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读的第二本村上春树的书——第一本是《挪威的森林》。小说里的人物都有一张半死不活的笑中带哭的抑郁的距离感的脸,读完这本,想法却出人意料得变成了“小说家村上君也是个活着的人嘛!”
读这本书的原因很简单:我也在进行跑步训练,每次五公里的训练并不算多。然而跑前的挣扎,跑时的兴奋和无聊,跑后的满足和安全感却并不少。于是我疑心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有这样感觉的人,对其他跑者的想法也就产生了窥私欲。我是在上下课的地铁上看完这本书的,有时候甚至不可遏制得笑出声来,特别是记录从雅典跑到马拉松的那段“舔舔嘴唇,竟然有一种凤尾鱼的味道”又或者“过了三十五公里,体内的燃料便燃烧殆尽,开始对各种事物大为光火,到了最后,则生出揣着空旷如也的汽油箱不停行驶的汽车般的心情”让我在地铁上咯咯笑得停不下来。真是大实话啊村上君!跑步并不是随时都是高兴的体验,距离一长心情免不了闹别扭,一边跑着一边诅咒世界和找罪受的自己。然而这样有些不耻的心情被这样赤裸裸又冠冕堂皇的揭露了,格外好笑。
另外的关节的伤痛,有时罢工的肌肉,突然打乱的节奏,不可能强行给别人的挫败感大致每一个跑者都能够发出共鸣。回忆起我在巴黎半程马拉松(我人生的第一个半程)前几乎没怎么训练,对自己的要求也极低,每周训练量甚至都没上30公里,几乎可以称作“敷衍了事”,训练一点没做,担心却一点也不小。我那时出于一些原因,非常怀疑自己会找不到厕所尿急中途退赛,因此在补给点也非常控制饮水量。还好最糟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只是最后的五公里从来没连续跑过15公里以上的大腿肌肉拉上膝盖一齐罢工。拉伸和按摩都没用,于是我企图对它们进行精神上的劝服,威逼与利诱。“配合一下可以吗?来都来了,跑完就带你们去超市买杏子干和香蕉吃个饱!”哪知道肌肉和骨头却和我一样有执拗的性格(大概就是村上说的人体的“统一性”吧!),丝毫不肯妥协。那能怎么办呢?甩腿的幅度小一点呗,尽量保持重心左右摇摆不要太大呗,把承重放在左腿呗,那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于是最后,我几乎是用一种看起来像竞走的可笑姿态完成了比赛。即便只来了一个朋友,最终我还是很高兴的,回家一觉死睡了14个小时。于是在这里,人生的哲学体现出来了,计划是没有用的意料不到的尴尬随时都是要发生的,对这个世界我们还能有什么索求呢?一手烂牌也要玩通关。哎呀,人性的光辉!永恒的伟大战役!连我自己都要给感动了。
我是个肌肉爆发性选手,从小到大都是运动会一百米两百米种子选手,长跑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虽然八百米三分二十的满分也从没失手过,只是我非常厌倦耐力型运动,厌恶到了想想就胃里翻江倒海的程度。那么为什么决意这样一直跑下去了呢?简直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并不是受到了什么减肥的刺激,绝对不是。只是我需要一个强壮的身体和清晰的头脑来搞定出国之后日渐麻烦的学业和人际,另外一方面来讲,我需要繁重的体力劳动来发泄过剩的精力和忘记烦恼。流着汗喘着气,只听得见自己嘭嘭的心跳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时候,大概才离自己最近。
而这正是跑步最重要的一点:给人一个观察自己的机会。并不需要赤身裸体才能够看到自己,“真正重要的东西是看不到的,是感受到的”,(我在书里看到的这句话,居然正是我前阵子针对另外一件事发出的感慨,这样的巧合是不是印证着“great minds think alike"?: ))
人的脾气秉性只有通过事物才能显现出来,而想法作为另外一种实体,有时候只是一种虚妄罢了,人哪拗得过自己的性子?这在跑步中格外明显,因为跑步本来就是一种不很愉快的物理体验。为什么开始明明在计划里写下每天都跑10公里,只能多不能少刮风下雨房子着火都不停,激情过去每一天都是一场大内斗。”哇啦我今天不行啦!你看我都酸掉啦!“肌肉这样说,大脑要不就像个暴君一样呵斥说”不行,动起来!“,要不就像个宠坏孩子的母亲一样说”那么今天在家喝果汁看动画吧!"。暴君的臣民老大不情愿的穿上鞋子去跑步,这痛苦又不情愿的心情让计划注定要玩完而慈母的败儿第二天想喝养乐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希望落空,计划流产,不能诅咒哪一只替罪羊,而是人并不能深深得了解自己的脾气和秉性:什么是我的身体和心灵可以承受的,什么是它们喜欢的,而极限又在哪里。身体这个家伙,是需要驯服的,这一点村上君也提到了。对这样一个懒惰又脾气阴晴不定的家伙,来硬的是不可能行得通的。我就是吃了太多亏,深深的知道了这一点,才没有发出“每天非跑五公里不可”的宏愿。毕竟就算是爱吃米饭也不能天天吃的嘛。太累,就要它休息一下,落下的也不太要紧,下一次好好跑就得了!于是这样,我摸清了自己的秉性,开始学会驯服自己,竟意外得比之前跑的更加长久和更加频繁了。
观察和探索自己的思维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有些类似嗑药,跑步的时候感官会放大,很多平时不能注意到的细节和平时没有的思路也不受控制得开始进入大脑。一只高速上的死狗死猫或者餐馆里里腆着肚子快要撑破制服的服务生不足为奇,毕竟都摆在那里了。有趣的是思考看不见的一些事情,比如死狗身上的跳蚤知道它们也快完蛋所以正忙着搬家吗?又或者服务生在少年时有没有发出过“要做世界第一流的服务生”这般的豪言壮语呢?
啊我似乎走得有些太远了。但是总之,我非常喜欢村上君这种淡然的,毫不对事物或者人类judge的口味,似乎对生活的一切都打包接受。不过也是嘛,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接受了这样一种设定:生活sucks,我小,又不完美,技能也加得乱七八糟的。再把一手烂Game打到满级,这,就是人生的艺术吧。
虽然如此,烂Game也要玩通关啊
对“虽然如此,烂Game也要玩通关啊”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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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What I Talk About When I Talk About Running
作者: Haruki Murakami
出版社: Knopf
原作名: 走ることについて語るときに僕の語ること
译者: Philip Gabriel
出版年: 2008-07-29
页数: 175
定价: USD 21.00
装帧: Hardcover
ISBN: 9780307269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