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识他的时间不长。十一年级开学时,他转学到了这里。这是小镇里的一个小学区,每年上学的都是同一群孩子,突然而来的新面孔让大家很容易就记住了他。和她一样,他来的时候也是念初中,但看起来他似乎要更成熟一些。 据说,在来霍普伍德之前,他住在一个精神病院里。他的爸爸被抓进了监狱,他的妈妈被人杀害了,所以他得自力更生。他们都说,他的爸爸就是杀害他妈妈的凶手。他总是穿着长袖衫,有人说,这是因为他的手臂被烧伤过,留下了疤痕。她从来都不相信那些传言,而且,据她所知,他也从不理会那些流言飞语,也不去争辩什么。 露西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些传言。丹尼尔确实与众不同,虽然他并不是有意装成这样。他总是一脸骄傲,流露出一种忧郁的气质。露西想,也许没有人关心过丹尼尔,而丹尼尔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这些。有一次,露西在食堂的窗台边看见了丹尼尔,所有人从丹尼尔身旁经过的时候,都拿着托盘对他指指点点,而丹尼尔却像彻底迷失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丹尼尔那时的眼神让露西感觉,他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丹尼尔第一次来学校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因为他长得很帅。他个子很高,有着健硕的身板和泰然自若的气质,并且他穿的衣服也比其他孩子好得多。或许是体型的缘故,刚开始时,体育教练们都想培养丹尼尔踢足球,但是丹尼尔自己却不太喜欢。在这个有些无聊却也不乏生气的小镇里,孩子们总是谈论着他,于是流言渐起。起先的传言都要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可是后来他犯了些“错误”。先是他拒绝参加梅洛迪• 桑德森的万圣节派对,当时梅洛迪可是在走廊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亲自邀请他的!后来,他甚至在初中的年度野餐上跟索尼亚•弗赖伊说话。对梅洛迪等人来说,索尼亚可是一个让人避之犹恐不及的怪人。学生们的人际关系很微妙,大部分人在第一个冬季后就开始疏远丹尼尔了。 唯独露西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怕他。露西其实不喜欢梅洛迪和那群整天唧唧喳喳的女生,但是她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这些人际关系。她本来就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她不想遭到大家的排挤。特别是在经历了姐姐的事情以后,她不能再刺激妈妈了。露西不喜欢叛逆的男孩,向来不喜欢。 她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其实应该说是一种幻想,她觉得自己可以帮助丹尼尔。她很清楚,获得大多数同学的欢迎很重要,她也懂得如何左右逢源。她很同情丹尼尔,她感觉,和其他同学相比,丹尼尔的身上有着更为沉重的负担。这种感觉使她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丹尼尔需要她,她将是唯一一个理解他的人。 不过,丹尼尔似乎并没有相同的想法。将近两年了,他都没有跟露西讲过一次话。呃,不对,有过一次。露西不小心踩到了他的鞋带,她连忙跟他道歉。可是丹尼尔却只是盯着她,低声咕哝着什么。这件事让露西一直难以释怀,感觉很不安。她总是想起那件事,她很想弄清楚丹尼尔当时到底说了什么。后来她想:“我又没做错什么,谁让他不把鞋带系好呢?好端端地干吗要在下午3 点出现在高中部走廊里?” 她问马妮:“你说我是不是想多了?” 马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她,“是啊,你想多啦!如果给你拍一部电影,它的名字就可以叫‘我思虑过度’。” 露西笑了,暂时忘却了那些烦恼。马妮的出发点是好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露西、对露西最真诚的一个人,当然了,露西妈妈除外。也许妈妈没有马妮那么真诚,但是她肯定也爱极了自己的女儿。马妮不愿意看到露西为了一个毫不在意她的人花费那么多心思。 露西觉得丹尼尔大概是个天才吧,这并不是说他刻意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一次英语课上,露西坐在他的旁边,当课上讨论莎士比亚的时候,她不时偷偷地看着他。丹尼尔趴在笔记本上,潇洒地书写着十四行诗。那些漂亮的斜体字不由使她浮想联翩,他的样子就好像托马斯• 杰斐逊在起草《独立宣言》。他专注的表情仿佛就像是待在一个遥远的小教室里,那里光线朦胧,地上铺着灰色的油地毡,墙上还开着一扇小窗。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还有一次,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他英语课有什么作业。他却只是指指黑板,那上面写着他们应该准备一篇莎剧《暴风雨》的课堂论文,他看起来好像想说点别的事情。她知道他是可以跟她说话的,她听见过他跟别人说话。于是,她准备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当他们四目相对时,她却慌乱地转移了视线,害羞地盯着地板,再也不敢抬头,一直到下课。平时的她可不是这样的。她是很自信的一个人,她了解自己,也明白什么样的环境适合自己。她是在女生堆里长大的,但是在学生自治会、陶瓷工作室里,她也有很多男生朋友,还包括马妮的两个兄弟。她从来没对谁有过这样的感觉,唯独对丹尼尔的感觉是那么特别。 后来,在初中即将毕业时,他们又一次相遇了。那天,她在清理储物柜,想到整个夏天都将见不到他,她顿时感到很难过。她将爸爸那辆白色的旧开拓者停在离学校两个街区外的地方,车轮都已经停在了马路上。她把装着陶器作品的硬纸板箱,连同那些从储物柜里取出来的书和废纸放在人行道上,准备把它们塞到车里。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丹尼尔。丹尼尔没有携带任何东西,安静地站在路边,耷拉着手臂,两眼凝视着她,脸上露出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他看起来非常优伤,还有一些冷漠。他看着她,仿佛也在审视着自己的内心。露西转过身去,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这次,他们谁都没有回避。他站在那里,好像试图回忆着什么。 她应该挥挥手,说几句道别的话,也让他对她印象深刻些。可她只是屏着呼吸,傻傻地站着。他们似乎已经相识了很久的样子,而不仅仅是她暗恋他一年而已。他们之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两个人都沉默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走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回想着个中滋味。后来,她跟马妮解释说这就是典型的“心灵相通”,马妮却觉得露西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马妮觉得她有责任让露西不再痴心妄想,她天天在露西耳边念叨:“如果他喜欢你,他会向你告白的。”马妮一直不断地重复,露西都怀疑马妮是不是从哪本书上看到过这句话。 露西并不只是想要帮助丹尼尔,她还没有那么无私。她已经深深地痴迷上他了。她迷恋他的一切——他的后颈,他搭在桌角的拇指,还有他稍稍翘起的头发,看起来就像耳边长了一对翅膀。她曾经闻到了他的气息,她简直就神魂颠倒了。那晚,她彻底失眠了。 其实,露西觉得丹尼尔和其他男生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不认识达纳。妈妈总是说达纳是一个“难管”的女生。但是小时候,达纳可是露西心目中的女英雄。在露西所认识的人里,达纳是最聪明、口才最好的,而且她总是那么勇敢。每逢露西招惹了什么麻烦,即便是一些很弱智的事情,比如她将房子里弄了很多泥巴,或是把番茄酱洒在了地板上,达纳也敢于替她受罚。有时候,即使露西求她不要代自己受罪也没用。达纳说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受罚,而露西害怕。 露西上五年级时,上九年级的达纳已经臭名昭著。露西起先听不懂那些大孩子以及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她猜应该是说些见不得人的事。“我跟你姐姐好过哦!”总有一两个老师别有用心地跟她说。孩子们也不来她家附近玩了,也不来找她一起玩了。露西知道,家里肯定出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但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有马妮对她不离不弃,于是,她们俩成了死党。 露西七年级的时候,达纳是学校里的问题少女,成为大人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人们总是质疑她的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酗酒?家里是不是有毒品?她妈妈是不是因为工作而疏忽了对孩子们的教育?通常直到有人说“他们看起来还挺好的”,人们才闭上嘴巴。 在面对人们的质疑时,爸爸妈妈总是低下头,仿佛愿意接受更多的责备一样。他们似乎永远也抬不起头来,毕竟接受批评总好过什么也不做。平时出门的时候,达纳总是高高地昂着头,而她的父母被人羞辱了却还要给人道歉。 露西想要忠于自己的家庭,但有时候她却巴不得自己姓约翰逊,学校里有14 个同学姓约翰逊,这样大家就不会注意她了。她很想跟达纳谈谈,但这纯属徒劳,她只好安慰自己别放在心上。一个人需要经过多少次失败,才会放弃自己所爱的人呢?升高中的时候,一次,她听见数学老师跟指导顾问说:“露西是布劳沃德家庭里与众不同的一个。”露西觉得很难受,其实,她是那么热爱自己的家。她有些自责,如果当初她再努力劝劝达纳,也许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我的名字叫回忆——1
书名: 我的名字叫回忆
作者: [美] 安·布拉谢尔 Ann Brashares
出版社: 江苏人民出版社
原作名: My Name Is Memory
译者: 陈丽勋
出版年: 2011-4
页数: 301
定价: 30.00元
ISBN: 9787214064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