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蛙跳 文/殳俏 如今爱吃牛蛙的人一定已经忘记了自己小时候对吃田鸡这件事情的深恶痛绝。长辈买来洗剥干净的田鸡,炒一盆子放在桌上全家一起吃,小孩子总要到这顿饭的末梢才了解到:这就是青蛙。于是神经猛然警醒,耳畔浮现自然常识推广员的话:青蛙是益虫,大家要保护它。幼小的心灵顿觉自己受到了市侩的成年人的挑唆,谁又能想到在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自己也会成为一个蛙肉爱好者呢。 同样对蛙肉心存恐惧的是相当一部分的老外。尽管已经有了牛蛙这种肉鼓鼓且缺乏捕捉害虫能力的食用蛙作为替代品,西方人仍然觉得中国人在吃上真是无孔不入哪。不仅鸡鸭鱼肉一样不少,还要吃狗吃猫,之前流传的一直是吃蛇吃龟的奇闻,现在竟然连这小小的蛙都不放过。我的一个丹麦朋友到中国来的第一天,人家就请他吃清炒牛蛙,白生生的一盆子放在那里,他看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说:“你们中国人好歹有很多信佛的,喜欢说做人至高境界是善,怎么连这小小的蛙都要放在火里炒一炒拿来吃,这个蛙身上能有几两肉,能让你们觉得这么好吃!”旁人看他说得声泪俱下,只得吩咐服务生赶快拿将下去。而过了一年,再重新遇到这丹麦人,他已经学会自己跑去夜市吃麻辣牛蛙火锅,并且很熟知哪一家更鲜美,哪一家则习惯滥蛙充数,他对自己的骤然转变解释为是学到了中国人的“不固执”,那种善于与自己周旋的本事,在西方算是美德,但在中国,他说:“第一是美味,美味当前,怎能不心动。第二是不想让人笑我迂腐。” 蛙肉颠覆了许多人在餐桌上的贞操观,那是个事实。作为中国式垃圾食品来讲,水煮鱼、小龙虾、梭边鱼、鸭脖子,都是非常稀松平常的食材,唯有蛙肉却擦着了关于吃的道德边线,当男女老少举国上下一同将自己的馋嘴放在蛙身上的时候,大家都想要忘却美食主义者和环保主义者这两大阵营之间曾发生过的种种可怕的往事。比起之前斯文扫地的清炒牛蛙和辣得有些许蓬松的干锅牛蛙,荡漾兼潜伏在一片油腻腻红艳艳如火山岩浆般的馋嘴蛙一不做二不休地剥夺了很多人“不吃异物”的食物观。它的味道无疑比水煮鱼更浓郁,它的口感无疑比鸭脖子更细嫩,它的易吃指数也会比小龙虾梭边鱼更高,曾经只是点缀餐桌边缘的配角,现在则成为了人们食欲的直接指向。“今天想吃盆馋嘴蛙。”一时间餐桌上蛙跳片片,当然啦,我们是以会吃和敢吃闻名的中国人,而且我们一点都不喜欢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