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往南 路不断延展, 远离了家门, 穿村越镇, 我紧紧相随。 我风尘仆仆, 踏上通衢大道, 险阻难测。 不知何去何从? --托尔金《魔戒》 隔天早上,用完早餐后,爱丽诺在餐桌上摊开一张皱巴巴的公路地图。"嗯,离这里往南三百公里,"她说着,朝脏手指的方向多疑地瞅着,"那您指一下我们到底该到哪里去找美琪的父亲。" 美琪看着脏手指,心噗通噗通跳着。他眼眶一片乌黑,像是昨晚睡得很糟。他慢吞吞地走向桌子,搓着全是胡碴的下巴,接着探身到地图上,没完没了地打量着,最后手指搁了上去。 "这里,"他说,"山羊的村子就在这里。" 爱丽诺走到他旁边,回头看着他。"利古里亚,"她说,"啊哈,我能不能问一下这个村子叫什么?山羊村?"她瞧着脏手指的脸,像是想用眼睛描出他的疤痕。 "那村子没有名字。"脏手指迎着爱丽诺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反感,"过去或许有过,但在山羊在那里窝下来前,便早被遗忘了。您在这张地图上找不到这村子,也找不到其他的。对其他人来说,这个村子不过是些颓圮的房子,只有一条连名字都没有的路通到那里。" "嗯。"爱丽诺再深深探身到地图上,"这个地区我从未去过,只到过热那亚一次,在一家旧书店买了一本版本很棒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保存得很好,只花了该书价值的一半。"她探询地看了美琪一眼,"你喜欢《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吗?" "不怎么喜欢。"美琪说,盯着地图。 爱丽诺对孩子这种无知摇了摇头,又转向脏手指。"这个山羊没偷书或绑架别人的父亲时,都在做些什么?"她问,"如果我没听错美琪所说的话,您和他很熟。" 脏手指避开她的目光,手指沿着一条在地图上绿色和浅褐色地方蜿蜒的蓝色河流画着。 "哦,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他说,"但此外就没太多共同之处。" 爱丽诺死死打量着他,像是想在他额头上瞪出一个洞一样。"有一点我觉得奇怪,"她说,"莫提玛不想让山羊拿到《墨水心》,又为什么把书带到我这儿?这样几乎是自投罗网呀!" 脏手指耸耸肩。"唉,说不定他就是认定您的图书室是最安全的地方。" 美琪回想起来,起先十分模糊,但突然间一切历历在目,像一本书中的图画一般。她看到脏手指站在那里,就在他们巴士旁的房门口,像是几乎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似的…… 她惊骇地看着他。"你对莫说山羊住在北边!"她说,"他还特地再问了你一次,你说你十分肯定。" 脏手指瞧着自己的指甲。 "嗯,对的,这……也没错,"他说,没看着美琪或爱丽诺,只盯着自己的指甲,最后在自己的毛衣上擦着,像是要除掉一块难看的污点一般。"你们不相信我,"他嘶哑地说着,还是没看着任何人,"你们两个都不相信我。这我……可以理解,但我没有说谎。山羊有两个大本营,还有许多小的藏身地点,为了应付他在一个地方待不下去,或他的手下必须暂时躲起来时的情况。在比较温暖的季节,他多半在北边度过,直到十月才回到南边,但今年他显然想在下面这里过夏天。我又怎么知道?说不定他在北边惹上了警察?又说不定南边有什么事要他亲自处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几乎像个被人冤枉的小男孩一样。"不管怎样,他的手下和美琪的父亲是往南边去的,我亲眼见到的,而当山羊在南边时,他都在这村子处理重要的事!他在那里觉得安全,没其他地方可以相比。在那里他从未惹过警察,在那里他就像个小国王一样,仿佛全世界都属于他似的。他在那里就是法律,决定该做什么,能够为所欲为,并有手下代劳。相信我,他们精于此道。"脏手指微笑着,那是个痛苦的微笑,像是在说,要是你们知道就好!但你们一无所知,什么都不懂。 美琪察觉那阴森的恐惧又在自己心中扩散起来,那不是来自脏手指所说的,而是来自他没说出来的。 爱丽诺似乎也察觉到了。"老天,您别说得这么恐怖!"她粗鲁的声音压制住了惊恐,"我再问一次:这个山羊在干什么?他靠什么养活自己?" 脏手指交叉手臂。"从我这儿您打听不出什么,您自己去问他。光是我带您到他的村子去这一点,我可能就会小命不保,我绝对不会再告诉您山羊干些什么。"他摇摇头。"不!我警告过美琪的父亲,我建议他自动把书交给山羊,但他不听。要是我没警告他,山羊的手下早就找到他了。您自己问问美琪!我警告他时,她也在场!没错,我没对他说出我所知道的一切,那又怎样?我尽可能不提山羊,我甚至避免去想到他,您相信我,等您认识他后,您也会这样做。" 爱丽诺皱了皱鼻子,好像这个看法过于可笑,根本不值一提似的。 "您大概也无法告诉我,他为什么这么想要这本书了,对不对?"她说,同时把地图折叠起来,"他是不是个收藏家?" 脏手指的手指画过桌子边缘。"我只能这么说:他想要这本书,所以您就该给他。我见过他的手下在一个男人房子前连续站了四个晚上,只因为山羊喜欢他的狗。" "那他得到了吗?"美琪轻轻问着。 "当然。"脏手指回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相信我,当山羊的手下站在别人门前,整晚盯着他的窗户,或他的小孩,没有人睡得安稳的。多半两天,他就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见鬼了!"爱丽诺说,"他别想要我的狗。" 脏手指又打量着自己的指甲微笑着。 "您别这样笑!"爱丽诺喝叱他,"把东西收拾一下!"她对美琪说,"我们一个小时后出发,是找回你父亲的时候了。就算我不愿意,也得把这本书交给那个不管是什么家伙的人。我讨厌书落到坏人手中。" 尽管脏手指中意莫的巴士,他们还是搭乘爱丽诺的旅行车。 "别瞎搞,我从没开过那种东西,"爱丽诺说,同时把满满一纸箱的随身口粮塞给脏手指,"而且莫提玛把巴士锁上了。" 美琪注意到脏手指话到嘴边,但又吞了回去。"如果我们不得不过夜呢?"他问,并把口粮拿到爱丽诺车上。 "我的老天,您在说什么?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回来。我讨厌把我的书单独留下超过一天。" 脏手指看了一眼天空,仿佛那里比爱丽诺的脑袋更明白似的,然后准备爬进后座,但爱丽诺制止了他。"等一下,最好是您来开车,"她说,把车钥匙交到他手中,"毕竟您最清楚该往哪去。" 但脏手指把钥匙交还给她。"我不会开车,"他说,"搭乘这种玩意已经很不舒服,更甭说要操纵它。" 爱丽诺又拿回钥匙,摇了摇头,坐到方向盘后。"您是个少见的怪人!"她说,而美琪则爬到驾驶座旁的座椅,"我真希望您知道美琪的父亲躲在哪,不然您会知道,不是只有那个山羊会让人害怕的。" 爱丽诺启动引擎时,美琪摇下了车窗,回头瞧着莫的巴士,把它留在这里,感觉很难受,比离开这个或那个家还要难受。不管一个地方多陌生,有了这辆巴士,莫和她就像有了一个家,而现在它也留下,除了她旅行袋中的衣物外,再也没有任何熟悉的东西了。她也帮莫收拾了一些衣服,还有她的两本书。 "有趣的选择!"当爱丽诺借给美琪一个可以背在肩上的深色老式皮袋装那两本书时,肯定地说"你带上了阿瑟王的圆桌武士和佛罗多的八个同伴,不错的读物,两本书都很厚,正好适合旅行。你已经念过了吗?" 美琪点点头。"好多次了。"她喃喃说着,把书塞进袋子时,又摸了一下书的封面。其中一本,她还清楚记得莫重新装帧的那一天。 "别这么难过的样子!"爱丽诺说,担心地打量着她,"你会发现我们的旅程不会比那个可怜的毛脚差到哪去,而且短得多。" 要是美琪也可以同样如此确定的话,她肯定会高兴些的。那本让他们有借口出门旅行的书搁在行李箱中,就在备胎下,爱丽诺把书塞在塑料袋中。"别让脏手指看到书在哪里!"在她把书交到她手中前,对她耳提面命道,"我还是不相信他。" 但美琪决定相信脏手指,她愿意相信他,必须相信他,不然还有谁能带她去找莫呢?
墨水心——继续往南
书名: 墨水心
作者: [德] 柯奈莉亚·芳珂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原作名: Ink heart
译者: 刘兴华
出版年: 2009-6
页数: 374
定价: 29.00元
装帧: 平装
丛书: 墨水世界
ISBN: 9787020075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