。这些严格的行为规范相应地反映到文乐木偶戏和歌舞伎戏剧作品里。 在日本城市里发展起来的第一个新的戏剧娱乐形式是木偶戏剧。19 世纪以来,这种木偶戏剧被称为文乐木偶戏(bunraku),这个名字来自一个著名的木偶表演人。它以一种不寻常的方式发展。中世纪广泛传播的一种娱乐形式是说唱艺术——说唱艺人带着他的琵琶(biwa,一种大的弹诗琴),游历在乡间城市吟唱编年体战争史和英雄们的浪漫传说。1570 年到1600 年间,三弦(samisen,一种三根弦的乐器,有点像班卓琴)取代了琵琶成为吟唱的主要伴奏乐器。公元1600 年,木偶表演者加入表演成为习惯。作为一个额外的吸引,木偶表演者能够演绎这些故事,“图解”吟唱者的音乐。三弦和木偶表演者的引入使文乐木偶戏的发展成为可能。 说唱文本被称作“净琉璃”,取自一个吟诵故事中广受欢迎的女性人物的名字。直到今天,西方的歌剧演唱者对说唱者仍保持着一种敬畏的态度。说唱者在演出里表演所有的角色,讲述故事,营造气氛。最初,说唱者自己也写剧本。后来,请其他人写文本成为惯例。 文乐木偶戏中木偶扮演的重要人物由三人操控:一个控制腿部,一个控制左手,主要的操控者控制头和右手。主要的操控者经常穿着精致华美的服装,其他操控者穿着黑色的衣服并且被预设为不可见的人。最初的木偶比较小,现在的木偶大约有三分之二真人大小。文乐木偶独有的三人操控形式形成于约1730 年。在此之前的1685 年,文乐木偶戏出现了一个重要进步——近松门左卫门开始与当时杰出的文乐木偶戏吟唱者竹本义太夫(Takemoto Gidayu)合作。作为第一位并且毫无疑问是最出色的文乐木偶戏作家,近松门左卫门为这种流行形式向着伟大艺术的转变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近松门左卫门 近松门左卫门(Chikamatsu Monzaemon,1653—1725)于1653 年出生在一个没落的武士家庭,是自300 年前能剧的伟大时代之后第一位重要的日本戏剧家。他的家庭显然有浓厚的文学氛围。1671 年,他们出版了一个俳句合集。这个合集包括一些这位未来剧作家的写作片段。 近松门左卫门直到30 岁才开始写作剧本,但从那以后他就成为一个多产的作家。他最著名的剧作都是为文乐木偶戏写就的。他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主要为这种艺术形式写作的剧作家。他也为歌舞伎(下面会讨论)写作。他的很多木偶剧作后来都改编为歌舞伎。 作为一个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生动、精致而精确地描绘了一幅他所在社会的画面。他的历史戏或英雄戏是结构松散的贵族生活故事;它们有时以军事盛况和超自然的幽灵为特色。在家庭剧中,他探讨中下阶层的问题,里面的很多故事都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他的家庭剧经常涉及不幸的恋人,他们甚至可能因为面临的问题自杀。近松门左卫门的历史剧和家庭剧因他优美的诗句闻名。这些诗句提升了事件和人物。 因为他优美的诗句和丰富社会知识,西方批评家将近松门左卫门与莎士比亚和马娄进行对比。他最著名的历史剧是《国姓爷会战》(The Battle ofCoxinga,1715)。重要的家庭剧包括《曾根崎鸳鸯殉情》(The Love Suicidesat Sonezaki,1703)、《连根拔起的松树》(The Uprooted pine,1718)、《冥途の飛脚》(The Courier for Hell,1711)、《女杀油地狱》(The Woman Killerand The Hell of Oil,1721)和《情死天网岛》(The Love Suicides at Amijima,1721)。 近松门左卫门在他的戏剧作品里提出他的艺术主张“艺术的美存在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空白里”。这种艺术主张加上他作为诗人的显著才能,使他的剧作十分流行。他强调普通大众的理念,不仅对日本舞台而言很新鲜,而且预示着后来欧洲戏剧的发展。 歌舞伎 17 世纪早期,一种新的日本戏剧形式——歌舞伎(kabuki)出现了。歌舞伎吸收了能剧、文乐木偶戏和民间戏剧的要素,成为17 世纪日本最流行的娱乐形式,几个世纪以来长盛不衰,一直延续至今。 歌舞伎的起源:出云之阿国 根据日本传说,出云之阿国发展了歌舞伎这种最流行的日本传统戏剧形式。出云之阿国(生于16 世纪晚期)原是神道教的巫女。虽然关于她的生活以及歌舞伎起源发展的资料很少,但传统上认为,1603 年,在京都加茂川干燥的河床上,这位巫女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开启了歌舞伎的源头。 也许,出云早期的舞蹈源自佛教的某些仪式,通过与民间舞蹈的混合使之世俗化。通常认为是一个叫名古屋山三郎(Nagoya Sanzaemon)的武士——他被认为是出云的恋人——教给她从能剧里改编舞蹈。她可能已经使用了能剧的舞蹈以及其他流行舞蹈的元素,但是没有关于她表演的细节描述流传下来。 公元1603 年,出云和她的剧团在日本的巡回演出中证实了她的舞蹈广受欢迎。出云演出的舞台与能剧十分相似。1607 年,她为幕府的将军表演。1616 年,出云发展的歌舞伎变得十分流行。在她开始表演后几年,京都就有7家获得许可的歌舞伎剧场。 歌舞伎的发展 舞蹈是早期歌舞伎表演的基础。音乐性的舞蹈戏剧涉及的题材常常是浪漫和情欲的故事。歌舞伎对当时的市民有强烈的吸引力,因此在道德森严的社会中也被当局视为不稳定因素。 早期歌舞伎演出中有许多耸人听闻的事件,涉及社会关注以及性别和性的问题。原本,大部分表演者是女性,由于她们也提供性服务,引发持续不断的争斗,使社会风气和道德秩序急转直下,于是当局在1629 年禁止女性表演歌舞伎。自此年轻的男孩开始表演歌舞伎,但最终他们还是成为观众中老年男子追逐的性目标,并引发了社会问题和阶级冲突,所以1652 年当局同样禁止了表演歌舞伎的男性团体。 除了担心表演者和观众之间的性关系,当局也担忧在歌舞伎演出中不同阶层的融合以及武士不恰当的表现。1652 年后,男性歌舞伎表演团体——性魅力大大减弱——成为歌舞伎表演惯例,延续至今。虽然男性表演团体被严格控制,歌舞伎依然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保持繁荣。早期歌舞伎的色情标签被再次引入。部分是因为这种艺术是由男性表演者扮演女性进行表演。 歌舞伎深受木偶戏剧表演的影响。其中一些场景里,歌舞伎演员模仿木偶的运动方式。当时,至少有一半歌舞伎常备剧目改编自木偶戏。歌舞伎和木偶戏不像能剧——它的观众大部分是武士阶层——那样正式。尽管当局严格约束武士的行为,许多武士仍旧秘密参与歌舞伎演出。与庄严肃穆的能剧比起来,武士们更喜欢歌舞伎的动作、场面和修辞。 当歌舞伎成为大众娱乐后,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尝试为歌舞伎团体写作了一些剧本,并断断续续进行了多年。然而,他最终放弃了尝试,因为这些表演者(这是推测)倾向于改编他的诗,而不像吟唱者那样尊重他的文本。歌舞伎演员建立了家族表演流派,其中一些家族表演流派至今仍十分活跃。市川团十郎(Ichikawa Danjuro,1660—1704)建立一个延续了十二代的歌舞伎王朝。他本人作为第一代市川团十郎而闻名,开创了被称为“荒事”(aragato)的勇壮夸张的表演风格。一些演员因《赤穗之卷》(Chushingura)或《四十七位忠心浪人》(The FortysevenRonin)成名,这部时常重新上演的剧目原本是写给木偶戏剧的。它也许是日本最流行的历史剧。演出改编自真实的历史事件,一位封建领主被激怒,实施了十分暴力的行为并被迫承担后果,按照惯例自杀。作品描述了留存下的47 个家臣为主复仇的故事,出色地融合了冒险、感伤和浪漫。鬼魂的故事也是歌舞伎常备剧目中很受欢迎的题材。 创作歌舞伎 歌舞伎演员从孩提时代就接受训练,包括发声方法、舞蹈、表演和身体的多种才艺。扮演女性角色的男演员(这些演员被称作“女形”),尤其善于使用风格化的手势和姿态模仿女性特质。歌舞伎中的服装和化妆雅致华丽,即使有时扮演的是十分坚毅果敢的人物。演员表演的效果往往比现实夸张,而且非常戏剧化。然而,必须再一次强调,歌舞伎实际上表达了十分宽泛的风格,从浪漫主义到现实主义。 歌舞伎表演使用的舞台在歌舞伎艺术的演进过程中经历了各种变化,但基本舞台设置在19 世纪中期就确定下来。自日本1853 年向西方敞开大门后又有了一点变化。舞台是宽的,有一个相对低的舞台前部装置。乐师——有时在舞台上边,有时在下边——为舞台表演伴奏。精致美丽的舞台效果是歌舞伎的特征之一,包括比西方更早使用的转台。花道(hanamichi)——另一个应用于歌舞伎舞台的设施,是一个升起的、连接观众席后部和舞台的狭窄平台。演员用花道入场和出场,偶尔也有短剧在花道表演。 有的歌舞伎演出在观众席的对面,通道的下面设置了临时花道。舞台也装备了大小升降机,用来帮助形成演员的舞台运动造型和壮观的舞台场景。甚至在花道上也有一个小的升降机,允许超自然人物在观众中间出现(或消失)。
戏剧的故事——5.4 日本戏剧
书名: 戏剧的故事
作者:
出版社: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原作名: Theatre: The Lively Art, 7e
译者: 孙菲 | [美] 阿尔文·戈德法布
出版年: 2013-3
页数: 285
定价: 49.8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后浪大学堂
ISBN: 9787510053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