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华纳签下奥黛丽饰演《窈窕淑女》的女主角时,有些记者质疑他为什么保留原舞台剧的两位男主角哈里逊和霍洛韦(饰演伊莱莎的父亲),却没有留下舞台剧的女主角安德鲁丝,但历史站在他这一边:以知名电影明星来取代原本舞台剧的演员并非特例,尤其在歌舞剧中更是如此。1963年6月4日,在电影公司举行的记者餐会上,杰克•华纳正式向媒体介绍该片的演员、导演乔治•库克和服装设计塞西尔•比顿,后者是此剧的百老汇原班人马之一,1953年7月他在伦敦结识奥黛丽。杰克•华纳谈及未来制作上的问题,并唱了一番关于“电影艺术”的高调。当天,每个人都对这个史无前例的大制作非常满意,友善的好莱坞一团和气。 《窈窕淑女》的准备工作、布景和戏服是浩大的工程,花在奥黛丽鞋子上的心思绝不亚于花在她服饰上的用心。同年3月,她曾写便条给库克,要求鞋子一定要量得精确:“因为从我学芭蕾以来,双脚就倍受折磨。” 这部影片的内外景将在洛杉矶郡华纳兄弟的柏班克制片厂拍摄。那年春天,库克、比顿和艺术指导金•艾伦已经赴伦敦展开前制作业,从红砖房到教授家中的图书室,从壁纸到家具到装潢,从衣着到仆人的帽子,到大赛马会时中上阶级伦敦市民所穿的衣着等细节,全部精密地考察记录。柯芬园皇家歌剧院、圣保罗大教堂和市场等场景,都用“强迫透视”的视觉手法一一重现(这种手法是在愈接近峰顶的地方,把山脉比例放得愈小,塑造出看起来比依照原比例更高耸巨大的错觉)。 华纳坚持不要一般的内景,不要观光客眼中的伦敦,因此在所有细节上,《窈窕淑女》都达到流行娱乐艺术成就的极限,每个景物的逼真程度都令人叹为观止。这是极困难的成就,而讽刺的是,却也是后来美国大众不喜欢音乐剧的原因。 库克、勒纳和比顿都前往致欢迎之意,“她两岁的儿子肖恩也在场,她非常爱她的儿子”。他们在奥黛丽的住处喝茶、吃果酱饼,她突然问道:“你们会在电影里用我的歌声吗?”好吧,她的歌声会用在多首曲子里,不过有些音会用枪手的歌声。这让她宽了心,因为她担心自己的歌声在原声带中会被专业歌手替代:如果说话的是她,唱歌的是其他人,观众不免觉得刺耳;而若他们请唱歌剧的歌手来唱伊莱莎的歌,又不忠于这个角色。 事实上,奥黛丽的合约中说明,电影公司可以用其他人的歌声来取代奥黛丽的声音。但从歌唱老师来教导奥黛丽那天起,华纳和库克就说,她一定能把歌曲唱得很美,他们一定会用她自己的歌声;何况可以预先录好她的歌声,演出时对嘴就行了,剩下的只要事后在录音室作业即可。那个5月的午后,奥黛丽说:“我会努力提高歌唱水准,依你们的要求尽量上课。这是我的工作——学会唱歌跳舞。” 隔周定装时,比顿说奥黛丽心情愉快,“用伊莱莎的土腔说话,和所有崇拜她的助理开玩笑”。两周后,她坐在化妆部门的镜子前面,戴着卖花女的假发和破烂帽子——但没有上睫毛膏和眼线,看起来与先前任何一部影片及剧照中的模样截然不同。如比顿所言,只要技巧地画画眉毛和睫毛,她就是现代美女;但若不化妆,她便属于另一个时代,成了哀伤可怜的小女孩。比顿说:“从排演第一天开始,她就已经非常动人又真实了。” 到了6月底,比顿认为奥黛丽对自己歌声的忧虑是杞人忧天:“她一来就拼命学习,因此她的声音已经大有进步,足以演唱伊莱莎大部分歌曲。”库克和华纳本人都这么对她说。 其实他们是刻意欺瞒她,这种作法严重破坏了伊莱莎在影片中的效果,也损及该片的艺术成就。 5月16日,库克及勒纳私下与歌手玛妮•尼克松会面,她曾为黛博拉•蔻儿(《国王与我》和《金玉盟》)及娜妲丽•华(《西区故事》)配音。他们试听了一下,决定请尼克松如法炮制,为奥黛丽配音,而且要求她对这件事守口如瓶。5月20日,华纳的主管助理崔林发了一封密件给《窈窕淑女》的制作人员:“6月24日以前,伊莱莎声音的替身一定要准备好,完全排练完成,随时可以上场。”奥黛丽(和比顿)“还全神贯注于歌唱课上”,对这件事毫不知情。7月9日,她和库克、音乐指导安德烈•普列文、乐团,以及几位主管会面,准备预录歌曲。“对奥黛丽来说,这是严厉的考验。”比顿在日记中写道。 经过几个星期排练、试装、化妆、灯光和底片等测试,开拍的大日子终于定在8月12日。“大家都神经紧绷,”奥黛丽对共事者说,“这件事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大。”她匆匆写了便笺给父亲及他的妻子:“我们蓄势待发,在开始前还千头万绪,但如果我们继续排练三年,一样不会有做好准备的一天,所以我们就这么开始吧。我经常想起你们两位。” 比顿和大家一样,发现她很安静,而且“一切井井有条,记性从未出错,每次出场台词都背得好好的,能一次又一次重复表演”。 另一方面,尼克松在录制伊莱莎的歌曲。“其实我们已经决定由尼克松为奥黛丽配音。”普列文的助理马凯说。但没有人告知奥黛丽这个消息,她依然配着自己的录音对嘴唱歌,一心以为除了几个高音之外,全片中伊莱莎的歌曲都会用她自己的歌声。“奥黛丽每天早上都会吊嗓子半小时,日子就这样过去。”马凯继续说。更糟的是,库克、普列文和勒纳听了奥黛丽的歌声后不住赞美,奥黛丽相信了他们。她演完高唱《难道不美好吗?》那段之后,临时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大声鼓掌。 “你听到了吗?”那天奥黛丽收工后,兴奋地问库克,“他们真的鼓掌了!” “奥黛丽,”库克温和地说,“因为那是你的声音。” 事实上,库克、勒纳和普列文都不知道,当天技师真的是用奥黛丽自己的配音,而不是尼克松的声音,所以奥黛丽热泪盈眶地说:“那的确是我的声音。” 但即使是奥黛丽,也不能改变公司的决定。尼克松录完了所有伊莱莎的歌曲,最后的结果与奥黛丽的期望相反:伊莱莎的歌声是用尼克松的配音,只有少数地方穿插奥黛丽自己的声音——显然是为了让华纳能宣称奥黛丽在片中用自己的歌声,而不致是纯粹的谎言。这真的让奥黛丽大失所望,她已经为自己的歌声、咬字和表演心力交瘁,结果与她所想的大相径庭。当她得知真相时,一定心情低落,但自从那天之后,她都没有显露出沮丧或气愤的情绪——只是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根据普列文的说法,这部电影请尼克松配音,是因为“奥黛丽•赫本自己不能唱……但此剧女主角的歌声必须像鸟儿一样婉转动听,尤其雷克斯•哈里逊又是说唱大师”。但普列文——还有库克、华纳及其他人——犯了大错。这部电影现今的版本依旧采用尼克松的歌声,声音明亮灿烂、宛如歌唱家,那是极高的成就,但很不适合剧中的角色。她的歌声很适合《国王与我》,因为蔻儿在剧中饰演受高等教育的英国淑女。另外,尼克松为在《西区故事》中扮演女主角玛丽亚(住在纽约的波多黎各女孩)的娜妲丽•华配音,也还可以接受,因为该片既歌又舞,原本就未必写实。 奥黛丽录制的歌曲目前还保留了两首——《难道不美好吗?》及《给我看》。听完这两首歌,不难决定该用谁的歌声:观众实在应该听奥黛丽自己的声音。她的歌声当然与安德鲁丝及尼克松大异其趣,但反而能增添人物的真实感。在孤独的卖花女伊莱莎想象什么才美好时,听到她动人的中音域声音突然换成歌剧女高音,未免让人匪夷所思。 奥黛丽在《甜姐儿》和《蒂凡尼的早餐》里的歌声很适合她的角色,在《窈窕淑女》中应该一样。因此,华纳的想法应该是在未考虑大局的音乐指导,以及只知奉命行事的导演配合下决定的,否则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华纳一开始就知道奥黛丽在片中不必开口,全部要找人配音,何必请奥黛丽演出?为什么花100万美元请一位不开口唱歌的女星来演音乐剧?如果他从奥黛丽过去的演出中了解她可以唱歌,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开口,何况这么做有较高的可信度! 结果片子一上映,只要伊莱莎由说转唱,就让人觉得很不协调。这种出于发声风格的差异,使《窈窕淑女》给人原本绝不该有的感受:让观众察觉到影片片段的不真实,看出虽然留在银幕上的还是奥黛丽,但伊莱莎已经从幕前消失。 在攸关《窈窕淑女》成败的1963年秋天,即使是不经意的观众,都会注意到尼克松轻快的歌声取代了奥黛丽的声音。例如奥黛丽唱着《给我看》这首歌时,应该是对她的对象光说不练的男人发怒,所以这首歌应该有点尖锐刺耳——然而,观众此时和后来听到的都是无懈可击的咏叹调。尼克松坐在录音室里录这些歌曲,不必又唱又演。 从这些插曲可以看出,这根本就不在她和电影公司的考虑中,她的歌声虽然精准,却嫌空洞。因此,观众看到奥黛丽精湛的表演,被电影公司误判观众反应而插入的歌声硬生生打断。虽然普列文有他的考虑,但奥黛丽原本的声音和哈里逊独具风格的说唱原是绝配,这样电影就能确保这两个角色的真实性。 自从1965年《音乐之声》一炮而红之后,观众对剧中角色拉开喉咙唱出美妙歌声愈来愈不耐烦;至于《窈窕淑女》让奥黛丽获颁奥斯卡奖的希望,自公司采用尼克松的声音后就愈来愈渺茫。原因很清楚:大家怎么可能在她主演音乐剧却不开口唱的情况下,投她一票? 一年后,有记者向奥黛丽提出这个问题,提及她在片中的说话与歌唱风格截然不同,奥黛丽的回答是:“你分辨得出来吧?雷克斯有些歌都是自己唱的。”——但她没有把话说完。这时她真该唱着片中另一首插曲:“你们等着瞧。”
奥黛丽·赫本——《窈窕淑女》“被假唱”,赫本努力练习仍被“替声”
书名: 奥黛丽·赫本
作者: [美] 唐纳德·斯伯特
出版社: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原作名: Enchantment:The Life of Audrey Hepburn
副标题: 全彩典藏本
译者: 庄靖
出版年: 2014-6-1
页数: 312
定价: 48.00元
装帧: 精装
ISBN: 9787505733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