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的扇子----超越友情和爱情的女性情谊

        ”悉闻家有一女，性情温良，精通女学。你我有幸同年同月同日生。可否就此结为老同？“

                                                      雪花的扇子--《雪花与秘扇》





        刚开始阅读的时候，不知道是原作者的问题还是翻译的问题，觉得语言干巴巴的。作为一本文学著作，干巴巴的语言有点让人不能接受。但很快我就被超越语言更深的内容吸引住了：第二章关于十九世纪末寂静的村庄里关于七岁少女缠足的描写可以说是相当的震撼。作者的描写相当详细，显然是做过史料考据。女孩的疼痛和内心的挣扎描写的很是细致，让读者也随之疼痛。终于引来了和书名相当的“秘扇”的描写，以及送给女主角百合秘扇的雪花。当一段感情，从童年写起便格外有吸引力。接下来，作者极力描写各种细节来渲染这段纯洁的少女间的友谊：初次见面在轿子里好奇的试探，在古坡庙吃糖烤红薯，选择彩纸缔结女同协议，一起研习女书，一起做农活，用同一个脸盆洗脸，盖同一张被子睡觉，睡觉的时候，雪花的小手会轻轻放在百合的小脸上。及至青春期，在炎热的吹凉节，两个女孩脱光衣服，相互用女书在对方的身体上写唐诗。媒婆定了亲，她们一起讨论未来的丈夫和婚姻生活，一起给未来的丈夫和公婆小姑们做鞋子，一起用密密的针线绣被子。不见面的时候她们就会想念，她们用女书传达着对对方的爱和思念。百合早于雪花出嫁，雪花全程帮她打理一切婚前的准备，直到那一天留着泪把百合送上轿子。百合嫁了村长的儿子。而一个月后雪花只嫁了一个邻村的屠夫。直到那时，百合才知道雪花早在和她结为女同之前就已因为不争气的父亲吸食鸦片而家道中落。第一次，她们的情谊出现裂隙--雪花隐瞒了她十三年。但她还是原谅了百合。可是这道伤疤却埋下了。

    各自成家后，她们依然通过女书联系着，一年还能有机会见几次面，去古坡庙，或者去对方家里小住。她们谈论丈夫，孩子，婆婆。百合生了三个儿子，而雪花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体弱，于是百合劝雪花再生儿子讨婆婆欢心。雪花的身体越来越弱，开始吃素念佛。她生了好几个孩子都先后夭折了。后来丈夫脾气变坏，会打她。每当她向百合倾诉时，得到的不是理解和关怀，而是作为村长儿媳和后来的村长夫人居高临下的教导：生儿育女是人的本分，讨好婆婆是女人的本分，忍辱负重是一个情操高尚的女人应该做的。百合甚至对雪花的倾诉产生了不耐烦。为了不烦扰百合，雪花写给百合一封女书，说自己和村里其他三个女人成为义姐妹，她们可以倾听和照顾她，但她和百合的情谊不变。

    她们之间，不仅仅是友谊。当百合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怒火中烧。她一直觉得雪花和她是彼此的唯一，怎么可以有别的女人进来。她恨雪花和别的女人互相倾诉，她甚至想象是不是她和那些所谓的义姐妹们也用一个脸盆洗脸，也会睡在一起聊天。再想想雪花曾经是怎样的隐瞒和欺骗她，即使那是善意的，此刻百合也觉得无法容忍。百合断绝了和雪花的往来，把雪花用女书写来的信都付诸一炬。她还拒绝了雪花要将两家的女儿缔结为女同的美好的请求。为了忘记雪花，她甚至还做了一个花塔，把所有能找到的两人交往的信物付之一炬以此寄托免收雪花灵魂的干扰。


    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她们再次碰面。雪花难过的当众唱出了对百合终止老同关系的失望。怒火中烧的百合失去理智，竟然当众对雪花的身世，她曾经的谎言和她粗俗的丈夫和奸诈的婆婆进行了羞辱。对雪花的人品进行了损毁。

    当雪花留着两行清泪决然而去的时候，悔恨的种子在百合心中发芽。

    一晃八年过去了。直到有一天，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跪在百合家门前央求她去看看她可怜的病危的母亲时，雪花和百合才再次相聚，而那个姑娘，就是雪花的女儿--牡丹。

    看到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雪花，百合的悔意难以言说。她仔细帮雪花擦洗身子，紧紧抱着她干枯的身体。她想起少女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躺着抱着，那时候的雪花，有雪白光滑的肌肤。

    雪花永远离她而去了。雪花走后，雪花的那三个所谓的义姐妹才缓缓道出实情：雪花并未和她们结义。她说和她们交朋友，只是为了不再烦扰百合，因为她们不会居高临下指点她该怎么做，她们能够体会雪花的困境。”她渴望得到你爱的回报，但不希望你的怜悯和不耐烦而影响到这份爱。“她们这样告诉百合。雪花的心里，永远，永远的都只爱着一个人——百合。雪花用一生来履行着她们曾经的誓言：我俩如同两条各自跨越千万里的小溪，结伴注入江河，我俩如同千万年间生长在一起的花朵，我们之间将形影不离，和善相待，心存欢喜。我们将是永远的老同，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而百合呢，却因为自己自私和狭隘而在最后误会了雪花。雪花的一生都在践行着7岁的誓言，都在用自己的所有深深爱着自己的老同--百合。她的爱经得起考验，她的爱纯净无暇。

    这个发生在19世纪末湖南瑶族的偏远乡村的故事充满着各种奇特和不可思议，但却饱含浓浓的深情。雪花和百合的爱，不仅仅是友情，也不完全是爱情，而是一种超越所有的感情。她们一起成长，一起体会，一起探索对方的身体，一起分享内心的隐秘，一起走过漫漫人生路。如果不是那个误会，她们本可以永远在一起，直到死亡将她们分开，就像誓言里说的那样。

    这本书的另一个奇特之处正如我开头所说，它的语言不完全像是小说的语言，怎么讲呢，倒更像报告文学的语言，非常平实，直接，有些描写感觉恍如真的一样。看了文章的后记，我知道这本书的作者Lisa曾经为了写书，和许多研究女书文字和女同历史的专家讨论过。她还亲自去湖南的瑶族村落实地考察过，参观了女书博物馆，走访了那里90岁高龄的老人们，听她们讲述一个个故事。所以我明白了为什么这本书有些像报告文学。如果语言能更优美一些，作为小说这种文学形式，它可能更完美。

    我很佩服Lisa作为作家的实践和钻研精神，这是很多只知道坐在书桌前异想天开的作家所不具备的。在后记里她说：“这本小说是我个人发自内心，得之于亲身经历和实地考察的结果。换句话说，小说中出现任何的错误都是我个人的原因。”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这本小说语言像报告文学，情节又是如此的生动，真实和感人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