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问某个人,戏剧的本质是什么,他很可能说是演员、剧本和舞台,或许还会提到布景和服装。但即便你要求他讲得再详细些,他可能依然不会增加这个关键因素——观众。 在电影和电视高度繁荣的今天,完全可以理解人们这样的想法。这两种媒体在诸多方面都与戏剧很相似,但它们所谓的“产品”,实际上是独立的成品。当你在家里的DVD 上看电影,这已经是这个产品的最终形式了。同样,在电影院看电影也是如此:某部电影可能在美国超过1000 个影院同步发布,每个位置上的观众看到的都将是完全一样的产品,夜复一夜。观众们只是观看银幕上的内容,但完全不参与其中。 戏剧则不同。这种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影视比戏剧更灵活并有更广泛的视觉效果,虽然这也是事实。在电影里,电脑特效能带将我们带到过去的灾难发生地或未来的星际战场;直升机拍摄能让我们登上珠穆朗玛峰或深入美国大峡谷(亦称“科罗拉多大峡谷”)。 显然,这一点是戏剧和电影之间的区别,但是,还有另一个区别。即便当两种媒介里出现完全一样的故事和人物时——如在电影银幕和戏剧舞台上都曾上演过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依然存在一个不甚明显但是非常重要的区别:在戏剧里,每一次呈现在观众面前的戏剧表演都是唯一并且当场发生的。观众的衍生影响是深远的。首先,戏剧表演没有机会重新表演某个场景或纠正错误。而在电影制作中大多数场景都是需要多次拍摄的。这些重复被称作“镜次”(takes)。在导演认为这个场景“正确”之前,也许需要4次、5次甚至20 次镜次。 在戏剧里,却没有重复或剪辑。舞台上的表演者从开始到结尾始终保持活动,也许会有一些小的舞台事故——如演员忘记台词或舞台外出现了意外的噪音——表演者必须立即调整状态继续表演。结果就是,每一次戏剧活动都是鲜活的、即时的、独一无二的。 这种在真人面前表演的动态感和兴奋感和时间一样古老,并没有随着近几年的技术进步而改变。人们虽然在CD、视频或DVD 里可以看到摇滚明星或嘻哈明星的表演,却依旧会为了亲眼见到喜爱的明星而在雨中排好几个小时的队。2009 年奥巴马的就职典礼上,约200 万人在华盛顿广场伫立近2 个小时并追随队伍游行,只为了见证新总统的就职。当演员和观众存在于同一时空时,也许会有同样的吸引力。 观众参与表演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观众对表演者的影响。戏剧批评家沃尔特•科尔(Walter Kerr,1913—1996)解释了戏剧活动中观众和演员的特殊关系: 这并不仅仅意味着我们在观看表演,还意味着表演者在我们的世界存在,他们感知我们、对我们说话,和我们一起或为我们工作,直到我们之间建立了一种自然流畅的循环。这个循环是流动的,难以预测的,在它的每一次推动、火花和亲密中逐步变化。在每一个夜晚,我们的存在,我们回应表演者的方式,都会反馈给表演者并改变他的表演。我们所做的一切有时是深刻的、令人吃惊的。我们争吵,我们在一起创造着表演,创造着这个夜晚,也创造着情感。我们是搭档,一起创造着架构。 换句话说,观众对演员有巨大的影响。演员们会因为观众积极的响应而振奋,或因观众的沉默而泄气。有时,如果观众没有回应,他们会比平时更努力地表演,以期待建立这样的连接。喜剧里笑声可以清晰地反映观众的接受程度,但不止是喜剧,在正剧里观众的反应同样至关重要。表演者可以知道观众是否被场上的演出吸引。当观众的情感投入时,他们会变得非常安静,你能感觉到他们热切的注意力。当观众没有入戏时,可能会有咳嗽声或翻节目单的沙沙声。观众的这种反应,会使演员对自己的表演作出微妙但真实的调整。 观众如何参与 戏剧活动的核心是表演者—观众关系,这是一种即时的、私人化的交流,这种吸引和魔力赋予戏剧特殊的品质。我们也许要问,除了给予表演者明显的信号如笑声、沉默和易察觉的紧张之外,观众还能如何投入戏剧活动中。答案是,想象力的力量。 观众并不是机械地参与到戏剧表演中,像骑单车、在电脑前工作或参加合唱那样,而更像是,以心灵取代身体参与。人们心智的强大力量令人吃惊。通过想象,我们开始相信和认同舞台上人物的现实性,我们为他们遭受的不公感到痛苦;我们仇恨卑劣的行径,嘲笑愚蠢的事物。 舞台上的活动变得如此真实,经常使我们进入了眼前的想象世界,而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我们能去外国,到另一个世纪,甚至去一个想象的地方——或许是邻居的厨房。舞台上发生的事情如此逼真,使人全神贯注,以至于我们明知舞台上的故事只是演员演的而不是真的,还是会不知不觉潸然泪下。英国诗人和批评家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1772—1834)将这种情感体验的现象称之为,自愿终止怀疑(willing suspension of disbelief)。换句话说,我们是如此渴望相信舞台上发生的事情,以至于我们愿意抛开所有现实世界的概念和具体实践,进入戏剧世界。 另一个允许我们进入想象世界——尽管我们意识到它与日常现实分离——的因素被称为审美距离(aesthetic distance)。审美距离几乎是所有艺术的要求。遵从这个要求意味着评论家、参观者或观众为了感受作品的美学特质,必须有一种独立于表演或参观客体的理性——而且必须意识到那只是一件艺术作品。一旦建立起适当的距离,观看者就能够彻底地投入其中。 纵观戏剧历史,观众参与演出的心理和情感力量从积极和消极两个方面表现自身。消极的是,它构建了审查制度——这体现了权威力量恐惧戏剧对民众产生的影响。古希腊的雅典城邦如果认为如何某些题材不适合搬入戏剧就会禁止它们。公元4 世纪,基督教早期的罗马,教堂禁止了许多戏剧活动。1642 年,清教徒关闭了英格兰的剧场。现代,依然有很多审查的例子,在一些国家,只有被政治权威允许的剧作才可以上演。 观众参与的积极力量体现在很多方面。只举一个例子,很多政治团体和其他团体将戏剧作为教育民众或促进某件事情的手段。近年来,我们已经看到很多代表某个群体的戏剧:如女权主义戏剧、同性恋戏剧和激进的政治戏剧。参演这些作品的艺术家们相信演出中蕴含的想象力和象征符号将会影响他们的观众。 总之,观众对舞台演出的参与,构成了观众作为戏剧活动关键要素的原因。 观众的差异 观众的组成:过去和现在。 当我们追寻戏剧的历史时会注意到一件事:观众的组成随着时间和地点的变化而不断变化。在古希腊,雅典或厄庇道鲁斯,绝大多数市民都参与到戏剧演出中。中世纪的西欧和英格兰也是如此。到了17 世纪晚期英格兰文艺复兴时,我们发现观众比较少,主要是上层阶级。这种变化影响了戏剧的题材类型和舞台表演;结果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戏剧依然很少触及到普通大众。而在19 世纪的欧洲,戏剧再一次成为大众艺术形式,并拥有广泛的观众群体。在众多亚洲国家中,戏剧在某些特定时期也只是供精英或上层观众欣赏;但在另外一些时期,观众则包含了普通大众。 今天的戏剧,无论在规模上还是戏剧现场的观众组成上都有了很大的差异。从规模上来看,有小型的剧场,可容纳的观众可能不超过100 或200 人;也有大城市的礼堂,或许可容纳2000 或3000 甚至更多观众观看宏大的音乐剧。剧场规模的大小带给观众和表演者非常不同的感受。在一个小规模的、联系相对紧密的空间里,演员和观众之间会产生更多的互动;而在偌大的圆形剧场,这样的联系会相应减少。在规模介于两者之间的剧场——约800—900 人的剧场——观众和演员之间的联系则混合了以上两种感觉。 除了规模问题,还有戏剧观众组成的多样化问题。某些观众是同类的,具有相似的背景和阅历。典型的例子是学院或大学剧场上演的作品,那里的观众主要由学生,教职工和他们的朋友组成;或者是在退休社区里为中老年人举办演出。另外的观众则是多种多样的,如在城市公园的圆形露天剧场免费观看莎士比亚演出的观众。你会发现这里的观众来自不同的种族、社会背景和年龄段。第三类观众混合群体可以在百老汇或其他任何一个相似的大城市剧院看到。这些观众大部分是中产阶级和上层阶级,可能还包括孩子、学生或外国游客。即使是在这类传统的观众群里,对观众的吸引力每晚也都发生着变化,而且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如同一个喜剧,某些夜晚观众会在每个地方都笑;而另一些晚上,观众也许只是在尽情享受表演,也许他们仅仅是暗笑,而没有放纵自己开怀大笑。 我们在哪里看戏剧。 除了观众组成和反应的差异外,我们还注意到,戏剧的演出场所也是多种多样的。一类场所是百老汇或其他城市的类似地段,通常是一个很大的、正式的剧场,一般是镜框式舞台。另一类是市民专业剧场。这样的剧场通常比百老汇式的剧场小,而且不以盈利为目的。加拿大和美国的许多城市都有市民专业剧场。第三类是小剧场——通常少于250 个座位——这类剧场往往由顶楼、仓库、旧教堂等其他空间改造而来。大学里还有另一种类型的剧场。这类剧场通常上演戏剧系的作品,剧场规模有大有小,有相对规范的空间也有实验性空间。其主要面向孩子和年轻人,上演焦点集中于青少年题材的作品。 今天的观众:多文化和多样化的。 除了上文描述的空间和观众的多样化,还有一个要素影响着当代观众的组成。美国和世界其他国家的人们,越来越多地意识到我们社会中多民族和多文化的一面。19 世纪晚期到20 世纪初,美国是众所周知的“大熔炉”。这个词暗指许多外国出生的人来到这里,为的是融入占有优势地位的白人的、男权的欧洲文化。(女性在这个时期不得不为基本的权利斗争,如投票权。)然而几十年来,我们社会中的一些人开始相信,这样一种同质文化带有许多成见;在这一理念的推动下,我们开始认识、保持和庆幸我们之间的差异。这股潮流引发的多样化现象已经在戏剧里有所反应;许多组织已经呈现了一些为特殊群体而作的作品。他们为一部分的政治、民族、性别、性取向和种族实体代言。这一点我们会在后面的章节详细讨论,包括美国黑人、亚裔美国人、拉丁裔和拉美裔、美洲原住民(美洲印第安人),女权主义者、男同性恋和女同性恋者。 概括地说,因为表演者—观众的重要关系,观众的作用在戏剧活动中居于核心地位。观众完成了一个具有魔力的循环,这种循环为鲜活的戏剧现场表演提供了即时性和兴奋感。另外,观众的组成也是一个关键因素,这一点观众自己也应当意识到。当你正在观看一个表演时,作为一个独立的观众,你需要思考以下问题。观众是一个同质的——有相似的背景和态度的群体,还是多样化的群体?作为观众,你尝试着联系其他观众了吗?演出是由特殊的文化、社会或政治群体呈现的吗?或为特定的文化、社会、性别或政治群体量身打造的?如果是,你是这个特殊群体的一员吗?在表演期间,观众投入到作品了吗?如果是一个严肃的演出,观众入戏了吗?如果是喜剧,观众被吸引了吗?发笑了吗?
戏剧的故事——3.1 戏剧观众
书名: 戏剧的故事
作者:
出版社: 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原作名: Theatre: The Lively Art, 7e
译者: 孙菲 | [美] 阿尔文·戈德法布
出版年: 2013-3
页数: 285
定价: 49.8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后浪大学堂
ISBN: 9787510053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