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西藏一直怀着极大地期待。在我看来,在这片最接近天堂的土地上,有两种缘最为诚挚(或者悲怆),其一是朝圣,其二是爱情。在某种意义上,爱情也是一种朝圣,当一个人获得了真正的爱情,也就得到了拯救。因为,爱情能够使一个人懂得什么是真诚,什么是善业,什么才是尊贵的灵魂。
当岁月侵染,爱情终究会像相见时的风一样,在掀起你的秀发,吹红你的容颜的同时,也悄悄侵蚀着爱情的纯粹。也许,某一天,爱情就像风一样消逝了。但是,那些相爱的人儿,毕竟不曾白活。情歌是他们爱过的证据。或许,爱已成风,但情歌永远不死。江觉迟的《西藏情歌》,是一帧爱情的标本,也是一部关于爱情的史诗。
爱情有两种,一种像剧烈的化学反应,灿烂瑰丽,如烟花盛开,似烈焰狂燃,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种像物理反应,揉捏锻打,岁月磨洗,外在的形式不论怎么变,本质永远不变。在《西藏情歌》中,既有对前者的哀叹,也有对后者的歌咏。其实,两种爱情并无高下之分。前者就像草原上的格桑花,一年一开,花有谢时,人有缘尽。爱之进退,不过是“怜取眼前的人”;后者就像奔下雪山的溪流,飞珠溅玉,绵延不绝,虽千年亦不改其清澈。爱之恒久,颇有山无棱,天地合,方敢与君绝的味道。
我非常钦佩作者的耐心与细致,不辞风雨凄厉、高原寒苦,深入藏地收集,整理,改编这些充满原生态气息的情歌。每一首情歌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不论是平淡的感情,还是铭心的记忆,都是值得去细读的。因为,所有的爱情都有过煎熬的心路,也有过幸福的泪水。也许是因为残酷的生存环境,这里的人性格粗犷、耿直、热烈,坦诚、直接,奔放,所以抒发内在的情愫时也像高原上的风一般,恣肆汪洋,随性不羁,有一种巨大的张力。比如仓央嘉措的这首情歌:
你是素净的白花
我是灿烂的红花
倘若情投意合
尽在风前月下开放
我猜测,情歌中的某些词汇是经过作者润色的,比如“素净”和“白花”的搭配,与“灿烂”的对仗。实际上,在藏语翻译为汉语时,译者需要选择合适的词汇,这种修辞方式是必须的,也是准确的。因为,这首情歌既有诗歌般的神韵之美,也有藏人咏唱的天然气息。围绕藏族情歌的翻译,一直有不同的师法(或曰翻译方法),一种是民歌路线,一种是经院手法。最典型的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诗歌的翻译。于道泉先生取法咏唱,以浅近直白的语言译成民歌体;曾缄则师法诗词,多用雅言,翻译成格律严整的七言诗。在翻译方法上,于道泉是真正的民歌路线,而曾缄则是不折不扣的经院派。两种译法各有其长,各有所短。我认为,格律严整的译法虽然耐读,但却失之自然。西藏情歌是我口唱我心,自然天成,格律是老学究的形式,束缚了情感的表达,显然采用诗词形式不妥。江觉迟的《西藏情歌》采用民歌体,是最好的选择。但同时,为了体现意境,她也吸收诗词中的一些词汇,使西藏情歌具有更加丰富的内涵,比如:
两心相悦的恋人
像山岩上的松柏
风霜虽有伐离的念头
相爱的根基
坚固在岩石里头
“两心相悦”(出自《易林•小过》:“两心相悦,共其柔筋。”)、“伐离”(似出自《诗经》)两个词汇的使用,都颇有古典意韵。其他歌中也还有类似译法,不再赘述。
作为爱情的见证,大多数情歌都写的刻骨铭心。如《姑娘嫁到远方》:
情人昔日的低语和歌声
就是走进阴间也响彻耳旁
叫我如何忘记
远嫁他乡的姑娘
这是歌的最后一节,格律韵致都宛若一首小诗,所诉说的情感真诚炙热,与《卧虎藏龙》中李慕白弥留之际所说的话(我愿意游荡在你身边,做七天的野鬼,跟随你。就算落进最黑暗的地方......我的爱,也不会让我成为永久的孤魂)颇类,都是在说一种死亡也无法阻隔的爱情。
同样寄托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怀的还有《我甘愿做你脚下的清泥》:
念一阵经语已是泪流满面
心中的度母
雨露里青莲正在开放
我甘愿做一抹清泥
一生一世将你仰望
假如所爱之人化为佛国的一株青莲,我也并不奢望一起做净土世界的灵性生命。为了和你在一起,我宁可做一抹清泥,仅仅为了能够看到你。
在这些近乎誓言般的爱情咏唱后面,有着怎样的世界?在这些绝望和发疯般的呓语中,是怎样的际遇?其实,即便是西藏——这块距离天最近的地方,也还是不免势利与世情。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庸俗就与高贵相伴。那些被棒打鸳鸯散的男女——要么是门不当户不对被父母拆散,要么是彼此身份悬殊爱情未能修成正果。然而,他们也还是有过抗争,比如《私奔》中的彭措与拉姆,彭措是有权有势的大喇嘛的侄儿,而拉姆不过是贫穷牧民的女儿——而且还是“钻帐篷”所生的私生女。与自己的母亲一样,拉姆也曾钻过帐篷,是所谓“失贞”的女子。然而,真正的爱情不关乎“权势”,也无关乎“贞操”,只要相爱,便是最纯洁的灵魂。就像《神雕侠侣》中的杨过与小龙女,本来是一对完美无瑕的璧人,但金庸先生却让杨过断臂,小龙女失贞。为何要这样?因为,爱情无关乎形体。按佛教的说法,形体不过是皮囊,与高贵的灵魂无关。那些真正相爱的人们,是会放下这些的。放不下这些“执念”,便不是纯粹的爱情。
拉姆和彭措悬殊的身份,以及世俗的阻碍,未能挡住真爱的脚步,他们选择了私奔,并最终感动了人们,承认了他们的爱情。也许,藏人有着宽阔的胸怀吧,他们没有濡染太多世俗之心。木已成舟,大多都能认可。
但并非所有的爱情,都有拉姆和彭措这样美满的结局。比如诺桑和他的情人,不但自身遭到残害,而且情人又转投他人之怀。一代的悲剧并未结束,诺桑情人与前夫所生之女大央金和小央金似乎像是一棵树上结下的苦果,仍旧在重复母亲的命运,所托非人,遇人不淑。
爱情啊,像是甜美的果实,又像是淬毒的匕首,令人感到甜蜜,却也将人的心切割成碎片。然而,总有一些东西温暖着人们的心怀。爱,也许会让人速死;但是没有爱,则连死也不如。所以,还是要去爱。
《桦树林间的忧伤爱情》就是这样一首关乎“爱”之于生命主题的谣歌。贫穷的秋珠爱上了洛布姑娘,姑娘也对他倾心。可是他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甚至没有薪水,只是一所寺庙学校的义务老师(活佛资助他读书,毕业后他在寺庙的学校义务教书作为回报)。身无分文的秋珠如何将自己喜欢的姑娘娶回家呢?身无分文难倒英雄汉,况且秋珠不是英雄。因为贫穷,他们一个选择了终身义务执教,一个选择了青灯古佛。也许,这是一个凄凉的结局;也许,这并非最坏的结局。毕竟,他们都知道她(他)还在——还在那里,为自己而望眼成枯,泪落穿心。也许,下一世,他们会生在佛国,成为一对迦陵毗迦同命鸟,没有忧伤,永不分开。
与这些残酷环境中的人不同,我们生活在熙熙攘攘,至少能自处的世界中。然而,我们的生活中并不乏秋珠。我有一个朋友,与女友相恋七年,因为买不起房子,便只能拖着。一晃两人都三十好几,一切依然晦暗不明。世俗中的人们啊!你们是否真的需要爱情。也许,是我们的算计太多。爱的人觉得不敢娶,被爱的人觉得太委屈。当岁月流逝,我们的爱情之火仅剩灰烬,我们用什么来温暖自己的灵魂?
当世的人们,爱情掺入了太多其他杂质。人们纷纷在人海中放逐和流浪,《西藏情歌》不抵是一朵盛开在沙漠中的青莲,令人惊诧,令人为之泪流满面。也许,终有一天,我们的爱情已经风干,但爱情的歌曲依旧在传唱。
爱已成风,情歌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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