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枪击钢琴师》一片中寻找真实性 我不能从一本我不喜欢的书,甚至一本我不喜欢其风格的书改编成一部影片并搬上银幕,我会想:风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实。但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因为风格让我感到的怒气又会产生作用,以至每次一位制片人给我一本书阅读时,甚至他向我简述该书时,我不得不说:不要,因为别人讲的故事我觉得缺乏有血有肉的东西,而且我认为人们可以仅仅为其风格的优点改编一本书。谈论影像中的等位是有点危险的,但是 在古迪斯的书中,有许多东西我很喜爱:人物、动作和写作方法。比如梯雷莎在自杀前的忏悔是我不仅无法写而且也是无法想像的事情,即使一位编剧朋友把这段忏悔推荐给我,我也会拒绝接受它 那末,只好是照搬了,它就像在书中的那样。但有时候影响会增加 我还记得我曾想改编这本书,因为我很喜欢它。在《四百下》参加戛纳电影节心情感到十分愉快时,我对制片人布伦伯格说,读了这本书我非常喜欢,渴望把它搬上银幕。另外我还说我很喜欢阿兹纳乌尔有好几年了,如果把这两件事合在一起,就让咱们来做吧。于是布伦伯格买下了该书的版权,同时和阿兹纳乌尔签了约。在这以后,在重读这本书时,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仔细认真,此书真的要求一个强有力的人物,一个像斯特林?海登那种类型的肥胖的人物,他在酒吧杀死普林的那个著名的场景是根据强者的原则来处理的:强者抓住猎物却又不想享用它。另外一个有一把刀,并非自愿地不得已把他杀了。(译注:斯特林?海登,1916-1986,好莱坞电影演员,在《荒漠怪客》中扮演男主角。) 由于挑选了阿兹纳乌尔作为主角,所有这一切都化为泡影。我好多天都感到很苦恼,于是决定彻底改变原来的处理。也正因为如此,我请来玛丽?杜波阿扮演伊伦娜这个角色,因为我想:要反其道而行之。我要一个更加强有力的姑娘,她差不多能把他背在背上,然后再用一个差不多是瘫软的家伙,以此来应付解决问题。就这样,问题得到了解决。有时候,又会出现别的影响。在重看影片时,我想起了在与尼柯尔?贝尔杰(指在片中扮演另一女角的法国演员。一一译注)的关系中有完整的一部分是受到了意大利作家莫拉维亚的《轻蔑》一书的影响。片中有一段表现妻子对丈夫取得成功起了促进的作用;而在和尼柯尔?贝尔杰在一起的初次场景中,丈夫却认为妻子蔑视自己。正因为这样人们才会说这类影片是一种混合物,参考了很多东西,特别是参考了我喜欢的美国影片。最大的影响莫过于来自美国导演尼古拉斯?雷伊的影片《约翰尼?吉泰尔》(即《荒漠怪客》,拍于1954年,由琼。克劳馥和斯特林。海登主演。一一译注)。 改编是无拘无束地进行的。在我们内部,解决了影片在雪地上结束的问题。阿贝尔?雷米、达尼埃尔?布朗杰和我围坐在桌子旁就谁向谁开枪进行了讨论。就在这时严寒突然袭击了摄制组的一些人员,于是我们决定让没生病的人留下来继续和我们拍片。最后,我们提早清理了那些本应回巴黎的人。这一切结局就是这样带着这个小小的保留完成的。尽管布伦伯格曾友好地坚持,我还是预先设计好了让玛丽?杜波阿演的人物死去的结局;因此我拍了一小段影片,一个有关最后的要雇一位新的女服务员的场景。 另外受到的影响,来自奥迪贝尔蒂。他不喜欢《四百下》我挺伤心的,而且他又不敢跟我直说。原则上,我喜欢一切,从不排斥任何东西。一天,他对我说:“里面有西默农的一面,它让我为难。还缺少第二件事,就是要想到这只是一个故事。”在拍《枪击钢琴师》时,我就想到奥迪贝尔蒂。普林这个人物部分就明显地受到其影响。我当时想:这必须是像奥迪贝尔蒂一样的人物,他有年青人完全迷人的那种观念。在那个时刻,影片有了颠覆性的变化,我们发现那个讨人喜欢而又腼腆的小家伙并不腼 腆而且为人处事应付自如,另外还发现,社会的真正受害者是把女人看得过高的某个人,正如奥迪贝尔蒂那样,也如酒吧老板那样,这个影响更多的是来自奥迪贝尔蒂本人的人格而非来自小说。(译注:雅克。奥迪贝尔蒂,1899-1965,法国剧作家、小说家和影评家,从1953年起就在《电影手册》或在《艺术》周报上发表影评文章。他的观念和个人魅力对特吕弗曾产生过不小的影响,并成为特吕弗的忘年朋友。特吕弗在他自己的多部影片中曾直接或间接地向他致意。) 不应在《枪击钢琴师》一片中寻找真实性,既不要在住在格勒诺布尔那边雪地的阿美尼亚人这个家庭里,也不要在勒瓦洛瓦-彼雷的这家酒吧中去寻找真实性,这仅仅是一种乐趣,一种把各种东西混合起来的乐趣,以便看看些东西是否可以混合起来。我非常相信混合这种观念。我认为这种观念是主宰一切的。 以上由法国电影俱乐部联合会采访整理,见《67年电影》月刊第112期 一辆汽车发动机熄着火在雪地上滑行这个画面 至于改编自戴维?古迪斯的一部小说的《枪击钢琴师》,仅这个画面就使我决定要把它拍成影片。这个画面就在书里。在雪地上的一条斜坡路上,汽车熄着火静静地向下滑行。就这些。一辆汽车在雪地上熄着火静静地滑行这一描写,我早就非常渴望用画面表现出来。其余的情节就会紧随而来。古迪斯还有另外一部小说,仅因其中的一句话,我也曾想把它改编成电影。在法国,这部小说被译成《撬窃》出版。此书早在美国被保罗?温德柯斯以《破门盗窃犯》为名改编成电影。里面有一句话我觉得是妙不可言的。一位青年小伙子从管教所逃出来后被一位老头收留,这个青年小伙子的解说词是这样的:“我问这个老头他的职业是什么。”老头回答说:“我进入别人家里,我是破门窃贼。”在这时,我面对着的一件事,这件事和《枪击钢琴师》何其相似。这是黑色系列小说和童话之间的惊人的巧合。这就是可能变成肮脏不堪的材料,我们就处在强盗行为之中,处在犯罪事件之中,而这是以纯童话的格调来处理的。“我进入到别人家里,我是破门窃贼”这句话真的是卓越的。 以上谈话由彼尔?贝雅尔采访整理,见《64年电影》月刊第86期夏尔?阿兹纳乌尔,一个充满诗意的人物 我是在看到《头顶着墙》(法国导演乔治?弗朗叙1959年根据法国作家埃尔威?巴赞的小说改编的一部电影。一一译注)影片中的夏尔?阿兹纳乌尔时产生了和他拍片的愿望的。 他让我感到震惊的东西?是他的脆弱性,是他的易损性,是他的使他和塔西兹的圣?弗朗索瓦(意大利的一座著名的古教堂,每年人们在此纪念耶稣的逝世。一一译注)很相似的优雅的侧影。 在电影中,我不怎么喜欢硬汉、打砸分子、“先天地”就具有魅力的人物以及支配剧情的、任何都不能伤害的人物。这不是一个尺寸大小的问题,因为比如说,彪形大汉斯特林?海登就和小个子的阿兹纳乌尔一样脆弱:他们的最显而易见的强壮结实是心灵。人们可以是软弱和脆弱,但不是受害者。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钢琴师这个人物性格是相当全面的:丰富、可怜、有勇气、胆怯、害羞、易冲动、多愁善感、专断、自私、亲切、含情脉脉,而且在爱情方面尽管从未走“第一步”也一样的幸福。钢琴师查利是害羞的,就算是吧,但女人们都挺喜欢害羞的男人,并愿意把自己投入到他们的怀抱。我不怀疑,和阿兹纳乌尔一起拍片将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本身带着一种如此的真实性,以至于仅他一个人慢慢地就成了影片本身。从他身上我们又获得了一种大胆、谦逊、咄咄逼人、从容的和谐的混合。总之,从阿兹纳乌尔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富有诗意的人物。(译注:夏尔?阿兹纳乌尔,阿美尼亚裔的法国著名歌星和电影演员。1924年生于巴黎。2008年他加入阿美尼亚国藉,2009年初被任命为阿驻 瑞士大使。) 见一九六零年《枪击钢琴师》公映时散发给新闻媒体的档案材料 玛丽?杜波阿:充满激情和富于情感的演员 法国电影拥有一批年龄在30岁以下的青年女演员,她们的表演不真实,让我感到沮丧。这些米伦娜们,这些巴斯卡尔们,这些达尼埃尔们,这些皮雷特们,这些吕茜们,这些达尼克们(上述人名是法国女人常用的名字,这里是泛指。一一译注),这些演员们既不是“真正”的青年姑娘,也不是“真正”的女人,而是一些“玩具娃娃”,一些笑容可掬的“少女”或“少妇”,一些“性感美女”;人们感到她们是为了电影而被电影制造出来的,如果电影不存在她们也不会存在。她们猖獗一年,有时两年,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在三个电影季中,发行商和制片商们把她们强加给电影,就好像她们是明星一样,而其实她们没有任何号召力,连一个观众也召不来,她们的矫揉造作十有八、九会损害人们让她们扮演的角色的真实性。 这就是为什么我聘用一个不知名的演员来扮演《枪击钢琴师》的女主角的原因。玛丽?杜波阿(这个假名是雅克?奥迪贝尔蒂一部小说的名字),既不是一个“玩具娃娃”,也不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少女”或“少妇”,她既不是“辣妹”也不是“任性的”,而是一个纯洁高尚的姑娘。对于这样的姑娘,人们“真的”愿意和她谈恋爱,愿意花钱买票回头来看她的影片。如果在街上遇到她,人们不会转过头来看她,但她充满青春活力,优雅动人,举止态度略有点男孩子气,而且很有点童稚;她是充满激情和富于情感的演员。(译注:玛丽?杜波阿原名克劳迪娜?于泽,玛丽?杜波阿这个姓名是特吕弗建议她作为艺名使用的,因为他觉得她原名不好,也不好听。) 见一九六零年《枪击钢琴师》一片公映时发给新闻界的材料 博比?拉波恩特,配字幕的歌手 是在1959年我第一次在“金马”夜总会里看见了博比?拉波恩特唱歌。他总唱的一批歌曲中有一首是受到该夜总会老板莱翁的影响而创作的: “莱翁呀,他感到身上疼痛了莱翁呀,他也许会死了”最后,当博比开始演唱“覆盆子”这首歌时,整个大厅都乐得发狂了:毫无疑问,他是昂提普本地人(昂提普为法国蓝色海岸的一座旅游小城,在戛纳和尼斯之间。一一译注)。 “这比加勒比海国家离我们更近尽管她两眼炯炯发光知道她是昂提普姑娘会让人感到拘谨 我呀,我宁可拥戴她!!! 在我就坐的邻桌,正好雅克?奥迪贝尔蒂也在座。当昂提普的名字一唱出来,他就瞧着我,好像要我作证似的,带着欢欣鼓舞和骄傲的表情,确切地讲似乎在说:“您瞧,我们,我们好像在昂提普 ” 由于这一难忘的时刻,在我的记忆里我总是把这两位害羞的巨人博比?拉波恩特和奥迪贝尔蒂联系在一起:他们之中的每个人在实际生活中都被捆住手脚,都拒绝留在成人的状态,都成了一个巨人般的孩童。 在夏尔?阿兹纳乌尔将在其中出演但不演唱的《枪击钢琴师》一片即将开拍时,我请博比?拉波恩特在摄影机前唱《覆盆子》这首歌。那个时候,人们并不怎么搞前期录音后的配动作。况且,我还认为博比此前还没有灌制过唱片。因此,他现场“直接”表演唱歌,就好像他每天晚上在“金马”夜总会双腿稳稳地站立在台上那样,有节奏地倾斜着上身,头按着音乐的节拍左右摇摆着,带着一付完全严肃的脸孔,眼神蕴含着一种深遂的忧伤。 我的制片人皮埃尔?布伦伯格却不喜欢博比唱《覆盆子》的这个场景并对我说:“人们听不懂歌词,必须剪掉这首歌。您的歌手应学会清晰地发音,或者不剪掉就必须将歌词配上字幕!”我接受了他的这个意见,叫人打上字幕,歌的每行诗句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出现在银幕画面底部并和歌声同步映出。效果非常好,戏剧效应大大加强了。喜欢博比音乐作品的阿兹纳乌尔决定叫人聘他为他在阿朗勃拉演唱的第一部分中的节目 同台演出。消息宣布时,他被称为“博比?拉波恩特,配字幕的歌手”。他的第一张唱片也在同一时期灌制发行。 后来,博比成了演员。在克洛德?索泰的《生活琐事》(又译《往事如烟》。一一译注)一片中我看见了他。随后在一个晚上,我在巴黎奥利机场碰见了他。他当时正在等待飞往罗马的一个班机,在那里他将在一部影片中出演。他总是操着一口地道的、欢快的法国南方的普罗旺斯口音,他眼神中蕴含着一种焦虑而显得不怎么愉快。我问他,他要在其中出演的影片叫什么: 一一我不知道,叫《夏巴瓜》吧。 一一您扮演一个好角色,您满意吧? 一一我不知道。我的合同,我一点都不懂,您瞧瞧。 我看了一下合同,知道博比?拉波恩特被聘扮演一个叫萨巴嘎的角色;他扮的是主角而他竟然不知道! 我常常在摄影棚里,在剪辑室里,听见青年人哼唱博比?拉波恩特的歌曲“不知为谁心儿在跳动”却不知其作者的名字,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其作者已经离开了我们。因此,当我想到博比时,想到的不是一个逝去的艺术家,而是一位亲切的、谦虚的、焦急不安和温存的已经消声隐没的同事。 摘自胡凯特?拉波恩特著《博比?拉波恩特》一书,一九八二年巴黎昂克尔出版社出版后又收入一九八三年《枪击钢琴师》重映时发给新闻界的档案资料中 乔治?德尔鲁,最爱好电影的音乐家 乔治?德尔鲁是一位很有趣的人,因为他是最爰好电影的音乐家;他是仅有的几位能很好地理解导演在拍片时想要做的事情的一位音乐家。我非常感谢他。因为我曾请求为《枪击钢琴师》作曲的所有音乐家在看过未配乐的该片后都拒绝了。该片是一部不讨人喜欢的影片。乔治?德尔鲁看过粗片后是第一个看出了该片真正涉及到的是什么的人。他看了有关美国电影的参考资料,懂得该片不是一部对文学作品的一种滑稽模仿,而更恰当地说是一种仿作,其中有先后发生的挖苦讽刺的事情,还有别的一些动人心弦的东西。于是他全速地写好了一组我认为很动人的乐曲。后来在更为舒适的条件下我又请他为《朱尔和吉姆》作曲,曲子也作得很棒,现在他又刚刚完成了《柔肤》一片的谱曲。 以上由皮埃尔?比雅尔采访整理
眼之快感——1960《枪击钢琴师》
书名: 眼之快感
作者: [法] 弗朗索瓦·特吕弗
出版社: 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副标题: 弗朗索瓦·特吕弗访谈录
译者: 陈君 | 王慧
出版年: 2010.3
页数: 294
定价: 38.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光影译库
ISBN: 9787546322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