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十三年了。他的名字也是彼得•斯蒂尔曼。很古怪,是吧?这两个人的名字是一样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名字。但我觉得他不是我。我们两个都是彼得•斯蒂尔曼。但彼得•斯蒂尔曼不是我真实的姓名。所以也许我不是彼得•斯蒂尔曼。所以也许我根本不是彼得•斯蒂尔曼。 “十三年,我说。或者是他们说的。这没什么区别。我不知道时间的。但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明天是十三年终结的日子。这挺糟糕。尽管他们说这不糟糕。我不该记得这事儿。可我不时地就会想起来,不管我怎么说。 “他会来的。这就是说,这个父亲会来。而且他想要杀了我。谢谢。但我不想这样。不,不。再也不这么想了。彼得现在活着。是的。所有这些并没有在他脑子里,但他仍然活着。而且这就有意思了,是不是?肯定是的。哈哈哈。 “我现在基本上是个诗人。每天我坐在房间里写一首诗。我自己凑了所有的词句,就像我住在黑屋子里那样。我开始想起那些事了,这是为了假装我又回到了黑屋子里。我是唯一懂得那些词语的人。他们没法翻译出来。这些诗让我声名大噪。干得好。呀,呀,呀。多美的诗歌。美得全世界都为之哭泣。 “过后我也许会改行做点别的。在成为一个诗人之后。迟早我会捣鼓出一些词语来的,你看吧。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有那么多的词儿。那么当时我是在哪儿呢?我想我以后会愿意当一个消防队员。然后再去做个医生。这没什么区别。最后我想做一个走钢丝的人。当我老了以后,而且最后学会了怎么像别人那样走路,那时我会在钢丝上跳舞,人们会大吃一惊,甚至小孩子都会大吃一惊。这就是我喜欢做的事儿。在钢丝上跳舞直到死去。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就像你看见的,我是一个富有的人。我不需要担忧什么。不,不。不是这么回事。这是肯定的。父亲是富有的,而小彼得在被锁进黑屋子后得到了他所有的钱。哈哈哈。请原谅我的笑声。有时候我是很滑稽的。 “我是最后一个斯蒂尔曼。那是一个大家族,或者就像他们说的。在波士顿老城,你也许能听说些什么。我是最后一个斯蒂尔曼。再没有别的了。我是所有斯蒂尔曼的终结,最后的传人。这就更好了,我想。现在所有的斯蒂尔曼都终结了,这没什么遗憾的。每个人都要死的,这没什么不好。 “父亲也许并不真是个坏人。至少我现在可以这么说。他有一颗大脑袋。大得就像很大一样,那就是说得在这儿占好大一块地方。那么多的想法在他那么大的脑袋里。但可怜的彼得,难道他不是吗?而且实在是陷入了可怕的困境。彼得他既看不见什么又不能说话,他不能想事儿也不能做事儿。彼得他不能。不,什么都不能。 “我对那些事儿一概不知。我也不能理解。我妻子是那个向我通风报信的人。她说我知道这些很重要,尽管我不理解。但即便这样我也不理解。为了能够了解,你必须要理解。难道不是这样吗?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不是彼得•斯蒂尔曼。而且也许我不是。我的真实名字是彼得•乌有先生。谢谢。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所以,我得告诉你关于我父亲的事情。这是个挺有趣的故事,尽管我不理解。我能够把这事儿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这些词句。这是有点意思的,是不是?琢磨着这些词,我是说,有时候我真是太为自己感到骄傲了!请原谅。这是我妻子说的。她说父亲在谈论上帝。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好玩的词。当你把这词倒过来念时,那就是狗了。英语狗是dog,上帝是God。——译注而狗是太不像上帝了,是不是?汪,汪。哇,哇。这是狗的话。我觉得这些话是美丽的。太漂亮也太真实了就像是我造出来的词句。 “管那些干吗。我说我的。父亲在扯上帝。如果上帝有自己的语言他想要弄明白。别问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那些词儿。父亲觉得,一个孩子如果什么人也不照面的话没准会说那种语言。但那儿有什么孩子?啊,现在你开始明白了。你不必相信他。当然,彼得知道一些人们的用语。这可能没什么用处。但父亲觉得彼得可能会忘了那些词。过了一会儿了。这就是那儿有那么多轰隆隆、轰隆隆的声音的缘故。每次彼得说了一个词,他父亲就会轰他。最后,彼得学会了什么都不说。呀,呀,呀。谢谢。 “彼得把话都留在自己心里。长年累月地攒在那儿。那儿一片黑暗,小彼得独自一人,而且那些话在他脑子里吵闹个不休,跟他厮守一处。这就是他的嘴巴不能很好地说话的缘故。可怜的彼得。呜呜。这就是他的眼泪。这小男孩永远也不可能长大。 “彼得现在可以像别人那样说话了。但他脑子里还有别的词儿。那是上帝的语言。而且没有别人能说出这种语言。他们不能翻译出来。这就是彼得为什么生活得离上帝那么近的缘故。这就是为什么他能成为一个有名的诗人的缘故。 “如今,我样样都心满意足。我可以做任何我喜欢的事情。在任何时候,?何地方。我甚至还有个妻子。你在这儿能见着的。我在这之前提到过她。也许你都已经见过她了。她挺漂亮,是吗?她的名字叫弗吉妮亚。这不是她的真实姓名。但这也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每当我提出要求,我妻子就会给我找个女孩来。她们都是妓女。我把自己的鸡巴插进她们身子里面,她们就呜哇乱叫。来过很多妓女。哈哈。她们上这儿来,我就操她们。操起来真是爽啊。弗吉妮亚给她们发钱。每个人都兴高采烈。这可一点没错。哈哈。 “可怜的弗吉妮亚,她不喜欢操。那就是说,她不喜欢和我操。也许她喜欢跟别人来这一套。谁知道?我对这事儿一无所知。那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你对弗吉妮亚好一点,也许她会让你操她。这会让我很开心。看在你的分上。谢谢。 “如此说来,事情还真是一大堆。我试着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我知道所有的这些事儿都不在我脑子里。并且这是真的,是的,我说这些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有时候我只能扯着嗓子尖叫,再尖叫。什么理由也没有。好像做事必须要有理由似的。可我明白,或者说其他任何人也都明白,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而且,有很多时候我什么也不说,好几天,好几天,直到最后。什么事也没有,没有,没有。我忘了怎么把词从自己嘴巴里吐出来。对我来说要挪动身子都很难。是啊,是啊。甚至看东西也很难。这就是当我成为赛德先生的时候。 “我仍然喜欢住在黑暗中。至少是有些时候。这使我感觉良好,我想。在黑暗中我说上帝的语言,没人可以听得见我。别生气,拜托。我忍不住这样说。 “最最好的东西,是空气。是的。一点一点地适应了,我学会了住在里面。那空气和光线,是的,那光线也照在所有的东西上,并且让我的眼睛能够看得见。空气和光,是最好的东西。请原谅。空气和光线,是的。当天气不错时,我喜欢敞开窗子坐着。有时候我朝外面看去,可以望见下面的东西。街道和街上的人,狗和汽车,对面砖瓦搭建的建筑物。我有时候也会闭上眼睛坐在那儿,凉风吹在我脸上,空气中的光线,围绕在我身边,而又不能为我所见,这世界整个都是红色的,一个美丽的红色世界在我眼睛里面,太阳照耀着我和我的眼睛。 “说真的我很少外出。外出对我来说很难,而且我也并非总是让人放心。有时候我会发出尖叫。请别对我生气。我是忍不住才那样的。弗吉妮亚说我必须学着怎样在公众场所举止得体。但有时候我真管不住自己,尖叫就那么一下子冲出我的身子。 “可我真的很喜欢去公园。那儿有树,还有空气和光线。那儿一切都很好,是不是?是的。渐渐地,我在自己里面越来越好了。我可以感受到这一点。甚至威斯格雷德斯基医生也这么说。我知道我仍然是个木偶男孩。那是不可能有什么用处的。不,不。不会再这样的。但有时候我至少已经真正长成大人了。 “至于现在,我仍然是彼得•斯蒂尔曼。这不是我的真实姓名。我不能说明天我会是谁。每一天都是新的,而且每一天我都会重生。我在任何地方都看到希望,甚至在黑暗中,当我死的时候,我也许会成为上帝。 “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我觉得我不会说出来。不,今天不能再说了。现在我嘴巴已经疲累了,而且我觉得该是我走的时候了。当然,我对时间总是一无所知,但这也没什么区别,对我来说。非常感谢你。我知道你会救我一命的,奥斯特先生。我指望着你。你能理解生命只是一种长久的持续。这房间里其他每一样东西都跟黑暗联系在一起,跟上帝的语言和尖叫在一起。我是这儿的空气,是光影中的一件美丽之物。也许你会记得这个。我是彼得•斯蒂尔曼。这不是我的真实姓名。非常感谢。” 走到桥那头时,发现把布莱克想错了。他今天不会自杀,不会从大桥上跳下去。不会纵身跃入未知之境。走在前面的这个人,像别人一样神情自若地迈动脚步,从桥头逐级而下,贴着市政厅的环行道一路走去,接着朝北沿中央大街走过法院和其他一些市政机构,一步也没有放慢,继续沿唐人街前行,很快穿过了唐人街。这样的漫游一连持续了几小时,在这种情况下布鲁根本搞不懂布莱克要去什么地方,有什么目的。他似乎更像是为呼吸户外新鲜空气,纯粹是为了走路的乐趣而走路,而且随着路程的延续,布鲁不得不第一次对自己承认,他有那么点儿喜欢上布莱克了。 有一阵布莱克进了一家书店,布鲁也跟了进去。布莱克在那儿大约待了半个小时,慢条斯理地挑选了一堆书,而布鲁呢,没事可做,也浏览起书来,这当儿他还得小心遮掩着脸别让布莱克瞧见。布莱克朝他投过来一瞥,他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还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眼神中有某种意味,布鲁对自己说,但就他所观察的情形而言,对方没想就此提醒自己注意,就是说也拿不准是否真有什么意味。 过了一会儿,布鲁偶然发现一本亨利•戴维•梭罗的《瓦尔登湖》。他翻翻书页,惊讶地发现出版商的姓氏是布莱克:“沃尔特•J•布莱克有限公司出版,版权所有,一九四二。”布鲁倏然被这巧合弄得神经兮兮,心想这本书里也许藏有对他有用的某种启示,某种灵光一现的寓意很可能会给这事情带来转机。可是接下来,脑子再一转,他就不这么想了。这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姓氏,他对自己说——而且,他知道布莱克的名字不是沃尔特。也许是一位亲属,他又想,或者干脆是他父亲呢。这最后一个猜想在他脑子里转了又转,布鲁决定买下这本书。如果说他看不见布莱克所写的东西,那么这至少可以让他看见他在看的东西。一脚远距离射门,他对自己说,但天晓得这里边是否能给出解读此人行为的某种暗示。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布莱克付了书款,布鲁也付了自己的书款,再接着走。布鲁一直留意着对方显露的行事风格,这一路上搜寻着点点滴滴的线索,以便能让自己摸到布莱克的底牌。可是布鲁实在太诚实了,都不会哄骗自己,他知道到目前为止,这一切既不合辙也没有逻辑可据以推测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有那么一阵,他对这事情都有些泄气了。实际上,当他进而叩问自己内心时,意识到自己对眼前的一切总体上还是颇有信心的。两眼一抹黑也有它的好处,他发现,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会有一种令人激动的期待。这使你一直保持警觉,他想,这没什么坏处,难道不是吗?始终让头脑保持行动的清醒状态,留意一切细节,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情况。 这样想了一会儿,之后布鲁终于又拓展了新的思路,而这时案情也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转机。布莱克在中城一处街角拐了个弯,在那个街区走到一半,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在寻找地址,他后退几步,又朝前走,几秒钟后,他进了一家餐馆。布鲁跟着他进去了,这当儿也没多想,毕竟是午饭时间了,大家都得吃饭,但是布莱克的迟疑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因为这表明他以前似乎没来过这儿,他念头一转马上想到布莱克是不是在这儿跟人有约。餐馆里面比较昏暗,相当拥挤,成堆成堆的人围在前面的吧台旁,一片说话声加之刀叉磕在盘子里的叮当声。这餐馆似乎挺贵的,布鲁想,墙上装饰着木制护壁板,餐桌上都是雪白的台布,他决定尽可能把自己的消费控制在最低限度。餐桌还有空位,布鲁找到一处位置,既能瞧见布莱克的一举一动又不至冒冒失失地靠得太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布莱克竖起手指表示要两份餐具,三四分钟后,一个女人进门来,朝布莱克桌边走来时,他脸上绽开了笑容,那女人落座前吻了布莱克的脸颊。这女的长得不赖,布鲁想。就他的品位来看,略嫌瘦了些,但总的说不难看。接着又想:现在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真实情况远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么简单。我爱范肖,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这都是事实,况且我所说的一切都不可能去消解我和他的关系。但那只是早年的情形,在我努力回忆那些事情的真实状况时,如今可以看出我对范肖仍有所保留,我或多或少也总是在跟他较着劲儿。尤其当年龄渐长,我不觉得待在他身边能有完全自在的感觉。如果我用“妒忌”这个词太过分的话,那么可以把这称之为“猜忌”,一种似乎觉得范肖比我更出色的隐秘情愫。那时我对所有这一切还都懵然不察,而且也没有什么具体事儿能让我挑出来说说。他这个人天性就比别人优秀的感觉至今在我心里盘桓,他尚在人世的希望之火在我心里仍未熄灭,这也表明一个更真实的他决非我所想象的那个人。 最初阶段,他的影响已经相当明显了。这种影响甚至在些许小事上都能看出来。如果范肖把他的皮带扣扣在裤子侧面,那么我也会把自己的皮带扣移到同样的位置。如果范肖在运动场上穿黑色运动鞋,那么下回母亲带我到鞋店时我也得要买一双黑色运动鞋。如果范肖带一本《鲁滨逊漂流记》到学校来,当晚我也就在家里读起《鲁滨逊漂流记》了。我不是唯一这样仿效他的人,但也许是最起劲的一个,最心甘情愿地接受他笼罩在我们身上的影响力。范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具有这种影响力,毫无疑问这恰是他一直持有这种影响力的原因。他对自己的知名度并不在意,安安稳稳地做自己的事,从来不运用自己的影响力去操纵他人。他也不跟我们这些人疯疯闹闹;他从不搞恶作剧;他从来不卷入学生和教师的冲突;但没有人会以这些来诋毁他。范肖和我们迥然不同,却又跟大家在一起,我们之间有了什么纠纷常去找他做仲裁,他是我们指望的一个公正的会止制忿争的人。他身上有着某种魅力,以至你总是希望他在你身边,好像你只能生活在他的光环之内受到他的庇护。他总是对你产生着影响,但同时,他又是难以接近的。你会觉得他内心有一个隐秘的内核,那个隐藏得很好的神秘中枢你可没法洞悉。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他的效仿就是分享他的秘密,但这也可以理解为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他。 我说的是我们最早的童年时期——大约五六岁至七岁的时候。如今那些事情大多记不得了,我知道即便记忆也会出错。当然,我不想不负责任地说自己内心还保持着当初的氛围,在某种程度上我能感觉到当时的感觉,可我怀疑这感觉也会说谎。不管范肖最终怎样,在我的感觉中,其开端就是回归。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在我们开始上学时他就定义了自己的人格形态。范肖有自己的面目,可是我们其他这些人则都是一些没有形质的东西,还处于某种阵痛之中,不断地吵吵嚷嚷,没头没脑地从一个阶段混到下一个阶段。我的意思不是说他发育很快——他看起来并不比他实际年龄更大——可他在长大成人之前就已经是他自己了。出于种种原因,他从来不必像我们其他人一样经历成长的剧变。他的戏剧具有不同的规则——更内在,毫无疑问也更严峻——但是完全没有别人生活中那种造成停顿效果的突然变化。 有件小事给我留下特别鲜明的印象。一年级或者是二年级时,范肖和我被邀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派对,那意味着我说的是我们最初的那一阶段,我可以一五一十地讲述这件事情。那是一个春天的星期六下午,我们和另一个男孩前去赴约,那是一个名叫丹尼斯•沃尔顿的小伙伴。丹尼斯的生活经历比我们所有的人都艰难得多:一个酗酒成性的母亲,一个过度操劳的父亲,还有一大堆兄弟姐妹。我去过他家两三次——那是一处废弃的楼房,黑黢黢的老大一片——我还记得当时被他母亲吓了一跳,在我看来她就像是仙女故事里的女巫。她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总是待在澡盆里,苍白的脸上满是可怕的皱纹,时不时探出脑袋朝孩子们尖吼几声。在去派对的路上,范肖和我适时整理了一下要送给过生日那个男孩的礼物,用彩纸和缎带把它捆扎起来。可是,丹尼斯却两手空空,感觉很不好。我还记得自己试图拿一些空话来安慰他:没关系,没人会在乎的,到时候乱糟糟的全都搞糊涂了。但丹尼斯却很在乎,范肖马上就理解了他的心情。他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礼物递给他。拿着,他说,拿上吧——等会儿我告诉他们我的礼物忘在家里了。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丹尼斯可能会怨恨这样的表示,他会觉得从范肖的同情中感受到某种屈辱。但我错了。他犹豫了一下,试着接受这命运的突然改变,接着他点了点头,好像对范肖的举动表示谢意。如此善解人意的举动并不是一种施舍行为,正因为如此丹尼斯才能够在没有受辱的感觉下接受了那件礼物。事情就这样解决了。这是一个神奇的片断,是即兴发挥与一贯信念的完美结合,我不知道除了范肖,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纽约三部曲——6
书名: 纽约三部曲
作者: [美] 保罗·奥斯特
出版社: 浙江文艺出版社
译者: 文敏
出版年: 2007-3
页数: 334
定价: 28.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保罗·奥斯特作品
ISBN: 97875339245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