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一个下午,《蒙地卡罗宝宝》在当地富丽堂皇的巴黎大饭店拍摄,奥黛丽兴致勃勃地在片中蹦蹦跳跳,这时一位满头卷发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准备从海滨回饭店。她穿过拍片现场时,突然高傲地抬起一只手,要小心翼翼推着轮椅的男人停步。那个男人蹲下来聆听指示,她则向他低语,两人都抬头朝拍片处望去,接着这位老太太继续威风地乘着轮椅前行,进入饭店大厅。 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古怪老太太正是知名法国作家茜多妮-加布丽埃尔•科莱特,推着轮椅的人则是她的丈夫。科莱特以自己多采多姿的生活体验为蓝本,写出许多常受争议的短篇故事和感性小说。她三度嫁为人妻,男女情人不计其数,曾当过演员,也是诗人、画家,永远反抗传统,批评社会伪善不遗余力。 1951年5月,科莱特已有78岁高龄,虽然因关节炎而形同瘫痪,只能坐着轮椅行动,但她的心灵像年轻时一样灵活,她的五官知觉如同以往那般灵敏,眼光一样清澈。从年轻时代开始,她就以彷徨的现实主义者自居,以戳破道德的陈腔滥调为己任,时常提出女性社会角色的问题,让大家仓惶失措。即使年事已高,她的成就依然丰硕。她在1945年发表的小说《琪琪》,三年后拍成了法国电影(1958年拍成美国音乐剧电影,1973年在百老汇上演)。而1951年时,美国小说家兼剧作家安妮塔•鲁思已经快完成《琪琪》的舞台剧本,并引起制片家吉尔伯特•米勒的兴趣,而米勒已经签下乔治•库克担任导演。这可能是库克在好莱坞发展了约四分之一世纪后,重回百老汇的第一出剧作。 米勒总是说,《琪琪》的小说一出版,他就一心想搬上舞台,所以当他听说鲁思正在改编剧本时,立刻与她洽谈。他宣称:“一周后我们就谈定了制作事宜,接着我才飞往西班牙度假。” 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事实上,看中《琪琪》一书、与鲁思洽谈的,是米勒制作公司的总经理莫顿•戈特里布。根据鲁思的说法,米勒其实比较喜欢“逐声色之娱,因此他把制作此剧的工作交给戈特里布,不过此剧有个障碍……请了全百老汇的女星来试演,(我们)就是找不到琪琪”。还有另一个类似的问题是,根据科莱特所签的合约,饰演琪琪的女演员必须得到科莱特认可——就像她有权同意鲁思的改编剧本一样。 科莱特为什么授权让鲁思改编剧本,如今已不得而知。她原本250页的中篇小说讽刺意味浓厚。琪琪是20世纪初活泼的巴黎少女,由外婆、阿姨和母亲抚养长大,准备步她们的后尘,当个时髦的交际花——找个有钱绅士作金主,这是平步青云最快的路,因此长辈们无不使出浑身解数,传授她这方面的绝学。琪琪痛恨这种想法,虽然这位金主英俊、亲切又殷勤。最后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这位绅士决定娶琪琪,而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科莱特的小说原本是非常有意思的法国社会讽刺故事,鲁思把它改编为平淡的英国剧本,许多巧妙含蓄而充满言外之意的法文,一旦转换为英文,就变得平铺直述、平淡无奇,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妙处成了夸张,但一直到此剧正式演出之前,都没有人(甚至包括科莱特本人)看出剧本的失败。 正当鲁思等人已经放弃找到女主角的希望之际,科莱特指示丈夫拍发电报给米勒: 先别指定琪琪一角,等我的信。 随后寄到的信是这样写的: 科莱特和我刚才看到在蒙地卡罗拍片的一位年轻英国女演员,科莱特一看到她就说:“她很适合饰演琪琪。”希望你们没有看到她之前,先别急着决定琪琪的人选……我想她没什么舞台经验,但她很漂亮,而且有这个角色需要的淘气特质。 事实上,科莱特和丈夫见到奥黛丽的第二天,就邀她到他们的套房叙谈。“问我愿不愿意演出该剧,我说:‘不行!我从来没演过舞台剧——我是舞者,没有在台上说过话!’但科莱特说,身为努力奋斗的舞者,我应该可以办到。”奥黛丽念了几行台词给科莱特听,但他们的话题主要在旅游、美食、音乐、情史上打转。当晚要道别时,科莱特送了签名照给奥黛丽,上面写着:“给奥黛丽•赫本——我在海滩上发现的珍宝。” 7月7日一早,这个珍宝搭火车从蔚蓝海岸抵达伦敦的维多利亚车站,投入汉森的怀抱,两人到乡间度过周末。隔周,她到塞佛利饭店去见大老远从纽约跑来的米勒和鲁思。米勒后来说:“我们和赫本小姐谈了一下,决定由她出饰我们的琪琪。”鲁思则说:“她表现得不是很好,不过愿意尝试。”科莱特的赞美,让奥黛丽获得了这个众人竞逐的角色。 “我简直飘飘欲仙。”奥黛丽回想那一天说,“但还有顾虑……我想向他们说明,我还没有做好当主角的准备,但他们并不这么想——我不打算改变他们的心意。” 米勒等人如今终于找到女主角,只可惜先前的延误已经让他们错失由库克执导本剧的良机,这时他忙着筹拍另一部影片。于是制作人邀请法国舞台剧导演雷蒙•胡勒来执导,虽然他一句英语也不会说,不过不成问题。米勒说,奥黛丽法语流利,鲁思则会把她的剧本译为法文,方便胡勒工作。众人皆大欢喜——甚至汉森也是。他已经向奥黛丽求婚,获得应允,两人9月宣布喜讯,决定次年6月完婚。当时两人都认为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和两人的工作冲突,何况奥黛丽随时准备为婚姻和孩子放弃工作。 米勒付了几千英镑给联英影业,补偿出借奥黛丽的合约时数。联英影业倒很客气,毕竟她不是重要的大明星。他们的想法是,如果《琪琪》(舞台剧名《金粉世界》)成绩不佳,她就会回来努力工作;如果一炮而红,她会成为明星,大大改善他们的收入。因此,奥黛丽满怀欣喜与焦虑,准备尽快动身前往美国。 4.《龙凤配》片场主创互骂,赫本和男二号坠入爱河 《龙凤配》原定于9月开拍,却又延后,因为怀尔德和莱曼还在为剧本赶工。需要修改剧本的主要原因是,这个剧本已经扩展到曼哈顿和长岛的几个地点,加上泰勒原本暗藏机锋的对话虽是上流社会的本色,符合舞台剧观众的品味,却不足以吸引电影观众,需要再加润色。 此外,还有其他问题。原本答应饰演男主角——忙于事业、无暇恋爱的哥哥莱纳斯的是加里•格兰特,扮演花花公子弟弟戴维的则是威廉•荷顿,后者已经与怀尔德合作过《日落大道》和《战地军魂》。然而,即将年届50的加里•格兰特临时退出,表面理由是另有片约,实际上是担心自己的年纪配不上年方24的奥黛丽,怀尔德无法说服他。但来年希区柯克请他演出《捉贼记》时,完全没有这种问题,虽然和他演对手戏的是与奥黛丽同年的格蕾丝•凯利。 既然难以挽回加里的决定,导演做了一个不幸的决定:他请亨佛莱•鲍嘉饰演原本加里演出的角色。当时鲍嘉54岁,看起来却像65岁,而且从来没演过浪漫喜剧,因此派拉蒙有点犹豫。但鲍嘉的经纪人说没有关系,鲍嘉是专业演员,而且妻子洛琳•白考儿比他小25岁(这个论点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多年酗酒使鲍嘉显得老态龙钟,而且消化不良,四年后即将夺走他生命的癌症已初露端倪;片子一开拍,整个制作都被他一个人的态度拖垮。本来如果由加里主演,剧中和奥黛丽的恋情应该有说服力,但鲍嘉的演出恰巧相反,观众根本无法相信奥黛丽的感情会从当时35岁、英俊的荷顿身上,转移到满脸风霜的鲍嘉。而困难才刚开始。 首先,奥黛丽必须在片中崭露歌喉,所以她在开拍前花了几周时间,向一位老师学对话,向另一位老师学唱歌。她告诉记者:“我不得不如此。刚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歌声,我的声音单调又尖锐、没有变化,现在还是一样——只是稍微好一点罢了。”派拉蒙的主管闻言,要求奥黛丽的新经纪人寇特•弗林斯请她对这些事不要那么坦白。 不过这些都还是高层最不需要操心的琐事,其他问题才教人焦头烂额。 饰演戴维未婚妻、有魅力又多才多艺的年轻女星马莎•海尔•威莉丝后来说:“我一来就发现这里根本是战场。拍片期间,不仅摩擦很多,而且各拥阵营,勾心斗角。不知道为什么,鲍嘉似乎一心觉得荷顿、怀尔德和奥黛丽都跟他作对——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不安全,对自己的角色没有自信。”鲍嘉知道奥黛丽和荷顿都是前途灿烂的新星,而自己已经过了生涯颠峰,不安的情绪让他妒火熊熊。 事实上,第一天开工后,情况就开始恶化。鲍嘉在他的化妆室里准备了饮料,招待几位演员和工作人员,却没有邀请荷顿、怀尔德和奥黛丽,这三人聚在荷顿的化妆室小酌聊天。这样几天下来,怀尔德请鲍嘉过来喝一杯遭拒,双方正式画下阵线。多年后,鲍嘉的经纪人厄文•拉萨说:“鲍嘉觉得导演应该礼遇他,但在比利•怀尔德的片子中,除了比利•怀尔德,别无明星。”此后鲍嘉一路抱怨导演、同片演员、剧本和工作人员,一直到1954年9月该片首映为止。 鲍嘉还不是《龙凤配》中唯一的酒鬼,荷顿在这方面同样恶名昭彰。“他午餐喝酒之后,非得休息到清醒才能再拍下去。”威莉丝说。情况略好一点的鲍嘉趁着一天荷顿“摇摇晃晃,台词都念不出来,根本无法工作”的时候,大声放话:“我想这家伙葡萄吃太多了。”原本酝酿的不满立即演变成公开的拳脚相向,大家好不容易才把两人拉开,匆匆召来化妆人员控制灾情。相较之下,每天为奥黛丽化妆可轻松多了,因为他们得为鲍嘉和荷顿处理朦胧醉眼,还得消除他们因酒醉而涨红的脸颊。奥黛丽很技巧地把两个男人的争执当成典型的好勇斗狠,并不在意。 其实她不在意荷顿的行为,还有另一个原因:早在片子开拍不久,两人就坠入了爱河。“每晚收工后,他们总是在一起。”威莉丝回忆说。当时奥黛丽已经从她在纽约的第一个住处,靠近派拉蒙制片厂的威尔夏大道3435号商务旅馆,搬到邻近荷顿住处的10368号两房出租公寓,两人就在那里幽会。当时好莱坞的合约常有一条“道德条款”:若演员私生活不检点,一旦公诸于世,事业生涯可能毁于一旦。因此,奥黛丽和荷顿必须万分谨慎,而且荷顿已经结婚,还当了爸爸,使事态益形复杂。奥黛丽不确定自己和梅尔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双方都没有做任何承诺,何况他远赴意大利工作;而荷顿有趣又浪漫,还非常在意她的感受,魅力实在难挡。 威廉•毕德尔1918年出生于伊利诺伊州的小康之家,父亲是科学家,也是老师,三岁时举家迁居加州。毕德尔念大学时,被派拉蒙的星探相中,公司为他取了艺名威廉•荷顿。他先在两部影片里跑龙套,然后在《黄金少年》(1939年)一片中挑大梁,果然一炮而红。1941年,他迎娶了女星布兰达•马歇尔。马歇尔为了他与第一任丈夫离婚,并生了两个儿子。这桩婚姻维持30年,但一开始双方就各自发展婚外情,通常夫妻双方都知情;两人不断上演流泪忏悔、再度出轨的连续剧。 荷顿为了避免意外生子,在妻子的鼓励下,1947年做了结扎手术。但这无损于他的雄风,他照样纵横情海,女方甚至因为他结扎而更开心。荷顿太太对丈夫的花心通常不闻不问,直到奥黛丽出现。10月底,荷顿带奥黛丽回家吃晚饭(他在这桩婚姻中常有这种奇怪的行为),荷顿太太立刻发现奥黛丽是真正的对手,后来要他结束这段关系,但这对情人继续在她的公寓和制片厂化妆室暗通款曲。“奥黛丽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女人。”撰写荷顿传记的作者鲍勃•托马斯说,“她年轻——比他小11岁,认定他是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深受他的男性魅力和温和幽默的个性吸引。” 除了英俊、魅力和幽默之外,荷顿与汉森、梅尔一样年长,对奥黛丽有无比的吸引力。他承诺会离婚娶她,更让她死心塌地。他们的情感让两人在银幕上的爱情戏更有说服力,于是她立刻提出生孩子的问题:她想要两个、三个、四个、更多个孩子——她会为了家庭放弃事业。荷顿傻眼了,沉默了几周,直到他们最后一场对手戏,才老实说出他已经不能生育的事实。奥黛丽当场就结束了这段关系。 “我真心爱着奥黛丽•赫本,”荷顿后来说,“但是她不肯嫁给我,所以我环游世界,打算在每一个国家都找个女人。”而多年后,奥黛丽对他这个“国际志向”的反应只有几个字:“喔!威廉!”一向喜欢荷顿、从未批评他的奥黛丽或许觉得:没有成为荷顿太太真是万幸。“他们都有成功的事业,”怀尔德说,“但私生活都不幸福。” 在拍片战场上,几乎没有一天不发生小冲突。鲍嘉不仅厌恶荷顿,也讨厌怀尔德和奥黛丽。一天,导演带了一段重写的对话给鲍嘉,鲍嘉边翻边问道:“你的女儿多大了?” “大概7岁了。” 鲍嘉把剧本丢了回来说:“这是她写的吗?” 等鲍嘉开始模仿怀尔德说话的音调,称他是“纳粹狗娘养的”时,事态几乎到了引爆点——因为大家都知道,犹太裔的怀尔德身受纳粹之害,他的母亲、继父和其他亲戚都死在集中营里,因此这种话特别残忍。 鲍嘉的坏脾气甚至波及奥黛丽,她从来不会没有准备就上戏,而且总在第一次拍摄时就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但一天早上,她接到新的对话脚本,说错了一行。“或许你应该好好待在家里读剧本,不要每天晚上出去。”鲍嘉不怀好意地说。(“我恨那个混账家伙,”荷顿说,“他总是喜欢挑起事端。”)奥黛丽只是笑笑没有理会,继续拍片。与鲍嘉同台总是让她很不自在,尤其他老是边念词边吐痰。怀尔德要奥黛丽的服装助理每拍完一场戏都准备一条毛巾——“但要小心别被发现”。 摄影师查理•朗恩不仅要小心鲍嘉的口水,还要注意背光,因为即使只是一丁点唾液,都会在光下现形。他还要担心奥黛丽的镜头,尤其她穿上纪梵希那件耀眼的无肩带礼服时。根据片场的纪录,他得费心拍摄她的肩和颈部,让它们看来性感而非瘦骨嶙峋。 在整个拍片过程中,怀尔德都受背痛折磨,而且得解决剧本的问题。喜欢一切井井有条而非混乱不堪,希望好整以暇地修饰剧本而非临时改动对话的莱曼描述,制片过程从头到尾都鸡飞狗跳。“我们一边拍,一边写,”怀尔德说,“剧本的进度一直落后。”他得靠奥黛丽帮忙掩护。他删掉了一段鲍嘉的戏份。“我得花时间补上这一大段。”怀尔德继续说,“所以我去找奥黛丽,告诉她出了麻烦。” 奥黛丽冒着牺牲自己信誉的风险,立刻决定协助。“喔,我的头好痛,我得躺一下。”她说。过了15分钟、一小时、半天,她还没好。靠着奥黛丽的帮助,莱曼和怀尔德才有时间解决当天的剧本问题。 “她无法复制,永远循规蹈矩。”怀尔德说。接着,怀尔德又说(或许是指她和荷顿的恋情,以及她的真情相助):“她在银幕上下截然不同,并不是说她庸俗——一点也不,只是她内在很丰富,只要略施性感,就有惊人的效果。” 就在11月底,梅尔恰好冒了出来,一手拿着离婚协议书,一手拿着剧本。彷佛为了挥别荷顿和好莱坞的记忆,奥黛丽立刻答应来年年初在好莱坞与梅尔同台,演出尚•季洛杜的浪漫幻想剧《翁蒂娜》。梅尔之所以选择这部晦涩难解的剧本,或许是因为剧名就像莎宾娜一样,是水精的名字。
奥黛丽·赫本——作家一见倾心,赫本莫名其妙登上百老汇
书名: 奥黛丽·赫本
作者: [美] 唐纳德·斯伯特
出版社: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原作名: Enchantment:The Life of Audrey Hepburn
副标题: 全彩典藏本
译者: 庄靖
出版年: 2014-6-1
页数: 312
定价: 48.00元
装帧: 精装
ISBN: 9787505733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