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偷了厂里的铁,我以为你们是为这个。” “嗬,还有盗窃,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年轻的大学生警官充当记录员,唯恐引不起别人注意。 负责主审的老警官把桌子一拍:“再说一遍,你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赵义武说:“昨天晚上我过生日,不信有王小勇、刘小威作证。” 因赵义武这句话,我和王小勇被传唤进派出所,还没进门,早已吓得哆里哆嗦。 “昨天晚上,你俩和他在一起了。” “没…… 没有啊。”我们相互对望。 赵义武瞪大了眼睛:“你!我们不是在一起喝酒,最后还去打台球了?你们赢了五盘,我赢了五盘!” “没有。”我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你们这俩狗东西!王八蛋!”赵义武愤怒地冲我们大骂。 “老实点!”实习警察狗仗人势地狠狠踢了他一脚,然后对我们说,“小狗日的们,还不滚蛋!”毫无疑问,他已经出徒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着是否把它讲出来。一个声音却一直在鼓励我,讲出来吧,憋在心里更难受。那我就趁着激动的劲儿讲出来吧,但难保将来不后悔。 其实,在赵义武被抓之前,我们就很少合伙偷盗了。我和王小勇都觉着赵义武又毒又狠,不想再和他搭伙,开始瞒着他钻过地道来偷。 有一次,刚好碰见他在里面,大家都很尴尬。可是,赵义武并没有说什么。 有一次,我们偷懒,不愿意带着货钻地道,两个人抬着一块铁锭,喊声“一、二、三”直接把一块铁锭隔着墙扔了出去。“咕咚”,墙外一声闷响,紧连着一声惨叫:“妈呀,我的头啊!”就沉寂了。 我和王小勇吓得拔腿就跑。穿过火红的高炉车间,几个正在做工的工人抄着扳手、铁钳叫喊着跑过来:“干什么的?”“别让小偷跑了!”我偷眼一看,还好中间没有郑伯伯。我们慌慌张张翻过半人高的防火墙,一头扎进铸铁厂西墙根的下水道。我们着齐膝深的污水,顾不上躲避蚊虫和蝙蝠的袭击,跌跌撞撞、七拐八拐,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明亮的井口,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这才发现置身于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辆汽车几乎是从我的脑袋上碾了过去。我们在大街上魂不守舍地逛了半天,直逛到马路牙子上晒出柏油来。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耳朵里像一只小手晃动,我渐渐听出了那是一个男孩的声音,稍稍带着一点苍声,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我们倚在电影院壁报栏前的栅栏上,无心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电影海报。最后,我们四目相视,彼此试探着说:“回去看看?” 我们回到铸铁厂东墙外的小马路上,小马路上没有人,我们这才稍微有些轻松。走到地沟桥上,看到地上一片暗红的血迹,血渗到了沥青里,已经凝固了。血迹旁一米左右,有一道硬物撞击产生的白印,那块铁锭已经不知去向。我的心又开始怦怦乱跳。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死是活,倒是那声尖叫从此便时常从梦里响起。我想那人一定死了,我杀死了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 我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铸铁厂,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去偷。不,我记错了,后来还去过一次…… 那天从派出所回来,我和王小勇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惶恐。我们觉着对不起赵义武,相约从此谁也不再提起他,想从此将他忘记。就像那个墙外的声音,只要忘记就等于没有发生。 在我的想象当中,赵义武经过严刑拷打,最终被判流放到遥远的西伯利亚。肯定不是西伯利亚,反正是很远很蛮荒的一个地方,要么就塔克拉玛干吧。林丽美得知这个消息后,放弃了工作放弃了家庭,义无反顾地陪伴他流放。因为,是她陷害了赵义武。我被自己的想象感动得直流泪,这个故事其实来源于我偷来的那本《世界名著故事》,准确地说来自车尔尼雪夫斯基和他的情人奥莉加。 那年我刚十五岁,已经知道了车尔尼雪夫斯基,是不是很牛逼?