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在中国是一个“骨灰”级名词。李鸿章创立招商局的时候就发行过股票,詹天佑修铁路也发过股票,后来的旧上海十里洋场,股票市场也是风起云涌。
新中国成立以后,金融领域在很长的时间里危机四伏,很多不看好新政府的人,利用证券交易进行资本战争,给当时的上海市长陈毅带来了很大麻烦。“银元之战”,对手就是上海证券大楼里的旧社会投机商。结果,解放军出面一举端掉了上海证券大楼,将其中的投机分子逮捕。自此以后,虽然出于融资的需要,天津和北京还办过证券市场,但到1952年,随着国民经济的好转,天津和北京的证券交易所被关闭,证券交易在中国大陆销声匿迹。
中国资本市场的沉寂一晃就是三十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资本市场苏醒了。1990年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开业,1991年深圳证券交易所开业,20年间中国股市市值扩张了1800余倍,从1990年的103亿元发展到约20万亿元;上市公司家数从1990年的13家发展到1600多家;股票投资者开户数约1.35亿户,为1992年的63倍。
五道口25杰在合肥的叩门行动
谁也没想到,叩开中国证券市场大门的是一批学生。
原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坐落在北京西郊五道口的一个不起眼的旮旯,原东升公社卫生院的旧址上。那是铁道旁一座工字型的二层红砖楼,占地仅16亩,简陋而寒酸。1982年初,它迎来了第一批硕士研究生。为了使学生们的学习不与国际金融发展脱轨,人民银行总行专门聘请了北大陈岱孙、胡代光、厉以宁和人大的黄达担任人民银行研究生部的顾问和教授。研究生部还找到许多已经在国际经济领域卓有成就的燕京大学校友担任导师或帮忙讲学。如:北京大学经济系教授赵靖、中国银行国际金融研究所研究员林志琦、费近仁,匹兹堡大学教授周舜莘,耶鲁大学教授费景汉……
1995年4月9日的香港《南华早报》(英文版)上的一段话,可以证实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的价值:“在美国,如果研究生能够获得哈佛大学商学院的企业管理硕士学位,就意味着他获得了一张通向商业成功的通行证;而在中国,这个通行证就是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的硕士学位证书。”
由于教学上的成功,研究生部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大影响,当时许多国内外报刊将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誉为“中国银行家的摇篮”、“中国的哈佛商学院”。1987年,刘志强成为中国第一家股票上市金融机构——深圳发展银行首任行长;1993年,夏斌成为深圳证券交易所首任总经理……事实上,如果把视野再放宽,可以发现中国金融领域的很多“第一”都是“五道口人”写就的:刘渝(82级)参与创立全国第一家企业法人股份制银行招商银行;廖熙文(82级)担任全国第一家证券公司“特区证券”首任总经理;戴志康(85级)在海南创建中国第一只基金富岛基金;王令芬(82级)担任中国第一家外汇经纪交易中心的总经理;万建华(82级)组建了中国银联推出“一卡通”……
在五道口深厚的理论和务实精神滋养下,研究生们投身中国金融改革的激情在燃烧。1984年,研究生部25名研究生在合肥中国金融学会第二次代表大会上提出《中国金融改革战略探索提纲》,以蔡重直为代表的一批学生做了“叩开中国证券市场的大门”的发言,主张以建立金融市场作为金融改革的突破口。这是1984年最早提出中国要开证券市场。
据北京大学证券与金融研究中心的主任、博士生导师曹凤岐老师回忆,大概是会后第二天,可能是法国报纸报道出这位年轻人提出中国放开证券市场的消息,通栏标题叫做“中国年轻人要用最资本主义的办法解决中国问题”。
中国第一股临时决定公开发行
1984年时,秦其斌被任命为上海飞乐电声总厂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瞄准了一个商机。当时上海街头,开始流行音乐茶座,生意火爆,对音响设备需求很大。飞乐电声总厂主要给电视机厂生产喇叭,当然也可以做成音响。秦其斌就谋划成立一个新厂——飞乐音响。设想汇报上去,主管部门也很支持,但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资金一个萝卜一个坑,早就安排好了。我们这个厂不在计划之列,就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资金。”
靠着偶然中得到的股票知识,秦其斌向上级请示发行股票。请示报告中还有对股份制的一个时髦说法:“将职工的命运和企业捆绑在一起。”这个想法得到了上级支持。
电声总厂要发行股票的消息传到了上海《新民晚报》记者潘新华的耳朵里,他马上采访了秦其斌。
“秦厂长,听说你们要发行股票集资,有没有这回事?”
秦其斌答,有。潘新华紧跟着问:“那你们打算向社会发行吗?”
“是啊,向社会发行。”秦其斌随口回答。
其实,秦其斌和潘新华各自理解的“向社会发行”并不是一个概念。秦其斌的计划,是和那时候多数的股份制企业一样,把股票销售给企业职工、兄弟企业和银行这样的社会法人,现在叫“定向发行”。
而潘新华认为的是“接受个人和集体认购股票”。“个人”前原该有个定语“本企业职工”,秦其斌没说,潘新华不知,也就没写进稿子。结果见报时,“接受个人和集体认购股票”这句话被经验老到的编辑一眼瞄中,放到了副题。
这个无心的理解偏差,却造就了中国第一只面向社会发行的股票。稿件见报后,报社和电声总厂的电话被打爆了,都是询问如何认购飞乐音响的。
秦其斌被逼得没有退路,只能临时决定拿出10%的股份向社会发行。正是这10%,让飞乐音响区别于当时为数不多的几个被冠名为股票的集资凭证,成了新中国历史上第一只真正意义上的股票。
1984年11月18日,飞乐音响股份有限公司召开创立大会,当时上海市委的两位主管领导吴邦国和黄菊到会祝贺。
秦其斌说,当时与会的人都非常想听听领导能够对股票或股份制说点什么,但领导的讲话只是鼓励飞乐音响要好好经营,对股票只字未提。对此,秦其斌还忐忑了一段时间。
实际上,对股票的前景,领导们看得比秦其斌要高远得多。早在飞乐音响成立之前,1984年8月,上海出台了新中国历史上最早的有关证券市场的管理法规——《关于发行股票的暂行管理办法》。按此“规矩”,新中国证券市场从此迈出了它走向波澜壮阔的第一步。
1984年以后,由于上海飞乐音响等股份制企业的示范作用,在全国掀起了一股“股份制试点热”。那时候最流行的说法是“摸着石头过河”。尽管争论不断,股份制改革却在蹒跚前行,并越走越像样子。
这种自下而上的力量,推动了中国金融体制改革的深入。1985年的党代会《“七五”计划建议》中提出了“促进资金市场的形成”。这时候用“资金市场”来指代“资本市场”是因为理论禁区没有突破。事实上,直到1993年中共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才第一次提出了“资本市场”这个概念,并明确指出:“资本市场要积极稳妥地发展债券、股票融资。”这是重大的理论突破,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沈阳小胡同里诞生第一个交易柜台
还是在1984年,当“飞乐音响”股票在上海发行时,当时的中信公司执行董事长经叔平对记者发表谈话说:“发行股票能解决资金短缺问题,私人购买股票能为重要的计划带来资金,也能减少向西方借款的需要。股票可以买卖,否则就没有人要。因此,开设股票市场的设想与现行的经济政策并不矛盾。”《美国证券周刊》评论道:“从经叔平的讲话中可以预测中国可能开办证券交易所,早一点的话,明年就可以开张。”
这个预言很快就成真了。沈阳是中国国有企业集中的城市。1985年冬,为了筹集企业急需的资金,沈阳许多国有企业采取了发行债券或内部股的方式进行融资。但是,企业把钱拿走了,问题也就随之出现了:老百姓手里的证券需要变钱的时候怎么办?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沈阳信托投资公司开始进行债券和企业内部股票的转让业务。时任沈阳信托投资公司副总经理的罗振忠回忆说:“1986年8月5日开办证券转让时,定价原则本着买卖双方利益兼顾,买的有利可得,卖的少损失一点。当时都是手工操作,柜台还是石灰岩的。”
中国证监会首任主席刘鸿儒回忆说:“沈阳市信托投资公司开始挂牌可以买卖企业债券和股票,这是很大的突破,因为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所以引起了各界的重视。那一阵子它成了参观点,新闻单位都去采访,外国的新闻界也去了,我去的时候还有警察在那儿维持秩序。交易方式很简单,就是在黑板上写一写买价、卖价,交易数量也很少。”
这家证券交易柜台的开业,引起多方面的关注。1987年初,外交部组织了50多个国家的使馆工作人员到沈阳参观。《人民日报》、《参考消息》以及国外诸多媒体纷纷报道了此事。日本《朝日新闻》作了这样的描述:中国证券市场中的第一个交易柜台,诞生在中国沈阳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胡同里。
最大交易所主席和最小交易所经理合影
紧跟着开始股票交易的是上海。
飞乐音响发行股票以后,1985年1月份上海又发行了延中实业公司的股票。两只股票加起来,股东总计有将近2万个。但是有了股票不能上市买卖,群众意见很大,有人向当时的静安证券业务部副经理胡瑞荃写信反映这一问题。胡瑞荃为此打了两份报告给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金融管理处,但都没有回音。
直到1986年8月中旬,上海体改办的人找到胡瑞荃,说第二天上午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市委书记江泽民要听取关于股份制工作的汇报。汇报的时候,胡瑞荃就坐在江泽民的对面。胡瑞荃回忆说:“出席会议的好像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还有即将搞股份制的企业的负责人。等到我发言时,我就说了几点,其中一点就是有了发行市场,不能没有流通市场。股份制要么不搞,搞了以后两个市场必须一起上。假如只有一级市场,没有二级市场,那股市是不能长久的。”据时任静安证券营业部经理的黄贵显回忆,江泽民在会上说了这样一句令人难忘的话:“为什么搞改革的人会遇到那么多麻烦?为什么就不能对他们宽松一些?”
1986年9月26日,静安证券营业部正式对外营业。这个小小的柜台引起了世界范围的关注。伦敦证券交易所的主席尼古拉斯·哥德森来了。他送给静安证券营业部经理黄贵显一幅画,后面写了中国古代思想家老子的一句话:“合抱之木,生于毫末”。纽约证券交易所主席菲尔霖也来了,中国第一张股票和“当代最大证券交易所主席和最小证券交易所经理”的合影照片,挂在了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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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突破――中国资本市场发展之路(上下卷)
作者: 刘鸿儒
出版社: 中国金融出版社
副标题: 中国资本市场发展之路
出版年: 2008-12
页数: 806
定价: 98.00元
装帧: 平装
ISBN: 9787504948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