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帆风顺的时候，放颗小石子在鞋子里

文/李小丢

在讲小德和这本书之前，我想先绕远一些讲讲我看网球的那些事的。

最先开始看网球赛事的时候，我还是个处于中二期的少女（咳咳，说出来都觉得脸红），中二期的少女闲来无事，一大爱好就是看帅哥，那时候总和我的死党说我是为了装傻所以表现出爱看帅哥的呆样，多年后不得不承认，其实我就是个外貌协会的花痴。我早就把这个世界定义为看脸的社会了，长得帅的自然能够激发起我身体里为数不多的温柔和宽容的细胞，长的抱歉的就算他们什么也不干也会被我认定是影响宇宙和谐的大魔王，只能得到我不耐烦的白眼和“哼”一声朝天的鼻孔。

这个情况到了二次元就更为严重，在我这里大小威廉姆斯费德勒纳达尔休伊特阿加西等人也只能算二次元的，毕竟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所以，无论战绩如何球技如何，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费德勒和纳达尔的（话说纳豆刚出道的时候还是很嫩的，差一点激发起我姐姐般的保护欲，但是很快的他就往魔鬼筋肉人的造型狂奔不止，我的好感也就迅速降到了零）。

我这种类型大概算是伪球迷？但是想想也不是，追捧胜者为王，谁赢了支持谁的那种在我看来才是真正的伪球迷。在咱们国内的球迷里，尤其是足球，能够像国外的球迷那样死忠于一个球队，就算球队降级了依然不离不弃的，实在太少，看看近年来涌现的“恒大粉”就略见一斑。虽然我的出发点是花痴，但是真正喜欢上一个球员之后，当然也不仅仅是看脸了，他的技术特点、他球场上的小动作，他的每场比赛和每一年，都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

在费天王独霸网坛的那些年，对任何喜欢别的球员的人都是一种莫大的煎熬，所以我也很能理解那些倒戈支持强者的人，毕竟谁都喜欢分享胜利的喜悦。我也假想过如果我是费天王的球迷，看他站在场上我就会很放心，哪里会像喜欢萨芬和罗迪克一样，带着一种宿命的悲剧感和近乎迷信的虔诚去向上天祈求奇迹的出现。是的，因为萨芬我开始看网球，因为罗迪克我开始痴迷这项运动，因为小德，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

如今说到已经退役的罗迪克，最多的形容词就是“一时瑜亮”，是啊，他和费德勒真是既生瑜何生亮啊。我刚刚喜欢上他的那年是2003年，那年的他是ATP年终排名的第一位，他比费德勒更早的发挥出了一个巨星应该有的潜质，在美网之前最重要的热身赛蒙特利尔大师赛的半决赛上，当时的费德勒世界排名第三，如果战胜了罗迪克就有机会登上世界第一，而罗迪克在关键的第三盘抢七中战胜了费德勒，并最终连夺蒙特利尔大师赛、辛辛那提大师赛和美网的冠军。

那场比赛看得我心绪难平，为了不吵到在睡觉的爸妈不得不把欢呼憋在嗓子眼里。对任何一个刚刚开始喜欢网球比赛的人来说，那都是一个梦幻般的开局。可是谁也不会想到的是，这是他的第一个大满贯冠军，也是最后一个。接下来在整个职业生涯中罗迪克遭遇了费德勒十九次，只在费德勒状态不好的情况下赢过一次，期间无数次上演过蒙特利尔大师赛的情景，关键的抢七，我也一次次地像蒙特利尔大师赛上一样为罗迪克祈祷，而最终只得到心碎无数。

ESPN在2012年问伊万•伦德尔（他是叱咤80年代网坛的一代巨星），如果跟现在的球员对战，他认为自己表现会如何，伦德尔笑道：“我会被打得屁滚尿流。”虽然是玩笑话，但是也一定程度地反映了如今职业网坛的现实，如今在ATP单打排行前十名的选手，在我看来无论是从训练的精确度、球技水平和体能强度来说都不相上下，可以说每个人都有夺得大满贯冠军的实力，就算是在费德勒处于绝对巅峰的那几年也是如此。在水平相近的高手之间对决的时候，起决定性作用的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球技，而是他们对胜利的渴望、能够压制对手的气势和稳定的心态。

在费德勒时代，“沙皇”萨芬的脸上看不到霸气，调皮的罗迪克看不到笑容，尤其是在他们职业生涯的末期，每次遭遇费德勒，他们的脸上就浮现出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冷漠、一种听天由命的自暴自弃感，不仅是他们，同时代的休伊特费雷罗纳尔班迪安等等皆是如此。除了打法上的相克，他们显然已经缺乏足够的自信心去战胜甚至只是挑战费德勒，罗迪克最拿手的ACES球在费德勒面前都很难发挥出正常水准，这使得他的心理受到无形的影响，在接发球的时候很容易分心。除了心理作用，否则我们很难解释这么一个奇怪的现象：罗迪克的ACES球在对阵费德勒的时候会锐减，而费德勒会剧增，甚至是超过他。心理上的此消彼长，使得他们连原本正常的水平都难以发挥出来。
                   
2007年记者在问费德勒是否会对罗迪克的十五连胜感到抱歉的时候，费德勒表示：“我为什么要对他觉得抱歉呢？当然了，他在场上总是表现出那种极度失望的情绪，有时候我似乎得觉得，哦，对不起我又穿越了你。（指的是费德勒对上网截击的罗迪克放穿越球）”这就是职业网坛的残酷现实，尽管我们这些粉丝会觉得悲剧比喜剧更能打动人心，可是对每一个在人生球场上奋力挥拍的人来说，谁不想做那个永远微笑着接受观众欢呼的人呢？
           
所以一开始喜欢上小德的时候，我以为这个每逢大赛就崩盘的瘦削青年，是又一个如同萨芬和罗迪克一般的悲剧人物，2006年克罗地亚公开赛冠军战、2010年澳网1/4决赛……小德都在关键的时候，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呕吐、抽筋、喘不过气）而被迫退赛。那段时间的他被冠以了“德退退”的外号，他腹部朝上像一条搁浅的鲸鱼一样躺在赛场上，张着嘴大口喘气的样子深深印在我脑海里，一度甚至使我失去了观看网球比赛的兴趣。看着他无法很好比赛的样子，任谁也无法享受网球带来的乐趣。甚至连一向话不多、被公认为有风度的费德勒都曾经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他这样伤病缠身，我认为他是个笑话。”

这样的话对现在的小德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对当年坠入谷底的他来说杀伤力有多大不言自明。我记得银魂里有一集标题特别长长长：压力是导致秃顶的原因，所以请注意不要压力太大，但这样一来反而容易堆积压力，所以归根到底我们无能为力。

可是小德不允许自己无能为力。

你不得不承认，小小的网球场上上演的一切就如同人生的缩影，两个对手之间的你来我往，就是一出精彩的人生大戏。2011年7月的温布尔登，随着纳达尔最后一集反拍回球出界，小德蹲了下来，拔起一把温布尔登球场上的草，吃了。在《德约科维奇：一发制胜》里，他说：“（那草）尝起来好甜美，属于我的甜美，我从没尝过这么甜美的东西。”

在那一刹那，我又想起了2009年的温布尔登决赛，在四个多小时的鏖战之后，罗迪克将全场比赛的唯一一次被破发留在了77局比赛，再一次败在费德勒的拍下。关于这届比赛的点点滴滴在我脑中回放：他在半决赛击败穆雷后的抱头长跪，他在更衣室门口哭得不能自已；他在决赛中沉静如水的面孔，他在颁奖仪式上那故作勇敢的面具；还有他在决赛之前那句“我安迪•罗迪克这辈子有太多缺点，但不够努力、不够坚持肯定不是其中之一”，以及决赛之后的“我别无他选，我只能继续前行。”他没能做到的，他的不够努力、不够坚持小德去努力了，并且坚持了下来，因为他们都别无他选，只能继续前行。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对不喜欢网球的人来说显然是种折磨，但是这是我看网球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为这些我喜欢的名字写下一些文字，在写的时候我才惊觉，我想说的真是太多了。在这本属于小德的书评里，我念念不忘罗迪克的名字，当然，初恋总是刻骨铭心的。但是更重要的是，罗迪克和小德，这两个都站在职业网坛巅峰的人演绎出的人生大戏，恰似硬币的正反面。如同我之前说的，先天条件几无差别的两人在“更努力一点点”和“再坚持一下下”的选择之下，呈现出差异如此巨大的人生道路，除了在一切实力和回报都体现的如此分明的网球场之外，可能再也不会表现的那么明显了。

如果你一开始就喜欢一个强者，你会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然而当你看着一个他人眼中的“败犬”一步步走到世界第一的位置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从来就没有过理所当然的事情。相比在美国小康家庭无忧无虑成长的罗迪克，在北约轰炸南联盟的炮火里长大的小德更渴望战胜自己，更渴望获得胜利。为了他练网球，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只能靠天天吃面包充饥，父亲得到处借钱度日。他的胜利从来就不是为了他一个人的，他身后站着一整个家庭，乃至整个塞尔维亚。

这本书里绝大部分内容讲的是小德在2010年澳网之后采取的全心的饮食计划，他完全地戒除了让他过敏的麸质、奶制品和人工糖分，胃痛、痉挛、呕吐和喘不上气的症状完全消失了，而且倦怠和迷糊的感觉也不再出现。这是他制胜的外部条件，当然我觉得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在寻找和尝试各种各样的方法去调整自己身心的不良状态，那种渴求胜利的心态比任何食谱更重要，否则也就无法解释为何在小德的食谱公布之后，那么多职业选手都开始尝试他的食谱，然而效果最显著的仍然是小德了。

有多少人明明有各种良好的条件去帮助自己成长，然而都将这些条件和忠告一一浪费掉了呢？而小德可以去相信，去坚持，这要有多自律才能做到？“2012年1月，我在澳网冠军决赛中击败纳达尔，比赛历时5小时又53分钟——这是澳网历史上历时最长的一场比赛，也是网球职业化的公开赛时代以来，历时最长的大满贯单打决赛。许多球评称这场比赛为‘史上最伟大的网球赛’。”赛后的小德坐在更衣室里，想做一件事情：尝一口巧克力。从2010年夏天他就再也没有尝过了。艾玛诺维奇递给他一根巧克力棒，他掰下小小的一块扔进嘴里。“我只准自己吃这么多。要当第一，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我还记得当年胡力涛的博客里有一句话特别打动我：“费德勒的完美只能作为念想而存在，跟假的似的，千万别学，否则容易伤着自己；要学就学罗迪克，因为他的经历和挣扎才是真正的人生。”是啊，像德约科维奇这样，有过错，有错过，但在过错和错过之后，却永远选择默默地坚持，这才更能给予我们前行的力量，才对我们有着更强大的教化意义。费德勒的人生，因为过于精确和完美，只能供人们顶礼膜拜，而缺乏足够的参考价值。

塞尔维亚有句谚语说：“当一帆风顺的时候，放颗小石子在鞋子里，开始走路。”即使已经登顶世界第一，小德仍然牢牢记得这句话。真正接受自己的无力感，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解放；在认清了自己的弱点之后，保持开放的心，永远去寻求更新的方式提升和改善自己；无论是在顺境还是逆境，都不要放弃前进的心态，更不要盲目地乐观和自满，这就是德约科维奇的一发制胜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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