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至1945年在纳粹占领下的荷兰,日常生活成了活生生的梦魇,只要有飞机低空掠过,就会引起居民一阵恐慌:究竟是英军执行侦查任务,还是德军的攻击?孩子们跟着父母,躲进地下室和橱柜——就算他们安然无恙地走出那里,心中依旧忐忑不安,因为每天都可以听到纳粹广播的威胁。 很快,荷兰实施了严格的物资配给。因为德军需要食用油、汽油、轮胎、咖啡、茶和所有纺织品,因此一般人民很少得到这些物资。舟船都被征收,脚踏车、鞋子、甚至教堂准备铸钟的铁,也被德军强行征收。在纳粹的统治下,荷兰的广播电台不断教导人民如何厉行节约——例如茶叶可以泡好几泡,或者全家挤在一个房间,以节省木炭等取暖的燃料。 于是原本生活水平相当高的国家,很快就沦入贫穷和疾病——随着战事拖延下去,很少人能保住有价值的珍贵物资,1943年时当地还爆发了肺结核。在战火蔓延的冬天,有些居民偷砍公园的大树,作为取暖之用;或是掠夺无人的空屋,搜括值钱的财物——战前他们从没想过这么做。 不久,荷兰的犹太人开始受到限制,犹太老师、教授均遭解职,犹太学生不能再上学。医生不准治疗犹太人,医院拒绝他们入院。嫁给犹太人的非犹太女性,必须强迫绝育。1942年,荷兰的犹太人被送往集中营,引起教会公开谴责。德国对这些反抗的第一步处罚,就是把已归皈天主教的犹太人送往集中营,如杰出的犹太哲学家艾迪丝•施泰因。施泰因已经信奉天主教,成为加尔默罗会的修女,结果在奥斯维辛集中营被处决。 “全家人连宝宝,一起被拖入灵车,那是一种木制货车,上面只有一块条板供乘坐。车里所有人都脸朝外,凝视着你。”奥黛丽回忆这幅彷佛快照似的景象,车上的人被驱逐出境,送往集中营。“我才十多岁,就已经明白人性的冷酷:我亲眼看见它、感觉它、听到它——它永远不会消散。那不只是噩梦:我就在现场,它就发生在我眼前。” 1941年,埃拉的长子亚利克斯失踪了。他在大战开始时加入荷兰陆军,荷兰投降时被俘,好不容易逃脱,一直躲藏到战争结束。但当时埃拉和奥黛丽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只能揣测他或许已经阵亡。奥黛丽嚎啕大哭,一遍又一遍地问,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去坐牢或被杀。“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像许多年轻女孩那样突然失踪,被送到‘德军官兵俱乐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被抓走一星期或一天,去做工或到军方的厨房打杂。我只知道我才12岁,而且很害怕。” 但正如当时的荷兰外长范•克利芬斯在1940年所写的:“荷兰人天性聪明,不受任何政治宣传蛊惑,外在的服从并不代表内心的屈服。”这种精神就显现在荷兰的反抗军身上,起先荷兰的反抗势力希望能维持和平,直到战争结束,但后来发现和平遥不可及。荷兰王国反抗协会宣告成立,成员全都武装起来。 1942年时,埃拉的次子伊安已是18岁的强壮青年,早在他于乌特勒支念书的学生时代,就已经是活跃的反抗分子。刚开始,他分发抗德的宣传手册给国人,破坏德军消磨人心的战略。然后,他秘密参与所谓橙色广播网,这个广播网偶尔会播放荷兰女王在伦敦的演说,敦促荷兰民众支持盟军。在台夫特与莱登两地,伊安因犹太教授遭解职而组织学生罢课,表现杰出。 他还协助犹太人取得假证件和粮票,否则这些人必然会被送往德国集中营。虽然纳粹威胁一抓到反抗分子就要处死,但反抗军仍旧鼓励荷兰铁路、公路人员罢工,阻挠德军运送物资。当战线拉到荷兰后,反抗军呼吁一般荷兰民众协助盟军伞兵,并藏匿盟军伤兵,提供急救。 不幸的是,伊安英勇的行动最后被德军发现。他在安恒街头突然被逮捕,立即送往德国,成为到德国军用品工厂作奴工的40万荷兰人之一,一直在那里待到大战结束。伊安一样下落不明,直到1945年才平安归来。 与此同时(1942年6月),奥黛丽一家人终于亲身体验到纳粹政权的野蛮残酷。 荷兰地下军企图破坏运送军需品进入荷兰的德国火车,于是德军在安恒展开报复行动。奥黛丽挚爱的法官舅舅、担任法庭助理的表哥、另一位表兄,以及四个邻居全都被抓起来,此情此景,在奥黛丽的脑海里永难磨灭: “不要不相信你所听到或读到的任何纳粹暴行,它其实比你所能想象的更恐怖。我们看见亲人被抵在墙上,当着我们的面被射杀。”此后,埃拉积极参与荷兰反抗军的行动,甚至把地下工作人员带到家中藏匿。 1941年,除了荷语课程之外,奥黛丽的母亲也在安恒艺校为她注册,参加下午的音乐舞蹈班。在德军的占领下,艺校减免了大部分学费,只要求学生的父母视能力来支付费用。“我一开始在荷兰上舞蹈课时,就一心一意想当芭蕾明星。”奥黛丽多年后说。当年11、12月,安恒市剧院举办活动,纪念莫扎特逝世150周年。11月11日,埃拉指导一出“活人画”,共有五名穿着全套18世纪服装的演员摆出姿势,像画面一样静止不动,其中包括奥黛丽,安恒弦乐四重奏团则在一旁演奏莫扎特的乐曲。 但奥黛丽比较喜欢动态的表演,不久她就有了机会。她在艺校才华洋溢,而且勤奋好学,所以被选为薇加•玛洛瓦的学生,很快就成为台柱。不久,奥黛丽不仅在学校表演,也和几位同学冒险私下做舞蹈演出,为反抗军筹款。这种表演称为“黑色表演”,因为演出的帘幕是黑的,而且没有灯光。 “舞蹈动作是我自己设计的。”奥黛丽回忆道,“我请朋友弹钢琴,并请母亲制作舞衣,虽然非常不专业,但当时少有娱乐,这样的表演让大家有机会听听音乐,放松一下。表演场地的门窗紧闭,外面的人绝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表演完之后,大家收了钱,转送荷兰地下军。”这些少数的观众唯恐走露风声,不能鼓掌,也无法表达欣赏之意。“我一生最好的观众在我表演完之后,却没有任何一丁点声音”。埃拉用毛毡碎片为奥黛丽缝制芭蕾舞鞋,“支撑力虽然不像真正的芭蕾舞鞋,但足以满足我那双热切的小脚”。 在这样的表演会上,经常有人与奥黛丽及其他年轻表演者接触。除了微薄的赏钱之外,他们也会把一些小纸条塞在这些孩子的鞋子里,让他们第二天送去给反抗分子。这些表面看来似乎不知情的孩童,会透过事先的安排,与反抗德军的同胞巧遇(例如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或公园的小径旁),悄悄传递重要讯息或支持经费。 这样的场景与好莱坞肤浅的惊悚片很类似,但既不浪漫又不兴奋,更没有什么值得自负的。危险无所不在,因为到处都是纳粹军人和警察,而胆敢反抗占领军的孩子知道,如果被逮,绝对不会留下活口。但奥黛丽的芭蕾舞课让她训练有素,培养她不顾自己的不适而临危不乱的能力。在食物配给方面,她有同样的自制。当时肉、蛋、茶和咖啡已严重短缺,到了1942年底,连油料都非常稀少,因此每家只有一间房间能使用燃炉。“然而,这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人,能像怀抱梦想的孩子般有决心。”15年后奥黛丽说,“我想要跳舞的热忱,远大于我对德军的恐惧。”她对荷兰反抗军的热忱,就像对芭蕾一样热切——虽然她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可歌可泣的英雄:“对荷兰孩童来说,冒死拯救反抗分子的性命,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安恒的一个冬日,一小队德国士兵背着枪,命令视线所及的所有女孩和妇人排成一列,把她们赶上三辆军用卡车,蜿蜒穿过安恒的街道。车上的乘客满脸惊恐。奥黛丽说:“我只记得自己一再用荷语念道:‘我们天上的父……我们天上的父……’” 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士兵跳出车外,开始欺负路过的犹太人。犹太人的衣服上被迫画上黄色的戴维之星,所以马上就可以辨识出来。“我记得听到步枪枪托敲在人脸上的沉闷声响,然后跳了下来,弯身滚到车底,再朝外滚,只希望司机不要注意到我——他果真没有注意到。” 还有一次,一名反抗分子告诉奥黛丽,有一个英国伞兵躲在安恒的山区,德军尚未发现,但不久德军要在森林里举行演习,所以那个伞兵恐怕待不了多久。他们必须警告这名英国人,协助他找到盟友和容身之处,奥黛丽既然会讲英语,能不能去警告这名士兵,把反抗分子的指令告诉他,然后通知村子里的援助者,由他提供藏身处。 奥黛丽一口答应,沉着地进入森林,假装在采野花。她找到了那名伞兵,告诉他相关讯息,回答他的问题,然后调头回村子。就在此时,两名德军拦住她,用德语与她交谈,指着她来的路,问她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她假装不懂他们在问什么,只是微笑着把手上的花束递给他们。让她惊讶的是,他们竟欣然接受了那束花,拍拍她的肩膀,让她离去。 一小时后,她找到一位清道夫;他瞄眼看她,她轻轻点了点头。这是暗号,这位反抗分子假扮的清道夫因而知道,他即将接待一名说英语的盟友。奥黛丽完成了她的任务。
奥黛丽·赫本——二战中,少女赫本用舞蹈为荷兰抵抗军筹款
书名: 奥黛丽·赫本
作者: [美] 唐纳德·斯伯特
出版社: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原作名: Enchantment:The Life of Audrey Hepburn
副标题: 全彩典藏本
译者: 庄靖
出版年: 2014-6-1
页数: 312
定价: 48.00元
装帧: 精装
ISBN: 9787505733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